3 你不要

開學第一天很快過去。

傍晚時分，紫紅色的墨水打翻在了原本湛藍色的天空幕布中，無限暈染開來。

下課鈴一響，有學生三三兩兩地結伴朝校門走去。

因為駒鳴市并不大，大部分學生也都是本地的，所以學校不設宿舍，同學們都是走讀，實在不濟的就在外租房。

雖然話是這麽說，但是像寧惜和賀辛燃這樣的轉學生很少見，故而在各年級之間也流傳開了有關這兩人的傳聞，議論紛紛。

夕陽西下，将女生的影子拖得無限長。

“樂螢——”

她聽到有人在她身後喊，轉身。

果然是池雨。

池雨三兩步小跑到她身邊，笑着說：“賀辛燃和寧惜的事我都聽說啦！”

“怎麽樣，他和以前比有什麽變化沒？”

池雨和樂螢是初二時認識的朋友。

那個時候她們一個班，有一天值日，池雨的搭檔有事，不知道怎麽辦才好的時候，池雨聽到了，就說要主動幫忙。

一來二去，她們就成了無話不談的好朋友，彼此也都相互熟知。

樂螢想了下，說：“老樣子吧，沒什麽變化。”

“他一年前不告而別，一年後回來還帶來個妹子呀？”池雨饒有深意地說，“挺猛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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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賀辛燃沒有明說，但樂螢多少也猜出他當初不告而別是因為賀海再婚這件事來得匆忙，他大概也沒什麽準備，就被賀海帶到了星河市，面對陌生的環境陌生的人和事。

有些事情從來由不得他們自己。再加上賀辛燃那麽要面子的一個人，或許當初沒能告別，之後再說難免矯情，就也算了。

“他應該也不想的吧。”樂螢說。

“你還挺向着他的。”池雨眯着一只眼睛斜眼看她，“他都帶人回來了，你有沒有點危機感哦？”

樂螢喜歡賀辛燃這件事，有且僅有池雨知道。

“那我也不能怎麽樣啊。”樂螢低頭看着自己的腳尖，聲音有點輕。

忽而一陣晚風翩然而至，藍白色校服如同氣球一般被吹起，又輕輕落下，貼在女生纖瘦的身材上。

兩人就這麽走着，池雨也低頭看着路面。

好一會兒，卻突然開口說：

“樂螢，要不然你跟他表白吧！”

“……哈？”樂螢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你在開玩笑嗎？”

池雨眼神很認真，不像是在開玩笑。

“不是……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們兩個。”樂螢說。

聽了這話，池雨卻忍不住笑了：“樂螢你什麽都好，就是太傲嬌了。”

“喜歡一個人是要說出來的呀。”

樂螢低下頭，聲音悶悶的，“他又不喜歡我。”

嚴格來說，樂螢并不是沒有對賀辛燃表白過。

但是這遙遠的記憶要追溯到五年前，大概是小升初的那個暑假，因為徹底結束了一個階段的學習，甚至還有點邁入人生下一個階段的興奮。

記憶中是個異常愉快的暑假。

夏天炎熱，翠綠的樹葉被熱氣氤氲成海市蜃樓般的迷蒙假象。知了似乎也被這熱意所打敗，偃旗息鼓地趴在樹上，叫聲也不似往常熱鬧。

而和這炎熱形成鮮明反比的，是隔着一道玻璃門內的兩個人正披着毯子對着電視津津有味地看着。

樂螢不太記得當時他們看的究竟是什麽電影，只依稀記得是個美國的科幻片，大概是講一個人去了月球之後發生的種種事，而一部美國電影中怎麽可能缺少了愛情元素。

于是女主角來了，好巧不巧的是，她正好是男主角的初中同學。

在形影不離的相處之中，兩人漸生情愫，某一天，男主角對女主角表白了。

美國大片中的愛情戲自然是毫不含糊，眼看着兩個人就要吻上，情急之下，樂螢就關了電視。

他們那個時候才十三歲。

而賀辛燃顯然有些不爽，問她：“你關電視幹嘛？”

“他們親嘴了！”

“大驚小怪。”賀辛燃說了這麽一句，又從樂螢的手上奪過了遙控器重新開了電視。

電影還在繼續，短暫一吻卻轉瞬即逝，被他們錯過了。

賀辛燃顯然對此感到不悅了。

而此時樂螢的心思卻不知怎地已然不在電影本身了。

“過去的十多年我們錯過了，可從今往後，我不想再錯過你。”

樂螢依稀記得電影裏是這樣的一句臺詞。

彼時，樂螢用餘光瞟了瞟賀辛燃，突然喊他的名字：“賀辛燃。”

“幹嘛？”

“如果你有一個認識很久的異性朋友跟你表白……”

“認識很久的異性朋友？”賀辛燃這才轉頭看了她一眼，“誰？你？”

“我是說假如！假如！”她拼命為自己解釋，“假設你不懂嗎！”

賀辛燃的眼神卻依然不解。

“算了，當我沒說。”

他根本什麽都不明白。

見她不打算說了，賀辛燃也就作罷，順手從他身邊的小碗裏拿了串葡萄，往嘴裏塞的同時又專心致志地看向了電視。

“你那怎麽能叫表白啊？”池雨指責着說道，“男生和女生不一樣啦，你那麽說他根本就不可能明白！”

“你想啊，萬一他哪天再突然不告而別什麽的，你豈不是遺憾終生。”

雖然現在才高二上學期。

未來他們會考入不同的大學奔赴不同的未來。

尤其是，她的成績和賀辛燃的成績天差地別，以後會怎麽樣，誰都不知道。

她明白池雨說的一切，也覺得說得有道理，當下有一瞬間的動搖。

但有些事，卻不是能那麽快做決定的。

樂螢斂了斂眼睫，“我……想想吧。”

夜幕低垂，如墨般的星空中洋洋灑灑點綴着幾顆如碎鑽般的星，卻又仿佛被加了層蒙版般，讓人看不清。

晚上六點多，街上人也并不多，偶爾有幾個母親一手提着菜，一手攙着小朋友的手在路上走着。

寧靜而又美好的傍晚。

樂螢一路筆直地走，終于拐進了寫有“禦宅園”這三個大字的小區內。

還沒到家，就聞到了陣陣飯菜飄來的香味。

樂螢一路走上樓，推開門。

樂平夏帶着圍兜在廚房內正忙碌着，果不其然這飯菜香是從他們家裏飄出來的。

“爸爸，我回來了。”

聞言，樂平夏這才從忙碌中直起身，看到樂螢回來，這才趕忙用手邊的毛巾擦着手，笑着走出來迎接她，“螢螢回來啦？”

“菜馬上就好，今天都是你喜歡的。”樂平夏說，“先把書包放了吧。”

五分鐘後，樂螢到房間放下書包洗完手，餐桌上也已經擺放上了熱騰騰的三菜一湯。

魚香肉絲、番茄牛腩、西藍花炒蘑菇以及玉米山藥胡蘿蔔湯。

樂螢先舀了勺湯放在米飯上，又夾了一筷子魚香肉絲送進嘴巴裏，末了準備咽下去的時候，才想起什麽一般擡頭問道：“媽媽還沒回來嗎？”

“她今天也要很晚，讓我們不用她。”樂平夏說。

聞言，樂螢這才點點頭，沒再多說什麽。

他們家的情況稍微有一些特殊。

樂平夏之前好多年一直在外資企業工作，被外派到了一個小國家任職，常年不在家。然而前幾年經濟形勢不好，公司破産，樂平夏這才迫于無奈回到了家。

一直到現在，都沒能找到一份滿意的工作。

而樂螢的母親吳清是個女強人，在一家服裝公司做銷售經理，早出晚歸早已成了家常便飯。

沉默間，樂平夏又問她：“暑假考試考得怎麽樣了？”

“還是在實驗班？”

“沒有……”樂螢聲音漸輕，“在七班。”

樂平夏有些不可置信。

“怎麽會去七班？”

樂螢不知怎麽解釋，卻只說：“你別告訴媽媽。”

“我會保持在年級前五的。”她保證道。

樂螢向來是個知道自己該做什麽不該做什麽的人。

考試成績從來不需要父母太過擔心，在學校裏也頗得老師喜歡，樂平夏也正是相信這一點，這才說：“行，爸爸相信你有分寸。”

吃完飯後，樂螢照例回到房間做作業。

棕色木質的書桌上排了整整齊齊的一排教輔書、書架上也無一例外地擺放着《現代漢語詞典》、《詩經》、《蘇菲的世界》，其中夾雜了幾本《聰明人的笨功夫》以及《安妮日記》這樣的書。

整潔單調到不像一個女生的房間。

在學校裏就已經做掉了大半作業，樂螢将剩下的那些作業做完後，很快抽出了一本托福詞彙開始背。

尋常的一夜就這麽過去。

翌日清晨，伴随着鳥語花香，樂螢到了教室。

還沒上課，就看到賀辛燃趴在桌上睡覺。

樂螢也沒管他，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就拿出了課本，收拾收拾準備迎接第一堂課的到來。

很快，上課鈴響，老師準時走進了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