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Prologue 黑暗城堡

夜色侵蝕天幕。

這裏是……

睜眼時周身清靜寂定，滿眼漆黑，穆玄英怔忪一會兒，才意識到已經入夜了。

他站起身來，四望環顧。

天際一鈎老黃的殘月，月邊數點寒星，清光下深黛的樹影婆娑，被黯淡的光影模糊了枝葉的輪廓。

陰森的林子裏隐約可見山上建築物華麗高聳的尖頂，目測距離并不是太過遙遠。

是哪裏？

他手忙腳亂摸索着點起了放在身側的南瓜燈，南瓜笑臉咧着一口猙獰鋸齒，搖搖晃晃，發出橙紅色的暖光。

借着手中的這點光亮，他總算能看清周圍的環境，然而……這并沒有讓他收獲更多有用的發現。

“胡亂走太久，完全搞不清外面的城鎮到底在哪個方位了。”

在人跡罕至的雜草樹叢中央，獨自站着一位大約十一二歲的少年，眉清骨秀，梳着高高的蓬松馬尾，身上披着寬大的白袍子，帽子帶着鬼臉的圖案。

從遠處看來，就像是飄蕩在叢林裏的鬼魂一樣。

至于他為何要打扮成這樣——

因為今天是萬聖之夜啊。

不是有那種傳說嗎？死神會在萬聖日的前夜召喚鬼魂，所以在群魔亂舞的萬聖之夜，人們為了驅趕鬼魂，假扮成了妖魔的模樣去恐吓他們。後來這就演變成了一種節日的習俗，人們在這一天會假扮成妖魔去吓唬別人。

當然，能不能成功吓到人……這就因人而異了。

穆玄英露出有些尴尬的神情，舉起燈四處照了照——怎麽看都是別無二致的幽深景色，額頭滑下一排黑線。

“說出去絕對會被人笑掉大牙吧？萬聖夜跑到樹林裏想要扮鬼吓過路的行人，反而是自己迷失在叢林裏了。”

而且還因為走得太累，中途靠在樹邊睡着了……

太丢臉了，簡直是一生的黑歷史。而且更丢臉的是自己醒來後連之前行走時留下的痕跡都找不見了，方向感全失，完全如同被人突然扔到樹林深處一樣感到毫無頭緒啊。

別緊張，別緊張，先背一遍野外求生知識。

如果遇到熊就上樹如果遇到狼就上樹如果遇到老虎就上樹……

“嘩啦——嘩啦——”夜風吹得樹浪波濤，地面上淩亂的陰影搖動不休，穆玄英擡起頭深深地吸了口氣，晚間微涼的空氣立刻在鼻翼間充盈起來，讓人頭腦一清。

“總之——當務之急，得先找個地方過夜才行。”

這片樹林無邊無際，連城鎮裏最年長的老人都不能說出其止境在何處，說不定翻過峰頭仍是連綿無盡空無人煙的群山。靠近城鎮的外圍是相對安全的，但說實話誰也不清楚深處究竟有沒有什麽可怕的未知生物存在。

尤其是在這種深夜裏，待在室內總比在野外安全一些，兇猛的野獸一般不會試圖進入人類的建築物。穆玄英只希望能請求山上那座看起來有一定年頭的古堡的主人收留自己過上一晚，容他明天白日再去探索回家的路。

唔……如果能順便得到一些方向的指示就更好了，他從前可從未聽說過樹林裏有這樣的建築，多半是走到了完全陌生的地帶了。

穆玄英提拉起身上披着的白袍子防止被四周的枝杈劃到，小心翼翼地走在被山間灌木遮擋的小路上，向着山上的黑色建築靠近。

上山的路算不得多艱難。看着遠，走起來卻很快就到了。安全順利地行走一陣時間後，巨大的古堡在他視野裏展現了全貌。

建築在山崖巨大的岩石上、正面對着蔥茏樹林的城堡，高大而華麗，古舊的外牆爬滿了藤蔓，花崗岩石砌成的城牆看起來極為堅固。建築的內部悄無聲息，在清冷的月光照耀下，顯出幾分陰森。

“好像……唔，不像是有人在住的樣子。”

穆玄英左右查看，仿佛在建築間看見了什麽幽幽的亮光，凝神去看，正與一只體型異常大的蝙蝠目光對上。

“……”

穆玄英的第一反應：這麽大，能吃嗎？

穆玄英的第二反應：這麽大，吃人嗎？

“咕嚕嚕——”終于不被忽視的胃部發出了饑餓的哀鳴，與大蝙蝠緊張對視的少年下意識地咽了咽口水。

他隐隐覺得那只蝙蝠似乎是蔑視地瞧了他一眼，随後它便慢條斯理地展開翅膀飛上天空，還極其嚣張地繞着城堡尖頂盤旋了兩圈，帶領一群小蝙蝠向着森林深處飛去了。

穆玄英微微側頭，看着那群蝙蝠離開後，才放松了緊繃的神經。

城堡的大門古舊斑駁，他在門前叫了幾聲沒有人應，試探性地将手按在門上。

一推即開。

“吱呀——”門扇移動發出一聲長長的□□，少年雙手提拉着長長的白袍子步伐謹慎地走進屋內。大廳非常寬闊，以黑和深紅為主色調的裝飾華麗優雅中平添幾分詭秘的韻味。

原以為是空無一人的建築裏令人意外地亮着燈，只是光線黯淡，在行走間仿佛朦胧可見的空氣中撲簌簌落下的微塵，窗戶悉數由厚重的天鵝絨窗簾掩上，難怪從外面看不到一絲燈光。

穆玄英站在中央大廳，擡頭可見樓梯中段的平臺上橫向擺放一排全黑的鬼神半身塑像。

“巫妖、食屍鬼、魔女、黑貓、僵屍、狼人、巫師、吸血鬼……死神……”

穆玄英一個個細數過去，目光停駐在吸血鬼與死神之間的空石臺上頓了頓。

“都是很有名的鬼怪呢。”

他若有所思地說。

難道這座城堡的主人今天也在慶祝萬聖夜嗎？

穆玄英的視線逡巡一圈，由于不知道城堡主人的情況，他沒有魯莽地往樓上或者是大廳兩邊的走廊探索，只在原地轉了轉。

這也不是毫無收獲的，他在大門正面的牆上看到一張紙。

「親愛的朋友，歡迎來到黑暗城堡。

在這贊美秋季的快樂節日，請容許我們有幸與你共同度過這個美好的夜晚。

萬聖的狂歡夜，讓我們一起游戲，一起舞蹈。

一切的房間都向你開放，只要你能進去。

請盡情享受我們的招待吧！

不過，要抓緊時間哦。

黑暗的城堡不屬于光明的時間，白天到來，一切神奇的魔法都會消失掉的！

破曉前最後的黑暗将會吞噬城堡中的一切，我們會永遠、永遠地沉淪在黑暗中。」

“砰！”

過堂穿過一陣流風，随着一聲巨響，身後的大門被重重關上。穆玄英頓感毛骨悚然，連忙跑到大門處。

“……不行，打不開。”

不管怎麽拉都紋絲不動。

昏暗的光線下，他下意識地轉身擡眼看向樓梯上方的九尊雕塑。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上的錯覺，隐隐有種被注視着的感覺。

“這是什麽意思？城堡的主人想要跟我玩游戲嗎？”穆玄英喃喃道。所以城堡主人特意把自己的家裝扮成這麽陰森的模樣？

他取出自己手中南瓜燈裏的蠟燭，點亮桌上閑置的白燭，大廳變得敞亮起來，他很輕易地發現了地上亮閃閃的鑰匙。

穆玄英撿起鑰匙，無奈地嘆了口氣：“總之只好先走走看了……能早點見到城堡的主人就好了。”

大概真的是被惡趣味的屋主在某處觀察着吧。熱衷于這種游戲的大人，感覺真是童心未泯呢。

既然城堡主人都歡迎他探索了，穆玄英想了一下，決定先查探一樓的走廊和房間。

他提着南瓜燈順着左側的廊道慢慢前進，可以看得出來城堡主人的布置很花了一番心思。廊道四處挂着有關樓梯上那九尊雕塑鬼怪的油畫，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天頂的壁畫。

天堂、六翼天使、神聖的光明殿，神明高高在上，悲憫地俯瞰罪惡的黑暗之魔。

在寂靜漆黑的走廊中，這些油彩顏色顯得格外鮮明豔麗，頗有幾分妖異之感。

他走進了一間未上鎖的房間裏。這像是個小小的茶水間，裏面擺放着一個長型沙發與茶幾，另一邊是個壁櫥，裏面放着一些茶具用品。

沙發上有些淩亂的下壓痕跡，似乎前不久還有人在上面側躺着一樣。穆玄英從靠枕之間抽出一本黑色的筆記本。

“唔……《鬼怪與人》？童話故事嗎？”穆玄英翻開本子。

《鬼怪與人》

「在黑暗城堡裏有這樣一個規則。

當人和鬼怪在一起的時候，他們可以一起游戲，當然，鬼怪也可以偷偷地吃掉人。

因為人是列在鬼怪的食譜之中的，鬼怪是傾向于吃人的。

但是，當鬼怪吃掉了人之後，這個鬼怪就會變成人，被鬼怪吃掉的人不會再複活。

一個人頂多只能被一個鬼怪吃掉。

另外，鬼怪是一種兇狠而狡猾的存在，所以他不會讓自己陷入危局。」

“好像故事還沒寫完……”穆玄英往後翻了翻，一片空白，“黑暗城堡，看來是跟今晚這個萬聖游戲有關的設定，裏面也提到了鬼怪和游戲。”

他想了想，把筆記本塞到自己的袍子裏。

為了方便在萬聖節搞怪，他讓鎮裏的王婆婆給他縫了件非常大的白袍子，袍子裏側縫了很多口袋，能裝很多小道具。現在自己成了被搞怪的對象，用這個白袍子收集游戲道具也挺不錯的。

在茶水間隔壁成功地用鑰匙打開了房間的門鎖，他發現這是個卧室。與大廳同樣款式的黑天鵝絨将窗戶遮得嚴密無縫，房間裝飾簡潔，物件擺放得較為随意，看樣子像是屬于男性的房間。

穆玄英一進門就被這間房間牆壁上挂着的油畫吸引了目光，油畫上是兩個赤身裸體的男人厮扭在一起，上面的男人神态猙獰，下面的人則面露絕望。

畫框上用華麗的花體字寫着油畫的名字：《亞伯之死》。

穆玄英記得《聖經》中這個故事，說是亞當和夏娃的兩個孩子，該隐和亞伯之間發生的慘劇。

該隐是兄長，亞伯是弟弟，他們都是人類始祖亞當和他的妻子夏娃的兒子。他們長大後，該隐種地，亞伯放牧，他們都将自己的收獲作為供物獻給上帝。上帝收取了亞伯的供物，于是感到嫉妒的該隐就發怒殺死了亞伯。亞伯死去，該隐也因此受到了上帝的懲罰。

“真不喜歡這個故事……”穆玄英嘆了一聲，“他們明明是最親的兄弟，怎就因為這種事情而心生隔閡乃至反目呢？”

油畫中兩兄弟的眼神畫得活靈活現，看久了，那扭曲的怨憤之情仿佛穿越畫布直沖心靈。穆玄英連忙轉過眼不再細看，目光漫無目的地繞着畫框一轉，忽然察覺到牆壁上隐約的違和感。

屋裏其他一些物品諸如擺鐘一類的物件上都覆了一層厚厚的灰塵，半新不舊的擺件都顯得灰撲撲的，唯有這幅畫嶄新發亮，一看就像是新挂上的東西。

為什麽要挂這種讓人一看就感到心神不寧的畫呢？莫非是刻意想讓人轉移注意力？

他走上前，小心地從牆上取下油畫，發現畫像後的石質牆壁上刻畫了一些文字。

「當黑暗城堡存在九個鬼怪和一個人時，最後的結果會是什麽情況呢？」

文字下面是十塊石板，上面分別寫着：

〖九個鬼，一個人〗

〖八個鬼，一個人〗

〖七個鬼，一個人〗

〖六個鬼，一個人〗

〖五個鬼，一個人〗

〖四個鬼，一個人〗

〖三個鬼，一個人〗

〖兩個鬼，一個人〗

〖一個鬼，一個人〗

〖一個人〗

穆玄英看了一會兒，皺起眉。

看樣子每個石板都是可以按下去的，那麽現在，他該按下哪個石板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