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八捋青絲

三月三,上巳節。

這日京中人家都要去臨水處舉行祭祀活動,按照老祖宗的傳統是要去河邊浸浴香草用以驅邪,不過如今卻是以游春暢飲為主了。

孟之豫一早便出了府去往朝天湖邊的鷗鷺堂。早在好幾日前他就約了定遠侯府世子左虓還有羽林衛右将軍王成爾來此喝酒賞花。

其實這回見面飲酒作樂倒是其次,他有件要緊事需要讓兩位好友參謀幫忙。

自從花朝節落水之後,孟之豫就病了,而且病得不輕。

他成晚成晚睡不着覺,一閉眼就全是下雨的場景,迷糊中淺淺入夢,滿腦都是淺笑疏離的倩影。甚至好幾次他被自己的夢話喊醒,耳畔還回蕩着餘音。

雪顏……雪顏……雪顏……

他早已不是未經人事的毛頭小夥,各色美人也見得多了去了,可為什麽就是對這樣一個冷清傲氣的華雪顏如此挂心?一想到她心裏邊就像被貓爪撓似的,又癢又痛,偏偏還帶着說不出的舒坦歡喜。

左虓到的時候看見孟之豫斜倚在花廊下的木柱旁,出神盯着一片月季,桃花眼裏流動的都是一汪春情紅豔。

左虓彎腰偷偷拾起一枚石子兒,朝着孟之豫的腦袋彈了過去,打得這心神恍惚的家夥一下跳了起來。

“嘶!誰偷襲我!”

“哈哈……”左虓搖着扇子慢慢踱近,月牙般的眼睛裏含着戲谑:“幾日不見,孟兄你竟然投身空門了?站着也能入了禪定。”

孟之豫一見是左虓,沒好氣瞪他一回,揉着額頭還嘴道:“去去去,也不知誰才是戒色的和尚!堂堂世子為未婚妻守身如玉,堪稱上京衆男兒楷模,在下自愧不如……”

左虓被戳中痛處,恨恨把扇子一舉就要打孟之豫:“叫你狗嘴裏吐不出象牙!”

孟之豫拔腿就往門外跑,邊跑邊笑着挑釁:“沖冠一怒為紅顏,世子好氣魄!”

“……姓孟的你找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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濃眉大眼的王成爾小将軍到來之時,入目便是一片落紅狼藉。好好的月季花被孟之豫和左虓二人踩得亂七八糟,枝倒葉殘。而那兩人正保持着對峙的狀況,紛紛叉腰喘氣。

王成爾一貫虎頭虎腦的,見狀問道:“你倆幹嘛呢?比武?”

左虓氣鼓鼓撸着袖子,罵道:“這姓孟的混小子哪壺不開提哪壺,明知道我最恨提起那誰誰誰,偏偏出口給我添堵。你說他這算哪門子兄弟!”

孟之豫不甘示弱,指着頭道:“是誰先出手偷襲我的?打了人說你兩句怎麽了!”

王成爾不屑摻和這兩人的打鬧,銅鈴眼一翻把手一揮:“吵嘴鬧架跟倆娘們兒似的!爺懶得跟你們瘋,丢人!”

“……”

三人自幼一起長大,這種場景隔三差五就要演上一回。很快左虓和孟之豫就冰釋前嫌,跟沒事兒人一樣坐下來喝酒,勾肩搭背的,完完全全好兄弟的模樣。

鷗鷺堂實際是孟家的園子,只不過也會打開門做生意,招待京中權貴來此游玩。幾人坐定,園子裏的下人端來新酒,呈在海棠銀杯中。

王成爾祖上原是綠林中人,一直跟着高祖皇帝打仗,後來高祖得了天下便給王家封了爵,所以他也承襲了家中那套江湖好漢作風,行事很是豪爽。見到美酒上來,王成爾端起一大杯就昂首牛飲,很快杯子見了底。

他滿意咂嘴,擡手一抹,問道:“之豫,你今兒個怎麽沒跟孟大人去梁河?那處在行祭禮,聽說太子爺也去了。”

“懶得去。”孟之豫沒好氣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最讨厭應酬。再說我也不想見到老頭子……反正我不去,沒意思又不自在。你看阿虓還不是沒去。”

“我怎麽一樣?太子爺一向視我左家為眼中釘。”左虓剝着花生往嘴裏扔,邊嚼邊說:“這種時候我要去了,那位爺恐怕要覺得礙眼死了。”

左虓姑姑是當今貴妃,膝下育有一子,在晉皇兒女中排行第四。左虓的這位皇子表哥聰慧明敏,口碑也好,是朝中唯一能與太子分庭抗禮之人,所以也是太子最防備忌憚之人。既然一山不容二虎,碰面一事兩者自然能免則免。

“我是因為今兒個不當值,所以沒去。”王成爾笑得憨厚,斟酒舉杯招呼道:“來,好不容易忙裏偷閑,咱們不醉不歸!”

他吆喝一陣卻未得到另外二人響應,王成爾定睛一看,發現孟之豫和左虓不約而同眼有郁色,心事重重的模樣。

王成爾不悅把杯重重一擱,一拳打上左虓肩頭,粗聲粗氣吼道:“喂!你們兩個怎麽了?”

“沒什麽。”左虓斂起惆悵思緒,揉着肩膀朝孟之豫努努嘴,“他才不對勁呢,一大早就對着滿院子花兒傻笑,八成思春了。”

“我說……”孟之豫望着海棠銀酒杯上的桃花枝,把手伸進懷中摸了摸一方繡帕,喃喃開口:“你們會不會老是做同一個夢?夢裏也是同一個人?”

嗯???

王成爾一愣,抓抓頭:“我一般睡覺都不做夢。阿虓你呢?”

左虓摸摸下巴,可疑的目光打量遍孟之豫,故意套話:“小時候害怕背不出功課被我爹打,做夢都在念書。現在倒是不會了,一般要夢也是夢見美人兒……”

孟之豫一聽兩眼放光,站起來驚喜問道:“你也夢見美人兒!”

左虓瞟見他胸襟處露出一角粉色,眼疾手快就扯着拽了出來,舉到眼前一看,是一方女兒家的桃花繡帕。

他刻意拿到鼻端一掃,揚眉道:“哎呀好香吶……”

“還來!”

孟之豫趕緊伸手去搶,左虓趕緊撤身離了座椅,跑到門口揚着繡帕,笑眯眯逼供:“哪兒來的?你這小子有什麽瞞着我們的,從實招來!”

孟之豫臉頰蹭得就紅了,不肯道出實情,追着左虓要他還繡帕。左虓左躲右閃不肯還,把繡帕捏成一團扔給王成爾。

“小虎接着!”

王成爾個頭高大身軀魁梧,這時玩心一起也不還給孟之豫了,高高舉着帕子,瞪起牛眼審問道:“不說我可撕了!”

“诶诶诶,別撕別撕!”孟之豫慌亂大喝,緊張兮兮妥協道:“我說我說,先把帕子還給我。”

重新拿回繡帕,孟之豫小心翼翼檢查一番,見到沒有破損才疊好揣進懷裏,放在挨着胸口的地方。暖香滿溢。

他回憶起與華雪顏相逢的情景,還有花朝節的狼狽落水,不覺微微含笑,桃花眼漾起柔情,幽幽道:“她就是我當日下船去追的女子,後來我們又見了一次,這帕子就她給我的。”

“你小子行啊,這麽快定情信物都有了!”王成爾驚訝,笑着拍了孟之豫一掌。

經他這麽一說,孟之豫亮晶晶的眼睛黯了一黯,垂頭喪氣道:“若真是定情信物就好了……她對我可謂冷若冰霜,看也不屑多看一眼。”

“喲,你居然也遇到了克星!”左虓哈哈大笑,攬着孟之豫就把他往外拖,“走走走,帶我們去看看她到底是何方神聖,竟然把上京最有名的風流浪子也弄得魂不守舍……”

……

華宅後院的小花園內,華雪顏剛剛沐浴完畢,随意穿着薄衫,坐到園子的黃桷樹下晾頭發。長長的青絲幾乎快垂在了地上,發梢還滴着水,鈴铛捧着她頭發,拿着把檀木梳子輕輕梳理。

“好香吶……”鈴铛俯身嗅了嗅發梢,“我才滴了幾滴玫瑰汁子進去,沒想到竟然這麽香,還有股子甜味兒,真像玫瑰糕的味道。”

華雪顏呵一下笑了,嗔道:“饞嘴小丫頭!來,梳子給我,你去廚房找周媽媽做玫瑰糕吧。”

鈴铛不好意思低頭擰着衣角:“我就随口說說,又不是真的想吃……”

“那我想吃了行不行?”華雪顏噙着暖笑,伸手推推鈴铛,“快去快去,我都餓了。”

鈴铛面帶羞怯,咬唇“勉強”答應:“好嘛,那我去了啊。小姐您等等,做好了我就端來!”

目送鈴铛雀躍的小身影消失在花園門口,華雪顏盈盈笑着搖了搖頭,然後把發絲撩到胸前,徐徐梳了起來。

春光錦繡鳥語花香,華雪顏獨自坐在樹下,輕輕哼了起曲兒來。有些忘情陶醉。

“潤蒙蒙楊柳雨……細絲絲梅子雨……紅濕濕杏花雨……”

這時院牆頂上突然冒出個腦袋,賊兮兮往內窺探了一會兒,然後跨腿攀爬上牆,沿着牆壁慢慢滑落,落地後又蹑手蹑腳徑直朝華雪顏走去。

這青天白日爬牆的不是別人,正是逐美心切的孟之豫。他貓着腰緩緩朝華雪顏靠近,清音飄進耳朵眼兒,鼻端嗅到微風送來的甜香,直擾得一顆心噗通通亂跳,背脊都酥了幾分。

良辰美景佳人在前,不若玩點有情趣的?

孟之豫心裏頭這樣琢磨,思忖須臾便決定前去蒙住華雪顏的眼,叫她猜一猜自己是誰。若是猜不出,定要罰她親一親自己。

他幻想着那雙殷唇落在自己臉上的觸感,興奮搓了搓手,走得愈發謹慎小心。眼看婀娜背影就在眼前,孟之豫終于朝華雪顏伸出了雙手。

就在他的指尖擦過美人耳珠之際,只見華雪顏忽然伸掌逮住來襲的手,猛然站起來就反手狠狠一擰。

作者有話要說:胡說酒道小劇場:

小孟逼供:世子你為誰守身?從實招來!

酒壺拍案而起:胡說!本世子是上京第一纨绔,腫麽可能為哪個女人守身了!

小禽獸伸過頭來,迷迷糊糊:九虎相公你說什麽?

酒壺狗腿撲過去,谄媚傻笑:寶貝兒~我說我想雙修!今晚回家我們雙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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