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十裏蝶筝
華雪顏從針線簍子裏揀出牡丹花的繡樣,拿着去開了門。
“周媽媽找的可是這個?”
房門只開了半扇,她剛好站在當口,巧妙地隔絕了外面兩人的視線。
周媽媽接過瞧了瞧,胖臉露出欣喜的笑容,道:“就是這個!”
“玫瑰糕好了,小姐我去給您擱在屋裏。”
鈴铛端着一盤子香糕,緋色淡淡,甜糯的氣味撲鼻而來。華雪顏伸手接過,道:“我自己拿。方才曬得有些頭暈,我想睡一會兒。鈴铛你和周媽媽也下去歇息吧,不用管我這裏了。”
想法子支走了二人,華雪顏關好房門,順手把玫瑰糕放在桌上,淡淡喊了一聲:“她們走了,出來罷。”
無人應聲。微風從窗棱灌進屋內,只勾起一縷玫瑰甜香。
“孟公子,請出來。”
華雪顏蹙眉又喊了兩聲,孟之豫還是沒反應。于是她只好繞到了屏風之後,親自去看看怎麽回事。
繡床上方的幔帳已經被放了下來,華雪顏估摸着孟之豫是爬上了床,心頭浮起一股惱怒。她猛一下掀開帳子,正要呵斥這好色之徒兩句,不料見狀卻僵在了那裏,嘴唇翕翕沒說出話來。
孟之豫盤腿坐在床上,懷裏抱着床被子,把頭抵在被角上垂頭喪氣的,眼角哀垂,愣愣盯着手裏的大紅鴛鴦肚兜。
好像荒野中迷了路的無助小馬駒。
“你……”華雪顏回過神來趕緊一把抓過肚兜,怒道:“誰許你随便碰我東西!”
孟之豫有些心不在焉,被罵了也沒急着解釋讨好,而是擡眼詢問,表情有些哀戚:“你是不是要嫁人了?”
華雪顏一怔:“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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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嫁人你繡這個作甚?喏,這裏還有塊紅蓋頭。”孟之豫從枕頭旁邊取出一塊繡着并蒂蓮的紅巾,神情愈發落寞,“鴛鴦雙魚什麽的,都是成婚用的……你是不是要成親了?你要嫁給誰?那人是不是也在京城,所以你們家才搬來這裏……”
孟之豫越想越郁結,他早該想到的,以華雪顏的品貌怎會無人提親?而且多數官家兒女都是自幼訂了親的,雪顏今年也有十八歲了,按理說早該嫁為人婦。就算此時未出閣,那也肯定在籌備婚事當中。只怪他以前沒想到這一層,成天渾渾噩噩只想着追美人,卻未料這美人是別家的美人。
難怪她對自己總是冷冰冰的樣子……
孟之豫胸中一口悶氣難出,垂着腦袋抱緊被子,一副小孩兒鬧脾氣的樣子,嘟嘴道:“我不要你和別人成親。”
“我不嫁人。”
華雪顏拿過蓋頭疊好,轉身去放進牆邊的紅木箱子之中,壓在一堆衣物之下,最後封箱落鎖。
“真的?!”
孟之豫跌落谷底的一顆心頓時騰飛上天,丢開被子就跳下床來,興沖沖拉住華雪顏的手,連連發問:“那你是在提前準備嫁妝?你定親了麽?有沒有人上門向你提親?”
華雪顏拂開他的手掌,不冷不熱地說道:“這是幫別人繡的。有沒有人提親都無所謂,我不嫁人。”說完她頓了頓又補充道:“這輩子也不嫁。”
孟之豫在興頭上又被潑了一盆冷水,愣愣問道:“為什麽?”
華雪顏瞥他一眼:“不想嫁。”
“為什麽不想?”
“什麽為什麽,不想就是不想。”
“……”
被糾纏了半晌華雪顏心生不耐,無意再與孟之豫多言。她側着身子揚手一指門口,趕道:“你該走了。”
“我不走。”孟之豫纏人勁兒一上來就扯着她袖角不松手了,“除非你答應跟我出去,不然我今晚就住這兒了。”他摸着鼻子,唇角的得意笑容明亮極了,又道:“我第一次見你被你打中了頭,第二次見你被你推下了水,第三次見你被你擰傷了手。這幾回的帳加起來……呵呵,雪顏你說要怎麽賠我才好?”
華雪顏遇強則強,對于紀玄微這種硬朗的人尚且能夠以硬碰硬,可碰上孟之豫這種打了左臉還送上右臉的厚顏之輩,反倒手足無措了。
她皺皺眉心,不悅道:“賠多少?你說。”
“不是賠多少的問題,而是賠什麽的問題。”孟之豫彎腰湊到她眼皮底下,笑臉盈盈,“今兒個三月三,陪我過節,我們去踏青。”
……
華宅外牆底下站着兩個人,一個牛高馬大跟頭熊似的,一個搖着把扇子故作風雅,月牙般的眼睛精光閃閃,渾身上下透着股狡猾勁兒。
王成爾急得抓頭:“之豫怎麽還沒出來?該不會是被人家當賊抓了吧?”
左虓搖頭晃腦道:“本來就是賊,淫賊!被抓了也沒什麽,大不了挨頓板子扔出來。”
王成爾一聽伸長脖子想往裏望:“千萬別出事兒。孟家就他一個獨苗,他要有個好歹你我都別想好過!”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沒準兒之豫就樂意被人家收拾。”左虓表面上不以為然地努努嘴,可心裏說不擔心也是假的,于是把扇子一收,道:“得,我們去正門兒看看。”
兩人剛繞出巷子走到華宅大門,聽聞那門“咯吱”一下開了,擡頭就看見孟之豫一臉傻笑地先走了出來。
王成爾大喜:“你可出來了!你的美人兒呢?”
“瞧你這大嗓門,生怕別人聽不見是不?”左虓拿扇子敲他肩頭一下,眼睛越過孟之豫朝後方看去,“喏,不就在那兒。”
只見孟之豫身後跟着個戴了幂籬的碧衫女子,遮面的白紗尚未放下,一張素顏白淨若雪,眼眸含波菱唇點朱,當真十分出衆。
王成爾贊嘆:“還真是挺漂亮啊!”
“去去去,”孟之豫不高興了,狠狠剜這大老粗一眼,“別拿你的牛眼瞪着人家,小心吓壞了雪顏。”
王成爾氣得吹胡子瞪眼,舉起拳頭就想揍人:“你這忘恩負義的混賬家夥,剛才翻牆是誰幫你的!”
左虓抱着胸不插話,用審視的目光把華雪顏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但見對方并不懼于自己的注視,落落大方一派淡然處之,心中暗暗驚訝。
尋常女子哪兒來這樣的氣度?華家小門小戶的,竟然養得出這般女兒?
他還沒說什麽,華雪顏率先開口了,微微屈膝福身:“見過左世子。”
嗯?她怎麽知道自己的身份!有意思。
左虓這般想着,走上前到她面前拱手一禮:“華小姐幸會。原來之豫已經向小姐說過我們了。”
孟之豫聽言回頭道:“沒有啊,我沒說過。”他詫異地看着雪顏,問:“你怎麽知道他是世子?以前見過?”
“沒見過。”華雪顏微微一笑,視線落在左虓腰間懸挂的玉佩之上,娓娓道來:“聽聞定遠侯膝下的公子剛滿周歲便得陛下恩賞,封為世子并賜玉佩。世子名諱虓,是故佩環上刻虎頭紋。這位公子的玉佩上同樣刻有虎頭,不多不少剛好九只。九虎之意乃為虓。定是左世子無疑了。”
左虓低頭拈起玉佩,翻轉過來,只見背面确實刻有“虓”字。他斂起剛才的些許輕視,朝華雪顏躬身作揖:“小姐聰慧,在下佩服。”
王成爾也來了興致,走到她跟前,問:“那你猜猜我是誰?”
“小女子得罪了。”華雪顏微笑點頭,擡腳圍着王成爾繞了一圈,還請他伸出雙手來看了看,這才開口:“公子自幼習武,兩手虎口及指根都有繭,但右手的繭更厚,應是慣常使槍的。算一算上京年歲與公子相當,而且又以長槍作兵器的青年才俊……閣下應當是渝州王家的後人,可對?”
“嘿神了!”王成爾咂舌,“我家祖籍就是渝州!我叫王成爾,自幼練的正是家傳紅纓槍。你也練槍麽?不然如何單憑一雙手就曉得我拿什麽兵器?”
“呵……”華雪顏見他的表情忍不住掩嘴笑了,“我一介弱質女流哪兒會舞刀弄槍的,只不過是長在邊關,經常看那些将士們習武,耳濡目染罷了。”
王成爾憨憨的:“對對,之豫說你家是從邊關來的,我差點忘了。”
“行了行了,老問東問西還有完沒完了?”孟之豫見那二人纏着華雪顏說話有些不高興,把臉一沉揮手攆人:“人已經見了,你倆該幹嘛幹嘛去,別杵在這兒,我還有事。”
“你這小子想翻臉不認人?”左虓可沒這麽好打發,他搭上孟之豫的肩膀,笑得奸詐:“要去哪兒就一起去,否則我一時興起,難保不去做點什麽煞風景的事吶……”
京郊,河邊。
綠柳依依,香草萋萋。春日正濃,清水之畔畫滿錦翠,其間鵝黃點綴,蝶蜂莺燕交織,一襲姹紫嫣紅。
孟之豫原打算和雪顏二人辟地獨處,不料被不知趣的左虓和王成爾攪了局,于是只好先去了朝天湖。此等節氣游人頗多,岸堤之上熙熙攘攘,湖中畫楫輕舫,旁舞如織。幾人皆是不喜太過繁鬧的地方,于是左虓提議再策馬往前走一段,在靠近梁河的一塊草地停了下來。
這裏人煙稀少,華雪顏下了車辇徑自走到河邊,低頭盯着水裏面的倒影,久久出神。
孟之豫下馬之後又去車廂裏往下搬東西,同時還吆喝着叫左虓他們來幫忙。
左虓接過他遞來的酒水食盒,道:“之豫你深藏不露啊,怎麽讓別人姑娘家跟你走的?”
孟之豫抿笑道:“也沒什麽,我說出來踏青,她就答應了。”
左虓撇嘴:“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官家小姐也敢單槍匹馬出來赴約,這華小姐不一般。”
孟之豫得瑟昂起下巴:“我喜歡的女子當然不一般了!”
“哈!”左虓沒好氣白他一眼,“我總覺得她很……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我怕你有本事動心沒本事收場。罷了,這裏交給我,你快去陪你的冷美人兒,好不容易把人約了出來,別怠慢了人家。”
孟之豫沒把他的話放在心上,順手拿起一盞風筝就一陣風似得跑了。
“雪顏,我陪你放風筝好不好?”
華雪顏聞聲回頭,見到孟之豫滿頭大汗地跑來,漂亮的桃花眼飽含興味,眉眼飛揚。她掃了那盞蝴蝶風筝一眼,把臉轉開:“我不會。”
孟之豫殷切切勸道:“不會沒關系,我教你放,你看要這樣……”
他說着說着先自個兒放了起來,小跑一截讓輕飄飄的紙片兒飛上了天,然後努力讓風筝飛得高一些。
“雪顏你看!”孟之豫站在大老遠指着天上,笑道:“飛得好高呀,這個很簡單的,過來我教你。”
華雪顏微微仰頭,看見湛藍天上飄着這只彩蝶,翩然輕盈随風而動,自在得令人心神向往。這樣毫無羁絆的生命是她一生渴求的,卻又是遙不可及的。眼眶被驕陽刺得發痛,華雪顏垂下眸子看向孟之豫,見到他臉上始終挂着勝過春光的明媚笑容。
在無情時光的碾壓下,她早已面目全非,可他好像絲毫未變。
“豫哥哥……”
低微嘶啞的聲音從她齒間流出,很快被周圍嗚嗚的草鳴聲淹沒,消逝在一去不回頭的風中。
“哎呀斷了!”
孟之豫扯得太緊,恰逢大風刮過,風筝線一下斷了,那只紙片彩蝶歪歪斜斜掉了下來,落進華雪顏身後的小樹林。
“我去撿。”
華雪顏主動說道,提着裙擺就往林子裏走去。可等她走到風筝落地之處,卻發覺有人已經搶先一步。
黑衣皂靴的紀玄微站在那裏,腳下踩着這枚風筝,竹骨已經斷裂,碎紙沾在他的鞋尖,彷如微塵。他眉頭緊皺,幽暗的眸子迸射出莫名的憤怒痛楚,盡數投在了華雪顏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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