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陳卷起封
華雪顏見到人略微詫異,卻沒有倉皇而逃,而是走過去看着紀玄微腳下的風筝,冷冷開口:“拿來。”
紀玄微紋絲不動也不說話,就那麽盯着她,灼熱目光猶如火烙。
“松腳。”
華雪顏不耐又再說了一次,可偏偏紀玄微置若罔聞,還是那般一動不動,分明有意與她較勁。
華雪顏見狀,利落轉身:“不要也罷。”
果然,在她撂下背影的那一瞬,紀玄微動了,又是上前伸手按住她的肩頭。
華雪顏故技重施,反手又想扇他一掌,卻不料被他半空截住,緊緊捏住了手腕。
男子鐵掌好比鋼枷,絞得她動彈不得。
“放開!”
華雪顏怒喝,又擡腳去踢他。紀玄微仿佛早知她有此一招,空出的手往下一擋,随即摟住不盈一握的花枝纖腰,眨眼間便把人擁進懷中,面對面相貼在一起,不留一絲空隙。
紀玄微緩緩低頭,俯首與華雪顏額頭相抵,沉啞嗓音低得像是從地底發出的一般,莫名其妙來了一句:“喜歡風筝?”
他的唇就離自己半寸之遙,她只要一說話,兩人的嘴就會碰在一起,唇唇相依。華雪顏不願開口,垂眼屏氣,用力想掙脫被鉗住的手腕,可半晌也沒能撼動眼前的剛毅男子分毫。
“看着我!”
紀玄微把雪顏雙手反擰在後,鐵臂箍住嬌軀,一掌捏着她的下颔強迫她擡起頭來,似是譏諷又不乏悲涼地說:“連話也不願和我說了?哈,踏青春游……你當真以為你是什麽嬌小姐!”
“那你以為我是什麽?”華雪顏倏然擡眸,眼底布滿寒霜,恨恨道:“我自然不是什麽閨中嬌麗,可我也不屑淪為別人的玩物。即便在你眼中我不配如此,但在我眼裏,你何嘗不是卑鄙至極!”
紀玄微冷笑:“說我卑鄙?那你呢?以前處心積慮地接近我,現在又千方百計想要攀高枝……別忘了你今天的一切是怎麽來的,我能給你什麽,自然也能收回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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興許是下颔的疼痛鑽入肺腑,華雪顏眼中浮現出微微氤氲水汽,她咬咬唇,艱難出聲:“我有今日全拜你所賜,可我也并非沒有付出代價。”睫羽顫抖幾下,華雪顏嗓音幾近哽咽:“你給的自然能收回,可你從我這裏拿走的,還不還得給我?”
下巴上的力道緩緩減輕直至消失,紀玄微松開了手,臉上方才的暴戾被惆悵哀戚取而代之。
他只是錯了一次,卻欠下一生也還不了的孽債。
“除了我,還有我的父母族人。”華雪顏還是不肯看他,失神的眼睛盯住遠處,喃喃道:“我家枉死的二十一條人命你能不能還給我?我三歲的弟弟你能不能還給我?還有葉子,她的終身、她的眼睛……這些你是不是可以還給我?”
“我……”紀玄微如鲠在喉,倉皇垂下眸子,想安撫卻只得說出幾句蒼白無力的話語:“我雖不能改變你的過去,但我能給你安穩的将來。我犯下的錯我來彌補。如今我們都回來了,不用再提心吊膽什麽時候就沒命,以後的日子還長,我們慢慢……”
“你給不起、還不了。”
華雪顏赫然打斷他滿懷殷切的憧憬,寒聲漠然道:“我想要的只有這些,可你偏偏一樣也給不了。如你所說,我今天能站在這裏全仰仗了你,不過想必你也清楚我其實是不欠你的。紀将軍,你做的一切我很感激,只是你要明白——道不同不相為謀。你我終究不是一條路上的人。”
紀玄微大掌撫上她的臉頰,幽暗的眸子裏是不甘放手的執着:“不是一條路上的卻也遇見了!不要再找這些托辭,我知曉你還記恨着我。其實當初我們皆是錯了,何必那麽氣盛?你聽我說,我們從頭來過。你現在已是華家小姐,等過段日子華致遠升了官職,我便請人上門提親,門當戶對順理成章,不會有人說閑話的。往後的日子就我們倆過,不回邊關了,你不喜歡上京,我們就去其他地方……”
他對将來的謀劃如此美好,語氣也是如此真切,讓聽的人不禁心生向往。可惜華雪顏并不為之動心。
她道:“你說的都不是我想要的。我之所以要活着回來,決不是為嫁個如意郎君,又或者相夫教子。我想要的是那些人付出代價,奪走這一切的代價。”提及隐秘的過去,華雪顏的眼神忽然變得鋒利起來,低頭盯住塵埃中的殘破風筝,定定道:“這筆血債,我要親自讨回來。”
“雪顏——雪顏——”
孟之豫尋了過來,華雪顏聽聲趕緊後退一步與紀玄微拉開距離,轉身迎了過去:“你走吧,不要再來找我了。”
她步履決絕斷無回頭之意,紀玄微見狀心痛難耐,可又明了自己其實無力改變。相逢初時華雪顏身上就有股淩傲之氣,他正是欣賞她的不屈,所以才有了後來的種種幫持栽培。
是他一手塑造了她,卻也是他毀滅了她。
“等等。”紀玄微忽然大步追上,從後腰摸出一個竹筒。他把東西遞給華雪顏:“我從刑部調出來的卷宗,給。”
華雪顏停留在了原地,回首望着那筒卷宗,眼裏明明流露出渴望,但遲遲沒有伸手接過。
紀玄微又往前遞了遞:“拿着。”
華雪顏緊抿雙唇,袖下粉拳緊捏,道:“什麽價?”
世上沒有不勞而獲,更沒有送上門的好處。想要別人的什麽東西,就要拿自己所有的去換。這句話是他教她的,她牢牢記得。
人情?這更是天下最可笑的東西。平白無故的情,不過是賒欠罷了。雪中送炭也好,錦上添花也罷,別人總有一天會讨還回來。
紀玄微匆匆垂眼掩飾住一抹傷痛揪心,牽起華雪顏的手把卷宗放進她手心裏,緊緊一握:“我欠你的,慢慢還。”
粗砺大掌包裹住柔軟素手,明明那麽不搭配,卻交融出一縷春日暖煦。
“你……紀将軍?”
正值二人相對無言之際,孟之豫的聲音驟然打破氣氛。華雪顏慌亂抽手,把卷宗掩在長袖底下,背在身後。
“喊你半天也不出聲,我以為你走丢了。”孟之豫并未看見兩人剛才交纏在一起的雙手,笑盈盈跑近,雙手自然而然搭上華雪顏的雙肩,關心問道:“沒事吧?找到風筝了麽?”
華雪顏低眉看了肩上幹淨修長的手指一眼,與紀玄微剛硬粗砺的大掌形成鮮明對比。眼前的這個世家浪子,自小養尊處優,活在上京最富貴的地方,絲毫不知人間疾苦,好似也不懂人心險惡。她并未拂掉孟之豫的手,只是道:“找不到。”
“找不到就不要了,回去我做個新的送你。”孟之豫眨眨桃花眼,先是安慰了華雪顏一陣,這才想起紀玄微也在這裏。他朝紀玄微拱拱手,有些不解:“未想能在此地碰上紀将軍,将軍也是出來游賞?……一個人?”
不遠處只有一匹黑馬正在吃草,除此而外不見随從。
紀玄微表情肅然沉穩,冷冷“嗯”了一聲便不再說話,轉而看向華雪顏,目光顯得肆無忌憚。
孟之豫心頭不适又不好表露出來,不着痕跡上前一步把華雪顏擋在身後,道:“左世子也在此處,不若我叫他過來。紀将軍,告辭。”
說罷他牽起人便走,華雪顏也不反抗,任由他捏住了自己的手掌。紀玄微視線落在二人十指交握的地方,眼睛被刺得劇痛,他剛想跟上去截住人,便被華雪顏一個回眸制止。
她有自己的打算,不需要他來幹涉。
遲疑了些許,紀玄微終是壓下那份愠怒,轉身而去上了坐騎,匆匆策馬離開。
馬過風起,鐵蹄揚起一股灰塵,嗆得孟之豫皺起鼻頭,趕緊拿袖子掩住雪顏的口鼻。他對紀玄微的做派頗有微詞:“這人真是……難怪阿虓不喜歡紀家小姐,估計兄妹倆人都是一路性格,怪裏怪氣的。”
“好了。”等到紀玄微的身影變做一個黑點,華雪顏拂開擋在面前的衣袖,掙了掙手:“人都走遠了,你放手。”
孟之豫這才發覺已經牽着她好一會兒了,手裏都微微出汗,有些濕濡。他依依不舍地松手,赧然道:“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怕把你丢了……”
華雪顏淺淺一笑,神情柔和幾許:“丢什麽丢,你當我三歲小孩兒?走吧,我們快回去。”
盡管孟之豫和左虓皆是上京赫赫有名的纨绔風流公子哥兒,卻也不失品格,這一日的出游顯得彬彬有禮,說的都是些古人轶事、奇聞趣解,倒不曾做出什麽過分孟浪的事情來。暮日将落,幾人便打道回城,孟之豫親自送華雪顏回府。
“孟公子留步。”華雪顏在家門口向孟之豫微微福身,“多謝您的款待。”
孟之豫呵呵笑道:“別跟我客氣,其實我才該謝你賞臉。雪顏,那我明日再過來找你?”
華雪顏搖頭婉拒:“我私下與您出游本就不妥,今日之事實屬原委特殊,可一不可再。孟公子,就此別過。”
“诶!”孟之豫看她就要進門去,急得直跺腳,“可是我時時刻刻都想見你。你若老是這般躲着我……我還是會翻牆的!”
華雪顏低頭擡手撫上唇瓣,似是在掩下笑意,她頓了頓,無奈回首道:“別再翻牆了,若被人瞧見當作小賊抓起來,傳了出去對你名聲也不好。你若真是有心……我很信佛。”
話剛剛說完,纖柔碧影就被厚重大門隔絕在內。孟之豫被關在門外,還在回味着剛才的那句話。
信佛……
孟之豫恍然大悟,拍掌雀躍:“信佛就要拜菩薩,初一十五去上香!”他轉身跑出兩步,在圍牆外跳了跳,踮起腳尖沖院子內喊道:“普壽寺的素齋做得極好,你肯定喜歡!雪顏我們說定了啊,這月十五我們一起去吃齋!”
此夜春寒露重,晚風寂寥。
華雪顏獨坐房內,在一盞燭下徐徐展開了黃褐舊紙,發黴腐朽的味道夾雜着墨汁血腥味兒飄散開來,仿佛訴說着這樣一紙記錄來自何等陰暗恐怖的地方。
纖細的手指輕輕掃過卷宗的邊角,緩緩按平,使得陳年往事暴露在幽暗的火光之下。
“晉明九年,渝州旱,饑民三十萬……赈災銀兩百萬兩……無蹤。八州行臺嚴友文監守自盜……東窗事發,畏罪而亡。其族成年男丁誅,女眷年十八者充奴籍,餘者流放……”
華雪顏逐字逐句緩緩讀過這段與記憶相符,卻和事實背道而馳的文字,指尖掠過沉重的筆跡,最後停在末尾那人的簽名之上。
當年的刑部侍郎,嚴氏大案的主審官,如今的吏部尚書——孟世德。
作者有話要說:早說過女主是來複仇的~(@^_^@)~
小酒明天要回學校拿學位,可能要跟大BOSS聚餐神馬滴,所以請個假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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