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惡狗落水

“這就是你口中的唐癞皮?”

華雪顏把唐泰來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不覺蹙起眉頭。

怎麽穿成這樣子?錦紅的衣裳翠綠的領子邊兒,鞋上用彩線繡着仕女圖案,後腦四方髻上還插着朵牡丹。

哪裏像個風度翩翩的世家公子?街上拉皮條的龜奴還差不多。

華雪顏脫口道:“這位唐公子果真有些與衆不同,好像……”她突然揚起眼簾,沖着唐泰來微微一笑,唐泰來一見骨頭都酥了。

“好像周媽媽養的大公雞。”

“哈哈哈……”孟之豫捧腹大笑:“公雞都比他好,至少人家還會打鳴。癞皮狗只會汪汪亂叫!”

唐泰來以為她要說些什麽誇贊之詞,豈料卻是被一頓好損,孟之豫又在一旁附和。他氣得鼻青臉紅,勉強維持的風度也蕩然無存,破口大罵:“臭娘們兒!給老子敬酒不吃吃罰酒!去,把她給我綁了!”

“喂!”孟之豫上前一步,喝道:“唐癞皮你別欺人太甚!我沒惹你,你最好也別來惹我。今兒個本公子心情好,不想跟你計較。你給我有多遠滾多遠,不然小虎的拳頭有多厲害你不知道?小心揍得你親爹都認不出來!”

唐泰來下意識哆嗦一下,警惕地後退兩步,偏頭與小厮耳語:“王蠻牛也在他船上?”

“據小的所知,沒在。”小厮賊眉鼠眼的,壞笑着回話,“八成是他唬您的呢,少爺。”

“王八蛋,虛張聲勢!”唐泰來頓時底氣足了,昂首闊步走上前,大喇喇叉腰道:“王蠻牛又怎麽樣,老子從沒放在眼裏!姓孟的軟腳蝦,不服氣就過來單挑,或者把你身邊的漂亮妞兒拱手奉上,爺便高擡貴手放你一馬,哈哈哈……”

孟之豫擄起袖子就要沖過去:“你個混球!”

華雪顏急忙拉住他,扯着他袖子拖他回船艙:“別急。狗咬你一口,難不成你還咬回去?你是人,何必跟個畜生計較。”她菱唇含着淺笑,眼波風流習習,對唐泰來說:“大喜的日子我夫妻二人不願生事,唐公子若是想讨杯酒喝,歡迎過來。”

她示意船工搭上舢板,唐泰來見狀眼珠子溜了溜,思忖片刻決意過去。小厮趕緊在後勸道:“少爺,當心他們使詐。”

“怕什麽!就憑那個軟腳蝦,再加上個風吹就倒的小娘們兒,還能把爺吃了不成?你們在這裏等着,看爺怎麽把美人兒抱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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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見唐泰來腰間別了把扇子大搖大擺過來,孟之豫皺起眉頭,不悅道:“幹嘛要他過來?我先說好,我可不跟他講和。”

“難道我像那麽好說話的人?”華雪顏舉袖掩嘴,徐徐道:“請他過來是演戲——關門打狗。”

唐泰來走了過來,便被華雪顏“請”入船艙,繼而美人素手一揚,風姿綽約地放下竹簾。唐家畫舫上的小厮們隔得遠,中間又橫着簾子看不清楚,只能隐約窺見唐泰來坐了下來。貌似幾人都還很客氣。

燭燈淺輝熠熠,三分夜色之下,華雪顏更顯膚若凝雪,她徐徐斟上一杯酒,端在手裏舉到唐泰來面前。

她啓唇道:“這第一杯。”

唐泰來看她如此“知趣”,笑得眼睛眯起,舉手就想去摸她:“哎呦喂我的美人兒嘞……”

始料未及,華雪顏忽然腕骨一擡,驟然把酒潑上唐泰來的臉頰。

“噗噗!”唐泰來趕緊抱頭,慌慌忙忙揩去臉上酒漬,閉着眼大罵:“你他媽的活膩了!”

“第一杯懲你對我夫妻二人不敬。”

華雪顏面不改色,舉壺又倒第二杯,接二連三往他身上潑。

“第二杯懲你下流好色,觊觎良家婦女。”

“第三杯懲你為人卑鄙,行事毫無磊落之态,乃是宵小鼠輩。”

“……”

幾杯酒水下來,唐泰來徹底被激怒,狠狠一拍桌子站起來,吼道:“老子看你是敬酒不吃吃罰酒!跟爺玩兒硬的是吧!爺弄死你!”

他作勢便往外走,氣勢洶洶地去喊人。華雪顏上前一腳踢中他腳窩,把他踹倒在地,然後反擰了他的雙手在背。

唐泰來吃痛哀嚎一聲,正欲高呼救命,剛剛張嘴便被孟之豫塞了一只鞋進去。

華雪顏寒笑,在他耳畔問:“現在是誰弄死誰?嗯?”

孟之豫沖過來先是猛力揍了唐泰來幾拳,眉開眼笑地說:“癞皮狗,咱們今天就有仇報仇,有怨抱怨了。”

唐泰來嘴被堵着說不出話,挨打也只能使勁瞪眼嗚嗚直叫,聽不清是在破口大罵還是在哀聲讨饒。

“呼……手都酸了,不打了。”

孟之豫揍了一會兒便滿頭大汗,喘着粗氣在旁邊坐了下來,擺着手道:“我不白費力氣了。雪顏,接下來幹嘛?”

“去找個大竹筐子。”華雪顏找了根繩子把鼻青臉腫的唐泰來雙手綁得緊緊,擡眉妩笑:“下一出戲叫棒打落水狗。”

兩人把唐泰來塞嘴綁手地放進竹筐裏,叫船夫擡着去了船尾,一股腦兒扔進了湖裏面。筐子邊緣還被繩子吊着拴在船上,讓唐泰來半浮在水面上,不至于淹到口鼻。

之後孟之豫令道:“回岸上。記住,慢慢兒劃,能有多慢劃多慢。讓那癞皮狗多喝幾口髒水!”

他們的畫舫在前面走,唐家的畫舫在後面跟。唐府小厮們不敢貿然上前,只能不住到床頭張望,可也只能瞧見模模糊糊的人影,外加耳聞幾句歡聲笑語。

午夜,燈殘曲倦,星辰自散。

畫舫靠岸,孟之豫扶華雪顏下了船,打着哈欠道:“不知不覺都要三更了,咱們回家歇息罷。”言罷他跑到岸邊看了看船尾,見那竹筐還挂着,唐泰來已經被耗得筋疲力盡,直接在裏面睡着了。

孟之豫仍舊樂不可支的模樣,他掏出賞錢分給畫舫裏的人,道:“諸位辛苦了,都回去吧,癞皮狗不用管他,待會兒他家裏人自會來尋。你們快走,免得惹禍上身。”

畫舫上伺候的人都是岸邊住的普通百姓,自然惹不起官家少爺,衆人一聽,趕緊拿上銀子走人。孟之豫打發了他們,撿起一塊石頭扔過去打唐泰來,唐泰來眼簾抖動一下,緩緩張開眸子,有氣無力地看向孟之豫,眼神依舊兇神惡煞的。

孟之豫沖他眨眨眼,雙手一攤神情無辜:“告訴過你別惹我,是你非不聽要送上門來找打,怪誰?你放心,你家的小狗崽子們過會兒就來救你。唐癞皮,要算賬要報仇盡管過來,本公子奉陪到底!”

臨走之時他還有意激怒唐泰來,唐泰來氣得在水裏直蹬腳,水花都濺起老高。孟之豫一邊狂笑,一邊牽着華雪顏就跑遠了。

回了千影樓,多數下人都已歇下了,只有兩個值夜的小厮還守在閣樓底下,不過也是哈欠連天昏昏欲睡的模樣。

小厮見二人回來,一個激靈就爬了起來:“公子爺,少夫人。”

孟之豫倦容滿面:“嗯,打些水來,我要睡了。”

原本昨晚就沒怎麽睡,今天又折騰了許久,孟之豫進門就倒在了床上,連靴子也未脫。

他枕着軟枕,眼睛都睜不開了還不忘說道:“雪顏我先歇歇,等他們送水來你再叫我,我幫你洗漱……”

說着說着,細微鼾聲響起,孟之豫已經睡着了。

“呵……”

華雪顏聞聲不覺一笑,輕挪蓮步過去幫他褪去鞋襪,然後牽過被子給他蓋上。

她挨在床沿靜靜坐下,手掌拂上他的額頭,撫摸着他鬓角的頭發,目光幽幽柔柔,攜着難以訴說的惆悵。

“豫哥哥。”她低低喚他,卻又不敢讓他聽見。她俯身下去吻了吻他的唇,睫羽顫抖淚花溢出,“如果可以,我願陪你一直把夢做下去。如是美夢,我也不想醒。”

“對不起。”

翌日清早,霧氣還未完全散去,孟之豫又被樓下嘈雜聲吵醒。

他垂頭喪氣坐了起來,眼角哀垂埋怨道:“怎麽回事……還要不要人睡了啊!”

華雪顏也聽見了動靜,起身披上一件衣裳,推推他肩膀:“下去看看吧,別又是誰來找麻煩。”

孟之豫極為不情願地爬起來,噔噔下了樓,出門定睛一看,愣了。

老家夥?

孟世德負手站在院落中央,臉色不大好,鐵青鐵青的,眼神還帶着幾分惱怒痛惜。不過他見到孟之豫沒有發火,只是淡淡瞥他一眼,以不容置疑地口氣說道:“跟我回府。”

“不回去。”孟之豫想都沒想就一口回絕,揮袖轉身上樓,“送客!”

“站住!”孟世德一反常态,明明怒火沖天卻按捺住沒罵人,反而再次放低身段勸道:“之豫,跟我回去。快點,否則就來不及了。”

孟之豫理也不理他,依舊往樓梯上走,走幾步忽然回頭,昂着下巴道:“想我回去是吧?好啊,你把那姘頭攆出去我就回。有她沒我,有我沒她,你自己選。”

“你……”孟世德被堵得語噎,哽咽一下就沖上來,不由分說拽住孟之豫拖他走:“先回府,回去再說!”

孟之豫最惱他這番作态,狠勁一揮手就把他差點撂倒在地。他眉毛怒豎,理了理衣襟,不耐之極地說道:“有話就在這裏說!少給我拉拉扯扯,不然休怪我不敬老!”

孟世德腳步踉跄幾乎摔倒,穩住身體擡眼一看兒子又是這态度,怒從中來,不禁喝道:“老夫就是平日太縱容你了,叫你膽子越來越大!以前小打小鬧就罷了,這回鬧出人命,你卻還是這般不知悔改!逆子!”

孟之豫一怔:“人命?什麽人命?”

孟世德恨鐵不成鋼,咬牙道:“你打死了唐太尉家的公子,昨天半夜人家已經去了刑部擊鼓喊冤,要你一命償一命!”

作者有話要說:猜猜誰是兇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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