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心甘情願

前半夜本是皎月當空,後半夜卻湧來一團濃厚黑雲,遮住了朗月明星,繼而冷風陣陣悶雷滾滾,仿佛要下一場暴雨。.

孟之豫提着一盞琉璃燈,沿着含清齋出去一路尋找,焦急之餘更多的是忐忑。他不知華雪顏是不是自己有什麽打算,也就不敢貿貿然叫下人起來尋她。是故他獨自在宅子裏晃了小半個時辰,終于來了水榭小亭。

遠遠瞧見亭中一抹麗影,素衫長發,看背影确是華雪顏。孟之豫喜不自禁,提着燈就急急過去,這時卻好似聽見了低低的對話聲。

“結束一切……和我走……”

風聲嗚咽,帶來男人說話的嗓音,孟之豫一怔,豎起耳朵想聽得更清楚些,聲音卻又消失了。

他似乎雙腳被灌了鉛,忽然就邁不動步伐,頭皮發麻心間冰寒,似乎一桶冷水從頭澆下。

她深更半夜一人來此作甚?怎麽還有男人的聲音?

在他發愣的片刻,紀玄微瞄到池邊不起眼的亮光,沉聲道:“有人。”

華雪顏頓時回首,借着微弱的燈火瞥見一縷藍色,于是趕緊搡了紀玄微一把:“你走,以後別來了。”

暴雨說來就來,雨點打在周圍的樹葉上沙沙作響,孟之豫吹滅燈火,趕緊擡頭再看,只見到華雪顏獨自在亭中,剛才的模糊黑影仿佛是眼花的錯覺。

樹葉簌簌,孟之豫輕手輕腳走近,想看一看她究竟在作甚麽。等他踏上荷葉石,才看清她什麽也沒做,只是坐在那裏出神發愣。

“雪顏,”孟之豫走進亭中,問她:“你怎麽半夜跑這裏來了?”

他四處張望了一下,企圖尋找到有其他人來過的痕跡。

華雪顏擡頭,驚訝的表情恰到好處:“孟郎你醒了?”

“嗯。”孟之豫淡淡應了一聲,把琉璃燈擱在腳下,過去挨着她坐下,“半夜睡醒不見你,我就找來了。你一個人在這兒幹什麽?”

華雪顏順勢靠在他肩頭,阖眸微笑:“我睡不着,又不想吵了你,所以出來透透氣。”她環住他的腰,依戀地說:“你還記不記得我和你在此避雨?當日我只惱你孟浪,卻未想過有一日居然真的嫁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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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孟之豫輕笑,憶及那天的情景猶如往事在目,他發出一聲喟嘆:“我也沒想到你居然敢把我推下水,而且,我果真抱得了美人歸。”

“由此可見,世事總是難以預料。”她的語氣帶着與年紀不符的滄桑凄涼,“浮生一場,誰也不知道何處是終點。”

孟之豫攬着她,手掌愛撫過她凝雪般的臉頰,心間浮起疼惜。他花眸含着幾絲解不開的疑惑,小心翼翼地問:“我有些事想問問你……我知道不該問的,可我就是想知道……如果你不願意說就算了,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華雪顏沒有睜眼,卻窺見了他的想法。.她微微揚起唇角,輕聲道:“孟郎是想問我的過去罷?其實也沒什麽,你想知道,我便說與你聽。”

她娓娓道來:“我雖是官家小姐,卻在其他地方呆過幾年。那裏比上京瓦巷裏最下等的妓院還不如,我有很長很長一段時間就生活在那裏,看着妓女們迎來送往,賣笑彈唱……其實她們也只是一群被生活所迫的可憐人罷了,賭上青春貌美的幾年,運氣好碰見合适的男人就從良,運氣不好便混到人老珠黃,下半輩子也無依無靠,孤獨老死。我曾經一度以為,那便是我的将來。”

孟之豫一聽,頓時緊張問道:“岳父大人怎麽沒和你一起?”

“那時他還沒有找到我呀,我們失散了很多年才重逢。”華雪顏回憶着往事的點點滴滴,幽幽道:“再後來就打仗了。西越人攻破城,男人被殺死,女人全部抓走,我也被他們捉住過,不過後來運氣好,又被人救了回來。很多運氣不好的,直接死在了關外的荒漠裏,屍骨無存。”

孟之豫聽得陣陣心痛,他抑着滿腔酸澀,低唇吻上她的額頭,喃喃道:“不說了不說了,我不問了……”

華雪顏置若罔聞,陷入魔障般持續呢喃:“後來的後來,我就在軍營裏了。陪着将士們一同訓練、餐風飲露,看過了太多的沙場厮殺,也見過了太多的生離死別……一開始還覺得可怕難過,久而久之便麻木了,再也激不起波瀾。不止外人,就連鈴铛也說我性子冷,其實只是沒什麽東西能讓我震撼罷了,生生死死對我來說,常見得猶如吃飯飲水。”

雨勢漸大,水汽缭繞的亭子更顯寒涼。孟之豫解開外衫把華雪顏裹起來,緊緊抱進懷裏:“我們不提了,那些事不好,我們就把它們忘了。”

“還有,關于我的第一個男人……”華雪顏微微擡頭,準備交待清楚。

孟之豫趕緊伸手捂住她的嘴,桃花眼閃爍着懊悔害怕,使勁搖頭說:“不用說這個。我說過不介意的,這些都已經過去了,我不在乎。”

華雪顏眼眸帶笑,輕輕拉下他的掌,道:“我知道你不在乎,但我還是想告訴你。孟郎,當日我絕非自願,我絕對不是心甘情願把自己交付給他。”她重新靠入他懷中,無奈悵惘,“我的心甘情願,只給了你。”

楊柳綠齊三尺雨。他們在此相擁坐到天明。

辰時雨停了,二人結伴回去,竟然發現湖邊櫻桃樹上有幾顆果子熟了,泛起微微的紅黃色。孟之豫踮腳拽下樹枝,把熟櫻桃摘給華雪顏吃,入口酸中帶甜,別有一番滋味。

華雪顏含笑吐掉櫻桃核,卻發現樹下的一對腳印,深深印在泥地上,痕跡頗新。好像是有人在此躲雨,站了整整一夜。

“阿嚏——”

剛回含清齋孟之豫就打了個大大的噴嚏,華雪顏急忙給他披上衣裳,道:“着涼了麽?頭痛不痛?要不叫個大夫過來瞧瞧。”

孟之豫揉揉鼻頭,擺手道:“不用,你都沒事我怎麽會着涼?男人身體底子自然比女子要好……阿嚏!”

話沒說完他又是一個噴嚏,華雪顏見狀笑了,給他捋捋背:“吹了一夜風我頭也有點暈,待會兒我去熬碗姜糖水喝,你也陪我喝一碗罷?”

“好啊。”孟之豫這下不鬧別扭了,笑呵呵答應。華雪顏便也不拆穿他的死要面子,只是催道:“現在還早,你再去睡一會兒。我去小廚房。”

孟之豫不依,拉住她的手往床邊拽:“一起睡嘛!來來,一起一起,被子捂一會兒就沒事了。”華雪顏沒好氣搡他:“別鬧了,我要做正事,別鬧!”

兩人拉拉扯扯一番,華雪顏還是敗下陣來,半推半就上了床。孟之豫把她抱在臂彎裏,拉過被子把人裹得嚴嚴實實,硬是扳過她的頭靠在自己胸膛處,這才心滿意足地安分下來。

可是沒過多久,含清齋就來了不速之客。鈴铛剛剛起身出門,恰好看到四五個打扮得鮮鮮豔豔的大丫鬟端着洗漱物什還有換洗衣裳,去敲主人寝房的門。

鈴铛急急忙忙跑過去攔住:“你們什麽人?小姐和姑爺還歇着,不許打擾。”

為首的大丫鬟十七八歲年紀,穿件桂花色對襟襖子,腕子上兩個銀镯,頭上還插着兩朵沾了露水的紫蘭,妖妖嬈嬈的不說,眉眼還隐含幾分淩厲架勢。她瞥了鈴铛一眼,就像瞧只小貓小狗那般,輕蔑道:“我是少爺院裏的煙霞,平素少爺在家都是我負責伺候。少爺卯時起身辰時用膳,現在都卯時三刻了,我自然是來請少爺起的。你讓開。”

鈴铛見她說話高高在上的樣子很是不喜,站在房門口把手張開,昂着脖子道:“姑爺又沒叫你們,你們眼巴巴貼過來幹嘛?這是我家小姐住的地方,有我伺候就行了,東西放在這裏,你們可以走了。”

“你家小姐住又怎麽樣?哼,這是孟府的宅子。”煙霞哧鼻,一把推開鈴铛,“土裏土氣的黃毛丫頭,讓開!”

鈴铛年紀小,一下就被搡着摔倒在地,手心都擦破了皮。她頓時火了,蹭起來就要去拉煙霞。這時卻見煙霞收斂起剛才不可一世的模樣,換上一副溫婉口氣,敲門小聲道:“公子,公子?您起了麽?老爺說今早要同您一起用朝食。”

片刻後房內傳來孟之豫懶懶的聲音:“唔……進來。”

煙霞抿嘴一笑,點頭示意其餘丫鬟進去,自己則居高臨下對鈴铛翻了個白眼,繼而扭着腰跨進房門,“嘭”一下把鈴铛關在外面。

孟之豫還坐在床頭,有些沒睡醒的樣子。煙霞裝作沒有瞥見床榻內側雪膚紅唇的美豔女子,而是端着杯青竹鹽水過去奉給孟之豫,然後跪着雙手捧起蔓草青紋瓷盂,接住他吐掉的水。

“噗……”孟之豫吐掉鹽水,嘴巴裏有些竹子青澀的味道,他看了看後面幾個丫鬟手中的東西,不悅皺皺眉頭,“怎麽只送了這些過來?你不曉得這兒兩個人?”

煙霞面不改色,把瓷盂放好又呈上淨水,溫柔道:“是奴婢一時疏忽,待會兒奴婢就另叫人過來伺候。請公子先行洗漱,老爺還等着您呢。”

看她認錯這麽爽利,孟之豫也不好說什麽,揮揮手:“罷了罷了,将就一早上得了。”他親自擰了絨巾,轉身去給華雪顏淨臉,擦過她的眉眼臉頰,笑嘻嘻道:“那就讓為夫伺候娘子。”

華雪顏垂眸看了眼床邊半跪的煙霞,随即大大方方仰起臉讓他揩,笑着道謝:“有勞孟郎了。”

看着二人如此柔情蜜意,煙霞低低埋頭,咬了咬嘴唇。

孟之豫自己胡亂擦了擦臉把絨巾一扔,煙霞見狀趕緊為他穿鞋,然後又要幫他穿戴。這時一只白玉素手搭上來,煙霞順着皓白手腕過去一看,見到華雪顏唇眼帶笑,用更勝春水的語氣道:“讓我來。”

分明只是小家碧玉,容貌雖然出衆可也不見得處處比她美。煙霞不明白,為何華雪顏總是無形中給她一種可望不可及的氣勢。一如明月一如陋石,天壤之別。

華雪顏給孟之豫扣好領上的盤扣,又幫他理了理肩頭衣袖,拍拍手道:“好了。”

從起床孟之豫就一直笑着,他忽然一彎腰,在她嘴巴上啄了一口,故意學她剛才的口氣:“有勞娘子了。禮尚往來,現在讓為夫伺候你更衣如何?”

華雪顏佯怒打他一下,嗔道:“沒正經!誰稀罕你毛手毛腳的,我自己來。”

正說着話,鈴铛另外端了水盆和衣裳過來,放下的時候盆沿硌到手心,不覺悶哼了兩聲。

“小姐,嘶……”

華雪顏見小丫頭一張圓臉皺起,都成了帶着褶皺的大包子。于是問道:“鈴铛你怎麽了?”

鈴铛瞟了眼煙霞,忍下那口惡氣,搖搖頭道:“沒什麽,不小心摔着了。”

華雪顏心中了然,“哦”了一聲轉而道:“那過來替我梳頭吧。”

換好衣裳梳好發髻,孟之豫牽着華雪顏興沖沖出了含清齋,去往大宅花廳。

“老頭子大約是想見一見你,所以才喊人來叫我。也好,橫豎是要見的,早早見了也省心。雪顏你聽我說,如果老頭子說了什麽不好聽的話,你就裝沒聽見,他刁難你的話你就別理他,有我呢,我會和他說的……”

華雪顏一路默默聽着,微笑着一一應允。不過沒走多遠,她忽然停下腳步,道:“孟郎我有東西落房裏了,我去去就來,你在此等我。”

孟之豫點頭:“嗯,你快一些。”

華雪顏莞爾一笑,轉身招呼:“鈴铛,跟我走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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