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以往雲知意朋友不多,所以她其實并不擅長拿捏與同齡人私下相處的分寸,更沒什麽完美圓場的急智。
在尴尬羞窘中莫名憋出這麽句不着四六的話,連她自己都唾棄自己。實在是太蠢了。
見衆人傻眼,她将雙手背到身後去,神情讪讪:“我說笑的。”
“并不好笑,”霍奉卿面上紅暈已散,生硬地轉了話題,“修繕這座橋的事,你家很急嗎?”
聽他說到正事,薛如懷便趕忙插話:“對對對,正要與你說這個。如無意外,這橋再撐個三五年應該問題不大。但我方才只是目測之後粗略口算,也不敢托大篤定。若能借來一套丈量工具測過再細算,那會更穩妥些。”
雲知意緩緩颔首:“好,既這橋還能撐,那就不急于一時。我明日先去縣府問問有無工具,之後再做打算。”
事實上,她相信薛如懷的判斷無誤,畢竟上輩子這橋出事是在承嘉二十一年。
她上輩子算是吃了這橋的大虧,如今是必然要修繕以防舊事重演的。不過她此行真正目的并非這座橋,倒還真不急。
宿子約看看天色,對衆人道:“既如此,咱們就早些回城吧。槐陵不比邺城,沒有夜市,日落之前城門就會下鑰。”
雲知意立刻挽住宿子碧的胳臂:“行,那回吧。”
這舉動裏躲避的意味太過明顯,大家都知她還在為方才的事尴尬,便心照不宣地佯裝無事。
霍奉卿垂在身邊的手動了動,最終抿唇,什麽也沒做。
——
大家趕在日落之前回了客棧,沐浴更衣後天色已暗,一起簡單吃了晚飯就各自散去。
可憐薛如懷辛苦奔波一日,入夜還得老老實實背完今日份的史學,吃完飯回房時整個人頹得蔫頭耷腦,腳下仿佛有千斤重。
雲知意也沒比他好多少,回房拿出算學書冊,死記硬背了兩道題後便心浮氣躁。
“我覺得我仿佛是個癡呆,”雲知意絕望地薅亂披散的長發,自言自語,“世上為什麽會有算學這種東西?”
明明每個字都認識,連在一塊兒卻将她的腦仁攪和得稀碎。
宿子碧沒旁的事做,洗漱回來後就窩在了被中,此刻已有些迷瞪。
她側身向外,半眯着眼對着雲知意笑道:“知意,你別着急啊。大哥說過,再聰明的人也會有不擅長的事,慢慢來。”
雲知意起身嘆了口氣:“你先睡吧,不用等我。我出去透透氣。”
出來後,經過宿子約的門前時,門突然開了。
宿子約蹙眉:“這麽晚了,大小姐要去哪裏?”
“看書看煩了,想去院中透透氣。今夜月色不錯,或許再偷個懶,喝點小酒。”雲知意笑答。
“雪夜獨酌過于冷清,”宿子約道,“若大小姐不介意,我陪你一起吧。”
“好。”
——
是夜有月,清輝映照着滿城殘雪,別有一番意境。
問掌櫃要了兩壺酒、一個火盆,雲知意便裹着連帽披風坐在客棧後院的廊下長椅上。
宿子約坐在她旁邊,規規矩矩與她隔了約莫半臂的距離。
火盆裏,木柴燒得正旺,間或爆出哔剝聲響。
細微的聲音頻頻打破靜谧,使這雪夜少了幾分清冷孤寂,多了溫暖真實的人間煙火。
雲知意向來不習慣時時細致體察他人心情,說話做事常會讓別人感覺不适,有時甚至方正到讓人覺得虛假。
但她固執,從不覺得哪裏不對。
這樣的德性實在不适合與人深交,連血脈相連的親生母親與弟弟妹妹都受不了,更別說旁人。
和宿家兄妹的交情之所以能穩固,泰半源于他倆處處遷就她,不會與她計較什麽。雖談不上交心至深,但她在他倆面前總能很放松。
雲知意與宿子約喝着酒,有一搭沒一搭地聊些瑣碎閑事,先前被算學憋悶出的煩躁郁氣漸漸散去。
酒過一半,宿子約輕道:“若我沒記錯,這還是大小姐第一次在外過冬。可是想家了?”
“你要聽實話嗎?”雲知意歪頭笑觑他,“不想。”
雖說槐陵是她上輩子的死地,但只要忽略這件事,她覺得在這裏過冬實在不壞。
缙人重視“在家過冬”這件事,無非就是為個阖家團圓,熱鬧溫暖。但雲知意是圖不到這個的。
“子約,你知道嗎?以往在邺城家中,只要我爹不在,我就像個不速之客。偏偏我爹一年裏就入冬最忙,時常要天黑才回家。母親雖不挂在嘴上說,但我知道她不太想看見我;弟弟妹妹對我呢,是又怕又煩。所以,只要爹不在家,我就待在朱紅小樓裏。”
宿子約望着火盆裏躍動的火苗,心中不忍,低聲嘆道:“我知道。秋日裏在雲氏祖宅亭中喝酒那回,大小姐醉後曾吐露些許。”
“那時我就說過了?”雲知意揚眉眨眨眼,旋即笑開,“從前在你與子碧面前不提,是因我對這事耿耿于懷,說不出口。如今想開了,竟不覺是什麽大事,說了也就說了。”
上輩子太過執着,總想得到母親的認可與歡心,為此與家人生出不少矛盾;而今重來一次,她果斷選擇了離家自立,規避了所有沖突的可能。
“打從搬到南郊祖宅後我才發現,有些割舍并沒有我想象中那麽痛苦,反而很輕松。”
她的性情好像與誰都格格不入,又不懂得如何與人正确相處,所以她不熱衷于交朋友。如今将家人也一并放下,活得“孤”些,對別人和她自己來說都是解脫,挺好的。
“大小姐與子碧年歲相近,卻獨自擔了太多心事,”宿子約低低嘆息,“既在言家過得不順心,這麽多年難道沒有想過回京中雲府?據我所知,雲府上下對大小姐可是很愛重的。”
雲知意喝了一口酒,笑眼望天:“正因為愛重,祖母才會做主将我送到原州來。若我回京,就只能是個等着婚嫁的閑散貴女,旁的什麽也做不成。”
“為什麽?”宿子約不解皺眉。
雲知意笑眼斜睨他,半真半假道:“這可是我雲氏族中密辛,背後牽連的事很大,你确定要聽?”
宿子約愣了愣:“敢問大小姐,這背後牽連的事,大到什麽地步?”
“小時離京前,我曾當着祖父祖母的面,在祠堂對着先祖們的靈位起過誓:除我的結發伴侶外,此生絕不會對任何人提及此事。包括對父母、弟妹,甚至将來可能會有的兒女子孫,都不會提。如此,你猜背後的事大到什麽地步?”
雲知意挑眉,笑得神秘又挑釁:“還敢聽嗎?”
“那就罷了,請大小姐繼續守口如瓶,千萬別告訴我,”宿子約連忙擺手,調侃笑道,“我宿家承繼先祖遺命,世代聽從雲氏差遣,但不包括以身相許。”
“看你這敬謝不敏的模樣,怎麽透着一股對我的嫌棄?”雲知意佯裝不滿地瞪他。
宿子約與她四目相對,接着兩人雙雙破功,噗嗤笑出聲。
宿子約喝了口酒,劍眉斜飛,笑得興味:“說到伴侶,從前子碧曾偷偷問我,不知什麽樣的男子才能得大小姐青睐?那時我也答不上來,卻有同樣的好奇。”
“我喜歡馴順乖巧嘴又甜的,若能明白我所思所想,那就更好。唔,還得長得好看。”
雲知意笑吟吟捧着小酒壺,兩肘支在膝頭,躬身趨近地上的火盆取暖。
“當然,對方也得喜歡我才行。”
這麽想想,霍奉卿倒是四條裏中兩條。壞就壞在他既不馴順乖巧,又不喜歡她,有時嘴還毒,啧啧。
“情情愛愛之事不講道理的,有時是怕什麽來什麽。大小姐信嗎?”宿子約瞥了一瞥對面的樓梯拐角,眼底笑意更深。
雲知意扭頭睇他,笑嗤一聲:“你就不能祝我求仁得仁?”
宿子約不答,裝模作樣地将頭歪向她些:“糟糕,好像這酒的後勁上來了,有些暈。”
雲知意關切地伸手抵住他的肩,防他當真倒了:“那別喝了。能自己走回房嗎?”
“倒是能走的。大小姐還要再坐坐?”宿子約偷觑着地上兩道看起來仿佛額角相抵的影子,唇畔露出一絲奸詐的笑。
都這樣了,就不信對面那位還沉得住氣。
雲知意打量着他還算清醒,便道:“那我獨自再坐會兒,你趕緊回房歇着吧。明日不必早起,上午我自己去縣府,下午你與子碧再陪我上街走走,我需找人打聽些事。”
“好。”
——
宿子約走後,雲知意側頭望月,懶散烤着火,閑逸獨酌。
微醺之際,忽有小石子砸在火盆旁的青磚上,叩出調皮悶響。
雲知意一個激靈,渾身繃緊,猛地扭頭看向石子來處。
廊下,霍奉卿單手負于身後,下巴微揚,長身立在距她約莫五步遠的地方。
冬夜殘雪在月下折出瑩瑩微光,勾勒出靛藍錦袍包裹下的颀長輪廓,寬袖窄腰,挺拔如松。
想是才沐浴過不久,他只是半束了墨發,冠玉般的白面線條柔潤,眸底有光爍爍。
他不動,也不開口說話,只是目不轉睛地望着她。
雲知意穩住狂跳的心,徐徐松了繃直的肩背,勾唇笑笑:“大半夜的,你朝我丢石子做什麽?”
她如今是很怕“石子”這類東西的。可方才一擡眼看到是霍奉卿,心中才冒出頭的恐懼戒慎居然就消散了。
只因為看到是他,身體就比腦子先感到安全,竟無聲無息撤下了防禦的姿态。真是奇怪。
她先開了口,霍奉卿才一副勉為其難的樣子舉步行來,口中波瀾不驚道:“以往的冬夜裏,你就是這樣同我打招呼的。”
他在與雲知意相隔兩拳的位置落座,伸出手置于火盆上方。
雲知意飲了一小口酒,笑道:“明白了,你這算是以牙還牙。”
霍奉卿瞄了她一眼,垂眸看向火盆:“白日裏在小通橋時,你本想與我說什麽?”
“說什麽?”雲知意一時沒反應過來。
“你看了橋頭那張紅紙後,你說你的那個困惑有答案了。後來……你就沒說了。”
火光映着他修長的手指,這使他指尖那輕微的顫動無所遁形。
後來?哦,後來大家調侃憋笑,無聲打趣她喝了霍奉卿剛喝過的水。
雲知意赧然輕咳兩聲,搖頭甩開那尴尬記憶:“我忘了當時想說什麽了。”
其實沒忘,只是此刻已過了當時那股勁頭,突然覺得無論怎麽說都會顯得蒼白空洞,自己知道就行,不提也罷。
——
見她雙眼有些迷離,霍奉卿按住了她握着酒壺的那手:“醉了?”
雲知意并沒有醉,只是酒勁上來了,腦子有些慢。
她盯着霍奉卿看了一會兒後,突然噙笑趨近他:“欸,從前我總扔石子擾你夜讀,事事與你争強。你其實……是很煩我的吧?”
霍奉卿脊背倏地僵直,微微後仰:“還好。”
“還好?那就是煩的。”雲知意毫不意外,退回去靠向背後廊柱,偏頭望着月亮,笑而不語。
霍奉卿翻轉雙手烤着火,最終捱不過這沉默,伸手搶走了她手中的小酒壺。
“喂!這是我喝過的……”雲知意懵了。
霍奉卿并不看她,口中不鹹不淡道:“白日裏你不也喝了我喝過的水?有來有往,這才公平。”
這什麽亂七八糟的公平?雲知意雙頰倏然燒燙,不知所措地望着他,緊張到猛咽口水。
在她的注視下,霍奉卿仰脖飲了一口,抿唇片刻後,輕道:“你最近很古怪。”
雲知意心中微驚,面上不動聲色:“哪、哪裏古怪?”
霍奉卿一徑垂眸看着火盆,長睫輕動:“你說過,此生絕不與我善罷甘休,勢必欺得我馴順如狗。如今怎麽……不欺了?”
雲知意想了許久,終于想起這話從何而來。
就是十歲那年當衆說那幅九九消寒圖不好那回,她與霍奉卿長久相争不下,最後就不過腦地相互叫嚣了起來。
那時霍奉卿也不說那字是他祖父的,只會怒沖沖地吼,“雲知意你有完沒完?不要欺人太甚”。
彼時周圍一圈小孩子正圍着看熱鬧呢,他這麽一吼,大家看雲知意的眼神就不太對了,交頭接耳嘀咕起來。
小雲知意覺得自己不過就事論事,說了實話而已。無端端被污蔑成欺負人,她心中既委屈又不服,便吼了回去——
“既你非說我欺人,那我索性将事做實,還偏就沒完了!告訴你,我此生絕不與你善罷甘休,勢必欺得你馴順如狗!讓你好生見識見識,雲大小姐真欺起人來是個什麽陣仗!”
憶起年少舊事,雲知意不禁為當時那個狂妄魯莽的自己感到羞愧。
她尴尬賠笑,緩聲道:“那時我年少輕狂,如今迷途知返,還你君子雅量。祝你從此前程錦繡……
後頭的話止于霍奉卿突然直勾勾看過來的複雜眼神。
“幹、幹嘛這麽看人?”雲知意心尖一跳,強作鎮定地用食指按住額心金箔,以此躲避他那過于灼人的目光。
在她正考慮要不要奪路而逃時,霍奉卿總算收回目光看向別處。
他幽幽冷笑,嗓音含糊清淺:“呵,都會說場面話哄我了。這怕是在外面有了別的狗。”
雲知意像被點穴似的,僵成木雕。霍奉卿對她……怎麽可能?
她覺得自己可能是真的醉了,醉到連人話都聽不明白的那種。要不然,怎麽會從霍奉卿這番話中聽出了哀怨醋意?
上輩子霍奉卿曾對人說過,“雲知意人不壞,但性情古怪,狂妄固執又好強,絕非良配”。
雲知意不算愛記仇,可這句話,縱是死過一回,她依然一個字都沒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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