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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察随即湧入天臺。

賀沉言走在最前面,風把他的襯衫吹得鼓起來,顯出精瘦有力的肌肉線條,他目光沉靜掃過何錢,又落在半個身子已經栽下去的越聞星身上,神色立刻變得黑沉而冷厲:“把人放了,我給你一條生路。”

何錢大聲笑,将越聞星拉起來,一把禁锢在懷裏,刀口複又架上她細嫩的脖間,“生路?你之前怎麽沒想過放我一條生路!我老婆死了,死了!你知道她怎麽死的嗎?”

突如其來的松懈,讓越聞星身體癱軟,她腦袋眩暈,大口的喘着氣,以至于喘得太急,呼吸不暢而一直在咳嗽。

白色的裙擺飛揚,在日光照耀下愈發刺眼。

“...那天她回家之後,給我打電話,說讓我回來,我罵了她,說她怎麽那麽沒用!她把電話挂了。她就是沒用啊,要不到錢就想去死,晚上就從我們家樓上跳下來,她死了...哈哈哈,死了!”

何錢越說越激動,越聞星感覺脖間傳來刺痛,她顧不得流了多少血,只感覺到清醒之後的震驚。

那個前天還曾和她道歉的女人,跳樓自殺了。

賀沉言眉目凜下來,眼底閃過動容,但很快消失。他氣息沉穩,張弛有度的跟何錢談條件:“你老婆死了,但你還有孩子,我記得你生的是一對雙胞胎。”

提到孩子,何錢的手開始不受控制的抖。

“你不為自己,也要為孩子考慮,你希望他們将來有一位殺人犯的父親?還是說,你希望你的孩子無人照拂,将來長大了,要一輩子活在你帶給他們的陰影裏?”

賀沉言的話清晰明了,尖銳有力,順着風聲傳到越聞星的耳朵裏。

她突然想起了某件事,心裏猛然生出一種悲憫。

原來,他也一直生活在這樣的陰影裏。

父母雙亡的那場變故,從開始到現在,一直都沒有從他心裏抹去。

這些話起到了作用,何錢短暫的失神,開始猶豫不決。就在此時,越聞星餘光瞥見逐漸靠近她的兩個身影,她屏住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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霎那間,她被一道重力扯開,手掌蹭在地上,破了點皮。

刀柄應聲落地,何錢被警察控制。

越聞星心有餘悸,愣神間,身上被披上一件外套,伴着清冽的松木香氣,撫平她心頭的恐慌。

賀沉言摟住她,站起來。

何錢漲紅了眼,像困獸一般沖着兩人嘶吼:“是你害死了我老婆,憑什麽,憑什麽你那麽幸福!我要讓你們生不如死,生不如死!...”

何錢被推上警車。

越聞星驚魂未定,在賀沉言的攙扶下走出酒店。

陽光仍然刺眼,她卻在生死關頭走了一遭。

還未從被挾持的驚吓中走出來,早已聞風等在酒店門口等待的記者,一窩蜂湧上來,拿着話筒對着兩人。

——“賀總,何錢說是您逼死了他的夫人,您對此作何解釋?”

——“何錢入獄後,您會停止對他家人的讨伐嗎?”

——“請問賀總,您現在和越小姐是什麽關系?

——“聽說覆雲集團即将和昭華實業聯姻,事情屬實嗎?”

......

身前被賀沉言的一衆保镖隔開,越聞星被突如其來的一連串問題砸下來,整個人懵了好一會。

直到被賀沉言帶上車。

隔絕掉外面的嘈雜,越聞星看見好多人堵在車身周圍,想讓他們給出一個答案。

心緒起伏間,賀沉言遞給她一瓶水。

她搖搖頭,“謝謝,我不渴。”

緊接着,把忍不住顫抖的手收進衣袖。

怎麽會不渴,她嗓子都是啞的。

臉色蒼白,嘴唇一絲血色都沒有,還在逞強。

賀沉言斂眸,拿了車上保溫箱裏的熱水,又翻出一個紙杯,倒了杯溫水,塞進她手裏,“沒事了。”

他不會安慰人,也很少被人安慰。

生命中能讓他措手不及的時刻并不多,但很巧的是,那為數不多的幾次例外,幾乎都和越聞星有關。

賀沉言幾不可聞的嘆了口氣,手一下一下順着她的背脊,帶着強烈的安撫意味,“想哭就哭吧,除了我沒人能聽見。”

越聞星緩緩擡頭,看着他笑了一下,眼底半點光澤都沒有,輕聲問:“奇怪嗎?我剛才并沒有想反抗。”

越聞星被帶到警察局錄口供。

問話的女刑警嗓音溫柔,臨走時,還體貼的問她:“要不要去醫院?”

她後知後覺,看見黑色鏡面裏的自己,脖子上的紅痕已經幹涸,白色的連衣裙上也被沾上點滴血漬,有些觸目驚心。

走出審訊室的時候,越湛正在門口等她,手裏拿着醫藥箱。

她走去不鏽鋼椅邊坐下,聽見越湛和女刑警交涉了幾句,接着走過來,用手捏住她的下巴,仔細看了一下傷口。

越湛沉默着打開醫藥箱,拿出棉簽和消毒用的酒精,抿着唇替她把傷口上的血漬清理幹淨。

越聞星身上還穿着賀沉言的外套,握在手裏的手機一直在響。

今天這事鬧得這麽大,她想安安靜靜地待一會也很難。

“爸媽給我打電話了,問你的情況,你晚上最好回家住。”越湛給她的傷口上貼了一道創可貼,比剛才血淋淋露出來好了太多。

越聞星張了張口,話還沒說出口,就看見賀沉言從斜前方的審訊室裏走出來。

越湛順着她的目光看過去,幅度極輕地對他點了下頭。

賀沉言走過來,掃過她的傷口處,伸手碰了下她的額頭,沒發燒,繼而沉聲問:“需不需要去趟醫院?”

越湛拎着醫藥箱站起來,一只手插在口袋裏,“賀總這是對我的專業能力有所質疑?”

越聞星适時地拉了拉他的衣袖,提醒越湛對別人态度好點,別像小時候一樣,沒說兩句話就嗆起來,“今天,多虧了賀總,我才...”

越湛冷笑一聲:“這當然多虧了他,不然你也不會坐在這裏。”

“......”

越聞星閉上嘴,想了想好像确實是這樣。

賀沉言沒有多餘的解釋,留她在越湛這裏他也放心,臨走前,他對越聞星叮囑道:“好好休息,我再聯系你。”

和上次“有事打給我”的客套感不同。

這次的話,帶了點不容拒絕的果斷。

越聞星心頭浮現出一絲暖意,又很快冷下來。

幾個小時前,她拒絕了他的提議。

所以從今天開始,他們應該不會再有需要聯系的理由了。

賀沉言走出警局,越聞星伸手想去掏包裏的紙巾,觸到身上披着的西面料,這才想起來,衣服還沒來得及還給他。

越聞星坐了一會,等着越湛收拾下班。在路上的時候,她問越湛:“何錢的案子,他最後會怎麽判?”

越湛握着方向盤,瞥她一眼,“作為受害者,你還有空關心他?”

越聞星把身上的西裝拿了個袋子裝好,猶豫道:“他因為伴侶突然去世受到了不小的刺激,我聽說他還有兩個孩子,如果...”

如果他真的坐了牢,那對雙胞胎該怎麽辦。

“他老婆有抑郁症,因為他的話受了刺激,才一時想不開自殺。像何錢這種人,做事的時候根本不考慮後果,事情發生了也難說會有多少悔意。”

作為法醫,越湛和越聞星不同,對生死這種事看得稀松平常,分析的時候語調冷冰冰地,帶着評判。

安撫她幾句後,他把話題引向別處:“我勸你還是少操心別人,多操心操心自己,想想等下回家,該怎麽對爸媽交待。”

他頓了頓,車輛拐彎駛進銀杏路,從這裏到老宅只剩下十幾分鐘的車程。路邊上樹蔭婆娑,落日的光影透過樹葉的縫隙打在人身上,越聞星看着窗外出了神。

過了半晌,越湛問她:“對了,你怎麽會和賀沉言在一起?”

越聞星愣怔住,繼而別過頭,微微嘆了口氣,“別提了。”

因為被挾持這件事,陳歡說什麽也不放越聞星一個人去外面住,越濤拗不過,也答應下來。

剛開始還覺得自己最近是走了什麽倒黴運的越聞星,一回到家,又過上了那種人人豔羨的千金大小姐的生活。

讓她瞬間覺得,之前發生的一切都是先抑後揚的鋪墊。

能夠買衣服不用看價錢,刷卡不用管餘額的日子簡直太爽了。

那天在生死邊緣徘徊過的後遺症,也好像再沒發作過。

她又變成了那個衆人眼裏,玩世不恭的越聞星。

和狐朋狗友喝得爛醉去掃街、去高速公路上飙車、在夜深人靜的時候看恐怖電影,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在回到正規,回到她本該擁有的生活的樣子。

然而,這天一早。

一個驚天消息,又從頭倒腳給她潑了一盆冷水。

越聞星迷迷糊糊的被手機鈴聲吵醒,正伸手在枕頭底下摸索間,陳歡突然破門而入,帶着果斷的步伐,坐在她床頭,拿着iPad快杵到她臉上,“了了,這是怎麽回事?!”

“媽!”越聞星摸不着手機,眉頭緊緊蹙着,又眯着眼看了下床頭櫃上的鬧鐘,“現在才十點...你們都幹嘛呀。”

陳歡向來溺愛女兒,但遇到原則性的問題也是絕不手軟,她費勁把人拉起來,拍拍她的臉,表情嚴肅,“這個時候你還有心情睡覺?快起來!”

越聞星靠在床頭,總算清醒了一點,她把ipad拿過來,嘀嘀咕咕不滿道:“又不是天塌了,你這麽大...反...應...”

嗯???

她上頭條新聞了。

只見瑩亮的屏幕上赫然顯示着一行字

——[覆雲集團與昭華實業聯姻,雙方已于月前領證。]

“......”

使勁地揉了下眼,越聞星确認自己不是在做夢,她懷着惴惴不安的心情,點開詳情往下拉。

新聞裏一字一句,從第一次在酒店的咖啡廳遇見賀沉言開始,把兩個人相遇硬拗成一段佳話,加之賀沉言前些天的英雄救美,還有何錢在挾持她時,把她錯認為是賀太太的瘋言瘋語。

無數次偶然,将她和賀沉言的關系,逐步變成板上釘釘的事實。

至于聯姻和領證,就是個吸引視線的噱頭。

越聞星把iPad扔在一邊,手忙腳亂和陳歡解釋:“媽,這種小道消息,你不要信,都是亂寫的。”

陳歡緊盯着她,表情有說不出的複雜,壓根沒聽她的解釋,堵在嘴邊的無數疑問最終彙成一句話:“跟媽坦白,你們是什麽時候在一起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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