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12顆星
等了兩秒。
越湛的聲音從聽筒傳來,語氣平緩:“下周高中同學聚會,我沒時間過去,你要是有空,去的話幫我跟班副說一聲。”
“......”
原來是她自己多心。
越聞星幹笑兩聲:“高中聚會啊,好,我知道了,你放心吧。”
越聞星和越湛前後腳出生,按嚴格意義上來講,是一對龍鳳胎,越湛只比她晚生了幾秒鐘,卻被她以姐姐的名義“壓制”了十幾年。
兩個人的高中生涯基本同頻,一個學校,一個班級,甚至連座位都是前後腳的距離。
越湛頓了兩秒,聽筒裏傳出車輛解鎖的“滴滴”聲,他似乎斟酌了好一會,直到關上車門,又道:“賀沉言對你怎麽樣?”
不好,他欺負你姐姐,把你姐姐當猴耍了一通。
這些話,越聞星自然是說不出口的,事到如今,她能說什麽,又能怪誰?
到底是怪賀沉言心機太重。
還是怪她經不起誘惑?
越聞星在心裏嘆了口氣,立刻恢複了平常的樣子,“你少操心我了,我過得挺好。倒是你,到現在連女朋友都...喂?你在聽嗎?喂!”
沒大沒小,居然敢挂我電話。
越聞星把剛才心裏那一點點柔情和對親人的依賴收起來,瞬間變成了對越湛的控訴。
挂了電話,越聞星接着和江素心聊了一會,賀沉言的話題被抛開,兩個人說到同學聚會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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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素心:“我那天估計沒空,得跑一趟外地。”
越聞星點頭,表情變得猶豫:“我也不想去,可是沒辦法,越湛不去,我總得露個面,不然怕給人留下話柄。”
越聞星高中時,專注于繪畫,原本就和班上人交往不深,不少班級活動都是缺席。就像這次,班副連邀請函都沒給她發,明顯就是知道哪怕告訴她了,越聞星也不會去。
加上賀沉言“出軌”的新聞剛爆出來,去了之後難免會被人問東問西。
“難得啊,天不怕地不怕的越小姐也會考慮面子問題。”
越聞星擰着眉頭,音色順着拂動的暖風吹到遠處,她也是一臉糾結:“小時候不懂事倒還好辦,後來昭華的名頭越來越大,我也沒辦法,只好去裝一裝‘知書達理’的大小姐。”
殊不知,前幾年的聚會她基本沒露面。
就有知情人士,在學校甚至是網上的貼吧,曝出她的身家背景,說她裝面子假清高不合群,在學校霸淩同學,仗着自己千金大小姐的身份作威作福。
越聞星當時就被氣笑了。
那陣子,昭華的利潤流水降到全年最低,越濤愁得添了不少白發。
後來不得已,她才和越湛商量好,為了昭華的門面問題,兄妹倆分批次去應付。聚會酒宴,必定能見到越家人的臉。
還得是恭恭敬敬,進退得體的樣子。
越聞星哀嘆一聲:“素素我真的佩服你,當明星這麽多年也沒看見過什麽黑料。我就沒你那麽走運了,不是公衆人物,受到的關注卻比公衆人物還多,正面話題一個沒有,反面教材一找一大堆。”
“你這還不叫走運啊,這說明你已經在青城家喻戶曉了。”
越聞星笑不出來:“我寧願不要這種知名度。”
兩個人又七侃八侃聊了一會,快到晚飯時間,越聞星去門口領完外賣回來,打開燈,看見滿室狼藉。
鞋襪滿地被她扔得滿地都是,化妝品零散擺在餐桌上。沙發已經看不出原來的樣子,零食茶水全堆在茶幾上,一盒薯片在桌沿搖搖欲墜。
這是她肆意揮霍了三天的結果,然而當房間裏的空氣靜下來,夜幕将她包圍的時候。
她突然從心裏生出點罪惡感。
事成定局。
這樣做,無非只是讓自己心裏好受一點。
且不論賀沉言之前花了多少錢,才從梁域手裏買下那幅畫,但後來,那七百萬是她眼睜睜看着他舉牌送出去的。
真金白銀,她有什麽可不甘心的。
最多,就只剩心裏那一丁點失落罷了。
失落賀沉言布了這麽大一個局,卻只是為了她僅有的家世背景,跟她這個人,沒有一毛錢關系。
她仰着頭,長長的順了一口氣,心裏的郁結總算得到緩解。末了,她盯着天花板,悄然呢喃道:“越聞星啊,你現在哪有資格想這種事。”
-
第二天一早,越聞星就打電話叫了保潔。
幾天後,賀沉言回程的時間定下,周六下午兩點的飛機到青城。接到消息的時候,越聞星正在去同學聚會的路上。
不巧,今天剛好就是周六。
越聞星沒有作為正牌太太該去接機、還是該給丈夫接風洗塵的自覺,只彙報完自己下午行程,沒等對方回複便關了手機。
她推門,踏進廳內。
室內熱鬧的氣氛,乍然停頓下來,衆人的眼神不約而同望着同一個方向。
越聞星被精致妝容覆蓋的臉上沒有絲毫不悅,她泰然走到正在桌邊給所有人倒飲料的班副旁邊,微笑着同衆人打了聲招呼:“大家好久不見啊。”
班副李泰手一抖,橙色的果汁偏離原有軌道,滴了一灘在桌面上,越聞星見狀,連忙扯了紙巾去擦,李泰被這突如其來的動作搞懵,生生退了一步。
衆人後知後覺。
有人接過越聞星手裏的紙巾,室內複又變得嘈雜起來,只不過這次讨論的中心,全部都圍繞在越聞星一個人身上。
李泰用圓滾滾的胖手抹了把額頭,道:“我以為來的是越湛呢。”
越聞星對他這反應并不感到驚訝,仍然端笑着說:“他工作有點忙,今天恐怕來不了。”
“這樣啊,沒事、那沒事,你坐、坐吧。”李泰給她拉了把椅子,沒說別的,又繼續去忙活着倒飲料。
開席後,十幾個同學圍坐在一圈,李泰向往常一樣,做了一番回憶過往的陳詞,又為不少人工作忙沒辦法參加表示惋惜。
越聞星坐在原位,眼神淺淡掃過衆人的臉。
對有些人還有印象,有一些,她基本想不起來了,連名字都是拼拼湊湊,想起這個人的忘了那個人的。
可見,她實在對這個班級沒什麽太多的感情。
席間,越聞星正正經經地坐着,只顧吃菜,安安靜靜不出風頭,身邊也有認識的人來同她寒暄,她也妥善應付過去。
直到,酒過三巡,大家好似都放開了,臉上帶着紅暈,行酒令和真心話大冒險都不盡興,便開始三三兩兩地聊起最近的八卦。
然而首當其沖地,便是越賀聯姻的事。
越聞星眼角一跳,知道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該來的總是要來的,說來說去不就是那點事嘛,她怕什麽。
“你們聽我說啊,咱們這可是坐了一位大人物,之前就跟我們不是一路人,現在更是身價不菲咯...”
說話的是一位挺着啤酒肚、臉上帶着胡渣的青年,大概是和以前變化太大,她有點認不出對方。
坐在他身邊另一位瘦高個,越聞星倒是看着眼熟,是以前班上的體育委員。瘦高個笑了下,長手攔在那位胡渣男肩頭,調笑着說:“你啊,還在記恨着,以前追不上人家那事?”
他似乎也喝醉了,胡渣男一聽就不高興了,連忙把他的手拍開,搖搖晃晃站起來,拍着胸脯道:“我那是年輕不懂事!人家是誰,人家心氣兒可高着呢,哪能看上我啊,你們說是不是...”
聞言,坐在兩側的女生立刻交頭接耳起來,和當年在教室,背後說人壞話的時候,那幅尖銳刻薄的樣子一模一樣。
越聞星把筷子放下,慢條斯理地擦嘴,将餐布放在一邊,“我吃飽了,你們慢聊。”
她不想做過多的争辯,來也來了,臉也露了,安安靜靜離開是最好的結果。
然而,就是有人不肯遂她的心願。
就像是商量好的那般,她起身離席的片刻,大廳的門被人由外往裏推開,一位姍姍來遲的女同學挽着男人的手走進來。
越聞星搭在椅背上的手緊了緊,再擡頭的時候,梁域已經走到她跟前,他似乎很詫異:“你也在這?”
站在他身邊的女生,越聞星認識,或者可以說,相當熟悉。
看見她,餘嫣的臉上同樣泛開一抹笑意:“越聞星,好久不見了,聽說你和覆雲集團的總裁結婚了?恭喜啊。”
梁域的身形頓時一僵。
餘嫣不動聲色地瞥他一眼,眼底劃過一抹黯淡,随即彎唇朝越聞星道:“你現在還在畫畫嗎?我記得你那時候畫得可好了,連我都不如你,是不是?”
最後那句,是餘嫣特意問梁域的。
那時候,餘嫣和越聞星同時被山居先生收為徒弟,親傳技藝。然而餘嫣在技巧上總是略遜色于越聞星,梁域總是偏愛她多一些。
如今三人見面,如果局面一如當初,那這次見面對越聞星而言自然是完美的。
只是,蠶月已經封筆多年。
餘嫣則在美術圈子裏混得風生水起。
這番話,無疑是明知故犯地,往她心口上多刺了一把刀。
越聞星掐住自己指尖,表情與剛才沒什麽變化,她很淡的笑了一下:“是啊,你當年的确樣樣都不如我呢。”
餘嫣沒料到她還能反唇相譏,笑意斂了斂,挽着梁域的手,又變成了那幅甜美無害的模樣與衆人一一打招呼。
越聞星不再去管她,拿了包走出去。
卻不料,梁域也随着她身後出了門,叫住她,越聞星回頭,臉上一絲笑意都沒有:“你和餘嫣在一起了?”
“不是,她騙我說來和美術館的人談合作。”梁域又加了一句,“我事先不知道,你別誤會。”
“我沒有誤會。”
餘嫣是向來和她不對付,早就習慣了。
越聞星氣消了一點,勉強綻開一抹笑:“我沒事了,你進去吧。”
“不了,我先送你回去。”梁域和她并肩走在過道上,越聞星拿出手機回複消息,正好看見賀沉言二十分鐘前發來的信息,很簡短的三個字。
——“你在哪。”
他大概已經到了青城。
越聞星順手打下餐廳的名字,随後,就聽見身邊的梁域問道:“剛才餘嫣說的是真的嗎?你和賀沉言...結婚了?”
“嗯,上次見面沒來得及告訴老師你,抱歉。”
越聞星回完消息,把手機放進包裏,一邊走一邊低頭數步子,她心情不好的時候總會這樣做,因為視線狹窄,看不見別人的臉色和表情,能讓她很快放松下來。
梁域沒再追問,心裏很難說有什麽情緒。
以他對賀沉言的了解,如果不是對越聞星勢在必得,他也不會拿出這麽大的籌碼。
之前,是他想得淺了。
“蠶月,你還想畫畫嗎?”梁域的腳步突然停住,忽然看着她道,“只要你想,我可以重頭一點一點教你,讓你的手恢複到和以前一樣。”
越聞星愣了下,随即領會到他話裏的意思,好半晌,她都覺得喉嚨幹得不行,說不出話來。
梁域就站在對面靜靜等着她的答複,越聞星嘴唇蠕動,沒來得及開口,手機便在空曠的走廊裏響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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