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13顆星

越聞星慢半拍低下頭,走到一邊接通電話。

——“我在餐廳門口,出來吧。”

她現在腦子裏像是灌了一灘漿糊,整個人暈暈沉沉的,拼命在消化梁域的話,以至于賀沉言等了幾分鐘,都沒等到回複。

越聞星不知道賀沉言怎麽會出現在這裏,也沒有精力去深究,好一會才答:“嗯。”

她轉身回來,身側的一扇門恰好打開,端着托盤的侍者始料未及,越聞星也并未避開,那托盤上醒酒器裏的液體,幾乎灑了一半,米黃色的格子裙瞬間被染上猩紅的顏色。

胸口、腰間,到處都是。

侍者連忙致歉,抽了身上白布遞給她擦拭,就在附近的梁域趕過來,看她滿身狼藉,蹙眉道:“怎麽這麽不小心,去洗手間整理一下吧。”

越聞星斂眸,走到洗手間,将裙子簡單清理了一下,繼而又想到梁域剛才的話,發起了呆。

“你還想不想畫畫?”

“我可以教你。”

“讓你的手回到以前的樣子。”

......

不可能了,她現在連長時間拿筆都困難,怎麽還能回到以前的樣子。

越聞星嘲弄地輕笑一聲,她剛才居然動心了。

真傻。

整理完畢後,她抽了張紙巾擦手,忽然聽見隔間裏有人說話,原本想離開,卻在聽見自己名字的時候,腳步不由自主地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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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越聞星是不是真的不能畫畫了,她以前不是挺要強的嘛?”其中一個女聲道。

原來是認識的人。

另一個人譏笑着嘲諷:“切,假清高,看她之前那種目空一切的樣子我就讨厭,真是感謝老天,讓她有此一難啊。”

“怎麽說,你是不是知道什麽?”

“那是,她再也不能拿筆,是因為那次去青大參觀出了車禍。你那天請假了,當然不知道。”

“原來你們都知道,怎麽也不告訴我...”

越聞星把用完的紙張扔進垃圾桶,按照平常她肯定會沖上去潑人兩盆水,怎麽解恨怎麽來。

可是今天,她沒有那個心情。

解恨了又能怎樣,她的手又不能好起來。

拉開洗手間的門,梁域正靠在牆邊等她,目光觸及到她身上的污漬,眼神一黯,立刻脫下西裝外套給她披上。

越聞星推辭:“不用了。”

“聽話。”梁域堅持,他把外套攏了攏,護着她走出餐廳。

快到門口時,越聞星想起什麽,從他的懷抱中不動聲色的脫離開,她覺得梁域今天有點奇怪。

再次見面,他對自己的态度和之前相比,好像有點不一樣了。

越聞星隐約猜到一些什麽,稍稍與他保持距離:“謝謝老師,我丈夫來接我了。”

梁域剛想擡起的手,微微一滞,轉頭,剛好透過明淨的玻璃門,看見了正在外面等待的賀沉言。

他今天沒有穿正裝,因為剛剛出差回來,外面只穿了一件咖色風衣便于行走,內裏襯衫西褲,簡單的裝束絲毫掩蓋不了他周身內斂淩厲的氣質,外套的衣擺被風輕輕揚起,襯得一雙腿精瘦修長,身形愈發欣長硬朗。

加上那張引人注目的臉,光是站在那裏,就讓人挪不視線。

越聞星腳步微頓,這是新婚之夜後兩人第一次見面。

觸碰到那道眸光,腦海裏某些令人羞恥的畫面複又蘇醒,她有些心力交瘁。

賀沉言走近幾步,銳利的視線落在她浸滿紅酒的裙擺上,富有磁性的低冷音色在頭頂響起:“怎麽弄的?”

這麽狼狽。

“不小心和人撞上了。”越聞星垂下頭,語氣裏帶着幾分嬌意,連她自己都并未察覺。

梁域在兩人身旁站定:“賀總,蠶月恐怕需要換件衣服。”

賀沉言不待他說完,将自己身上的風衣脫下,讓越聞星穿着,順手把她脫下來的那件西裝扔回給梁域,不客氣道:“梁先生最近好像的确很閑,總愛摻和別人的家事。”

“賀總這是說的哪裏話,蠶月是我徒弟,我照顧她是應該的。”

“希望如此。”

賀沉言沒再管他,低頭去看站在一邊悶不作聲的越聞星,眉心輕擰。

她身材不算矮,但他的衣服穿在身上,還是顯得寬大,加上越聞星本就清瘦,風吹過來,風衣鼓動得像一只即将掙破牽引的風筝,顫顫巍巍,惹人憐惜。

賀沉言讓她先上車,自己繞至另一邊。

車門被關上,頃刻隔絕掉外部躁動的空氣,越聞星坐下沒一會,車駕副座就有人轉過頭來,笑着向她問了聲好:“越小姐。”

她稍稍一怔,一股淺淺的薰衣草的香味撲面而來。

不待越聞星說話,對方複又介紹道:“我叫傅悅,是賀總新提拔上來的私人助理。”

眉眼彎彎,神采飛揚。

越聞星輕輕點頭,賀沉言已經落坐,他冷淡開口:“開車,去馥郁華庭。”

傅悅一頓,繼而彎眸提醒道,聲音清脆柔軟:“可是,賀老爺子想請賀總先回家裏吃飯。”

賀沉言整理袖口,眼光極淺的瞥她一眼:“我的命令,你現在也要管了?”

傅悅登時噤聲,她不敢惹賀沉言不高興,向陳伯吩咐了一句,車輛傾刻啓動,梁域站在原地,若有所思地看着不透光景的後座,直至在後視鏡裏化成極小的一個點。

傅悅的眼光收回來,看了眼後座,調笑道:“越小姐真是招人喜歡。”

越聞星一直縮在後座,此刻并不好受,陡然聽見這句,她嘴角飛快的揚了下,又很快垂下去,并未搭話。

越小姐。

這個傅悅還真是有意思。

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賀沉言的外套上,似乎也有一股清淺的香味,與傅悅身上的味道如出一轍。

上次賀沉言被拍到和女人“當街擁抱”的畫面,主人公沒準就是傅悅。

越聞星沒心思去猜兩個人之間是什麽關系,反正她只是一個挂名太太罷了。

想到這裏,她微微低頭,下巴往領口裏縮了下。

一路上,賀沉言接了兩個電話,一個大概是賀家老爺子打來的,另一個,越聞星猜不出來。

她一直攥着自己的左手,盯着手心的掌紋,直到賀沉言叫她下車,這才回過神來。

兩人走上臺階,傅悅在車上等着。

家裏被保潔收拾過,一層不染,賀沉言将門帶上,掃視一圈,發現玄關那幅畫并未挂在原位,“畫怎麽取下來了。”

越聞星淡淡收回眼,“噢,突然看不順眼了。”

賀沉言挑眉,将人拉了回來,這才有機會好好打量她,“我不在這一周,過得如何?”

越聞星任他抱着,低垂着眼,嘴唇紅潤,一張小臉白皙細嫩,發絲軟軟的垂在額頭上,看起來心情不太好。

她想了想,才說:“賀總有佳人在側,何必管我過得好不好。”

這話是在故意刺探他。

“吃醋了?”賀沉言擡手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睜開眼,“看着我,是不是吃醋了。”

越聞星撞上他深邃的眸光。

一下子,心髒跳動頻率加快。

她回神,意識到自己剛才胡言亂語了什麽,立刻推開他,“我吃什麽醋,賀總不要自作多情。”

賀沉言眼底劃過一抹笑意,“就算我自作多情。你先去換衣服,晚上有飯局,和我一起去。”

“我不去。”越聞星把那件帶有其他女人氣味的大衣,脫下來還給他,“讓你的新秘書陪你去。”

越聞星踩着拖鞋上樓,被賀沉言在樓底下叫住:“還說沒有吃醋。”

他解開領帶,領口的扣子打開兩顆,修長的腿交疊,在襯衫布料的包裹下,窄腰處若隐若現的肌肉線條引人遐想。

難怪容易招蜂引蝶。

越聞星懶得和他争辯,“你趕緊走吧,把人家如花似玉的姑娘家扔在一邊,弄不好別人還以為是我善妒容不得人。”

賀沉言指尖一頓,擡眼瞧她,神色斂下來,“你說什麽?”

“賀總,結婚前就說好的,我們倆不幹涉,你想換多少女人當情人我管不着。只是有一點,我不喜歡用別人用過的男人。”

越聞星手撐着欄杆,索性把話說開了,居高臨下地看着他。

賀沉言眼底的光線沉到極點,表面上仍然不動聲色,站在越聞星的方向,幾乎看不出什麽端倪。

“一周不見,看來賀太太對這段婚姻有了新的理解。”賀沉言語氣冷淡,再無半分剛才的影子。

沒待她再開口。

他拿了外套匆匆出門,一個眼神都沒有留下,“這幾天公司忙,我住酒店。”

“嘭——”

門被帶上。

越聞星手上的力道倏然卸下,癱坐在樓梯邊,懊惱地抿了抿唇。

她剛剛到底在幹嘛啊。

一連幾天下來,賀沉言說到做到,幾乎沒有出現在她面前。

越聞星在空空如也房子裏,和那幅用七百萬拍來的《雪落春山圖》大眼瞪小眼。

同學聚會那天,所有的對話像一根針一樣紮進她的腦海裏。

她清清楚楚的記得每個字。

六年前,被醫生宣判時那瞬間的震驚和恐慌席卷而來。她将自己關在儲藏室裏,縮在一個角落,眼神空洞的盯着某一處。

一坐就是一整天。

三天後,油米未進的她聽見大門傳來一聲門鈴響,越聞星撐着牆壁站起來,挪到門口,郵遞員将諾大一個包裹遞給她,“您好,快遞請簽收。”

是陳歡從哈市給她寄來的特産。

越聞星道了謝,簽字的時候,被門外陡然吹過的熱浪一撲,雙腿瞬間失去了知覺,只覺得眼前一暗。

什麽都看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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