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24顆星

“天吶, 這怎麽辦啊...”

越聞星剛從洗手間出來,就看見展廳正門的簽到處圍着一群人。

走過去,用兩張桌子搭成的簡易簽到臺上, 擺了一摞明天需要發放給參展人員的禮品袋。

與之不同的是, 一旁的凳子上也放了一摞。

仔細看, 就能看出兩款紙袋的差別,臺上的那摞正面用彩印,印了這次展覽的主題名以及配套的一小幅模版畫。

而凳子上的那一摞,顏色明顯淡了些,不仔細看基本看不出來字樣和圖畫。

負責這一塊的志願者正犯難,領頭的組長臉色也不太好看,眉毛都快蹙成一字,“讓你們平時做事仔細點, 還剩下這麽多沒印上的袋子怎麽辦?!”

自知做錯事的志願者埋着頭,猶疑着問:“不如...我馬上拿回去讓對方重新加印一次?”

“加印?明天早上八點就要用, 現在送過去排隊都得排到明天早上!”

“那...”志願者說不出話了。

“算了算了。”

組長見她也想不出什麽好辦法來,拿了手機給其他部門的人打電話。

原意就是, 看看能不能找着會畫畫的人,把圖案和字體再描一遍,這樣省時省力。

反正大家都是幹這一行的, 工具什麽的都有。

越聞星拿起那紙袋看了一眼, 印刷的顏色和字體都很好模仿, 如果真要上手的話,也不是什麽大問題。

原以為這件事也算有了一個解決辦法, 能夠就此了結,剩下只要能找到會畫畫的人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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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就在她放下紙袋,想要默默退出人群的一瞬間。

不知道是哪個缺心眼的, 扯着嗓子嗷了一聲,“還找什麽別人啊,眼前不就有一位現成的專家嗎?”

越聞星步子一頓,想隐身也沒轍。

那位眼尖的組長一拍大腿,已經看見了她,立刻叫人攔住:“哎呀,瞧我豬腦子!蠶月,雖然這事請你來有點小題大做,但是事态緊急啊,幫哥個忙呗。”

“......”

越聞星閉了閉眼,回頭,腦子飛快轉了兩下,讨好道,“組長,這我真不會啊。”

“瞎說!這麽簡單的問題,你怎麽能不會呢。”

組長心裏明鏡似的,好容易抓住個現成的,要是再去找合适的人,還不知道得耽誤多久。遠水救不了近火,倒不如抓準面前這一個。

反正就是認定她了,一定得讓她幫忙。

越聞星張了張口,半天沒憋出一個字。

美術圈的人都知道,蠶月在六年前已經封筆隐退,但隐退的真正原因,知道內幕的人卻少之又少。

她不是不想畫,而是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

組長見她沉默,以為她是默認了,立刻道:“你說,你要什麽工具顏料,我立馬叫人給你找來。就當幫哥個忙,完事後哥請你吃飯!”

“小李,快,去把我車上那箱子拿過來,給大佬擺陣!”

像是怕她跑了似的,組長瘋狂和身邊人使眼色,那位剛才剛臊眉搭眼的志願者立馬來了精神,“哎”了一聲,一溜煙跑遠了。

越聞星:“......”

她就是欠,操這一閑心。

得,這下走不成了吧。

組長為了請越聞星幫忙,做足了面子。

見展廳人來人往影響她發揮,頓時讓周圍的人散了,還馬上讓組織批了館內的一個小隔間,将沒印好的袋子放在桌面上,旁邊擺上一個樣品。

又将小李搬過來的全套工具箱打開,繪畫用具一應俱全的擺在面上。

“你看,哥都給你準備好了,看在咱這個月一起跑展的情分上,哥絕對說到做到,畫完了我請你去A市最好的館子搓一頓,就今晚!”

組長将重擔交托給她之後,樂呵呵的走了。

房間裏,就剩下越聞星和對面的紙袋大眼瞪小眼,“......”

其實摹拟出成品倒也不難,只是她看着既熟悉又陌生的繪畫工具,硬生生的犯了難。

粱域給她找的治療師,每個星期的修複療程她都會去。

左手看起來像是能握筆了,但她私下裏試過,并不能堅持太長時間,否則手骨就像被什麽重壓碾過一般,撕心裂肺地疼。

她不知道這種情況還會持續多久,也許過一段時間,也許需要很多年。

但至少,現在還不行。

越聞星沉了口氣,站起來,想着算了,就直接跟組長說不能畫,一開始說清楚總比最後失望要好。

可當手覆上門把的瞬間,她突然頓了一下。

腦海中,某句話音一閃而過

——“你沒試過,又怎麽知道結果。”

她對着門板垂下頭,深深吸了口氣。

幾分鐘後,捏緊門把的手緩慢松開,轉身。

越聞星不知道自己哪來的勇氣重新坐回去,但是她想賭一把。

如果,能行呢...

隔間的窗戶正對着外面的一小塊草坪。

這裏位處整座場館的背面,平時很少人往這邊走,因為樹木遮擋,更顯得幽靜。

晚風徐徐,透過窗戶吹進來。

正坐在桌邊上埋頭繪畫的人,神情緊張,握着畫筆的手謹慎而細致,一筆一筆将暗淡的色彩填充完整。

方桌邊緣,攤開擺放着已經完工的成品。

和沙發上放着的那一個,圖片和字體幾乎一模一樣。

整整三個小時,越聞星填完最後一幅。

筆落在最後一個“展”字上,完美的收尾。

壓在心裏的那口氣長舒了出來,她的眼光落在身後的紙袋上,左手仍未放下筆,一滴墨暈開在桌面用來墊底的紙張上。

回過神,拿筆的手幾不可察地微微顫抖。

蠶月獨自将禮品袋的圖案補齊的消息,很快就傳到粱域耳朵裏。

他幾乎是高興得忘了場合,看見越聞星就開始詢問情況,也不顧她是不是正在吃飯。

越聞星停下筷子,将情況草草說了一遍。

短暫的欣喜之後,她看起來比粱域這個局外人還要冷靜得多。

能畫是真的,但情況卻并沒有他想象得那麽樂觀。

從停筆到現在過去了兩個小時,她的手還是忍不住在抖。

肌肉的酸疼感後知後覺般襲來,好像在懲罰她剛才的用力過猛。

左手放在桌子底下,粱域沒有察覺。他仍然在滿懷欣喜的暢想未來,描繪着蠶月的美好前景。

“你這段時間好好休息,等回到青城,我讓威廉再給你加大複健力度。我想很快,你就可以開自己的個展了。”

越聞星在展覽館草草吃了個飯之後,精疲力盡回到賀怡家。

她幾乎是一夜沒睡。

第二天出發,臨到場館前,被一通電話從假寐中鬧醒。

司機娴熟地轉了個彎,她微微睜眼,将正裝的外套收攏一些,裙擺上的褶皺撫平,才抽出放在包裏的手機。

越聞星蹙眉。

覺得這個號碼有點熟悉。

大概是徹夜通宵的後遺症,她隐約覺得有什麽不對,但也并未即刻挂斷,接起來,一道公式化的男聲帶着不容置喙的語氣說道:“越小姐,您上次的想法我們已經了解了,賀先生這次想單獨和你見一面。”

“......”

一經提醒,她想起來,是出發到A市前的那個電話。

來人聲稱是賀坤的手下,先是提出用錢收買她離開賀沉言,她覺得可笑随口說了個數字,這下可好,大boss直接提出見面聊?

這是想用錢來砸她的節奏啊。

越聞星清清嗓子,看着車頂透明的遮陽板,坐在價位超千萬的豪車裏,嗓音甜美又無奈:“真是太不好意思了,我最近有點忙脫不開身,不如這樣,等我空下來,我馬上跟賀叔叔聯系,您看行嗎?”

一番話說得相當委婉。

然而對方似乎并未被她的理由忽悠住,直言道:“越小姐是不想見賀先生?”

“當然沒有!”

越聞星反駁,心裏的白眼已經翻到天上去了。

這人也太難纏了吧。

“那不如請越小姐現在确定一個時間,我和賀先生知會一聲後,當天就去接您見面。”

“......”

看來這會面是躲不過去了。

越聞星看了眼備忘錄裏的時間安排,撐着額頭妥協道:“那後天吧,早上十點到十二點我都有空。”

對方那邊靜了一下,大概也是在安排時間,過了半分鐘,公式化的男聲回複過來:“好的,期待與您見面。”

我倒是一點都不期待呢:)

一通電話将越聞星頹喪了一晚的腦細胞沖刷清醒,還順便激發起了她的鬥志。

離展覽開幕式還剩下十五分鐘。

她已經整裝以待,站在側幕候場。

開場詞在嘴裏複習兩遍,确認無誤之後,和門口簽到處的工作人員确認,保安可以随時放人進來。

第一次上臺正經主持的越聞星,來之前做了不少心理建設,但看見烏央烏央的人群從門口進來時,她還是沒忍住腿軟了一下。

沒辦法,開弓沒有回頭箭。

就算再膽怯,也得硬着頭皮上。

好在越聞星平時見的風浪多了,很快就将自己調整過來,游刃有餘地控場,以及應付各色人等提出的各種問題。

在簡短的活躍氣氛之後,邀請來的嘉賓都各自找了地方坐下。

空氣複又安靜了下來,空曠的展廳裏,只聽得見一道嗓音清麗又帶着甜感的女聲,在流利地播講着開場詞。

除此之外,一道清脆地踏地聲從門口傳來。

越聞星擡眼,目光觸及到出現的那抹身影,臉上完美無瑕的笑容,倏然變得遲緩。

男人走進廳內,硬朗欣長的身型被清晨的陽光籠罩,鼻梁眉眼愈發深邃,冷峻的外表散發着誘人的吸引力。

席中嘉賓紛紛望過去。

賀沉言周身淩厲的氣質未改,唇瓣習慣低抿着,那雙眸子淡然擡起,眼底的冷光穿過衆人,直直對上她的。

話音頓住。

越聞星眯起眸子。

回憶了下,第二次。

依然是先一言不發地從她的世界裏消失掉,然後又不動聲色的出現,就好像熟知和掌握動物習性的獵人,永遠在找尋最恰當的捕獵時機。

“...混蛋。”

毫無預兆地,突然變調的女聲從話筒裏傳出來,帶着憤慨的尾音,在空曠的場地內,來回飄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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