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37顆星
劇烈的疼痛, 伴随着難以言喻的恐慌感一同襲來。
越聞星僵着手,去撿地上破碎的玻璃片。
她深深吸一口氣,在心裏告訴自己沒關系的...這種情況只是偶爾發生, 真的沒關系。
然而, 當她的左手去碰那些碎片時, 每動一下,巨大的撕裂感幾乎讓她崩潰。
“啪嗒。”
廚房頂燈被人打開。
賀沉言沉着面色,快步走過來,下意識去看她的手腕,“傷到哪了?”
“嘶——”
越聞星躲開手,眼淚就快浮出眼眶。
好疼。
下午還發紅的地方,微微腫起。
她坐在地上,怔愣地看着, 耳邊是賀沉言的聲音,他就站在幾步開外, 給某個人打電話:“...好,我知道了。”
幾分鐘後, 他走過來,一把抱起她上樓。
“我們換衣服去醫院。”
-
市三醫院的急診室燈火通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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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病的流程熟悉又陌生。
越聞星全程悶着,任憑賀沉言将她抱上車, 護士和醫生的詢問她知無不言, 就連初步診斷聽起來都似曾相識。
拍完片子, 越聞星被帶到一間單人病房休息。
手腕處已經由護士做了緊急處理,動起來似乎沒那麽疼了。
“睡一會, 結果出來了我叫你。”
賀沉言為她攏好被子,坐在床邊的椅子上,冰冷的月色覆上他深邃的五官, 帶着一種蠱惑感。
越聞星另一只手緊緊拉着他,就好像抓着海裏的一根浮木。
她緩緩閉上眼,思緒逐漸渙散。
月影沉沉,星子黯淡。
半夢半醒間,她好像回到了六年前的那個晚上。
那天,下着雨,地上随處可見的水窪将人的褲管濕潤,空氣裏彌漫着一股爆米花的甜香。
越聞星被人從120的車上移下來的時候,思緒還很清明。
她看見陳歡那雙通紅的眼睛,越濤神情裏的懊悔,以及平常喜歡和她鬥嘴的越湛,低垂着腦袋,一言不發。
她看見進手術室之前,自己還彎着眼笑了一下。
那是一個混亂到極點的晚上,陳歡坐在手術室外一聲一聲地哭,越濤佝偻着身子,一夜仿佛老了十歲。
之後的畫面她看不清了,越聞星覺得身體僵硬又疲乏,醒過神來的時候,自己已經躺在了病床上。
側面的鏡子裏倒映出,她白得像紙一樣的臉。
好像有人走進來,聲音模模糊糊,她使勁想睜開眼,卻只能看見一個差不多的影子,耳邊斷斷續續的,傳來陳歡的懇求和詢問。
以及,醫生最後的診斷。
-
那些字句如針一般紮入她心裏,似乎比手上的傷口還要疼。
“骨折、腕關節脫位、t損傷...”
“手術後最好不要長時間用手,平時多注意休息。”
“還好傷到的是左手,日常生活應該沒有大礙。”
......
夜涼如水。
越聞星從夢中驚醒,汗漬将頰邊浸濕,她緩緩吐着氣,看着天花板發了會呆。
窗外的天空顯露出魚肚白。
環顧周遭,賀沉言已經不在房內。
坐起來,手腕已經被認真的處理過,重新換了一層白紗布,她動了下手指,酸脹感依舊不減。
忍痛走下床,越聞星想去對面倒杯熱水,房間裏的一切布置與五星酒店差不了多少,軟裝和硬件設施都相當完備。
除了她身上穿着的病號服,和鼻尖纏繞的消毒水味,她甚至不覺得自己身處醫院。
走到櫃子前,發現門并未被人帶上。
耳邊,傳來一陣很輕的說話聲。
其中一道聲音她很熟悉。
慢慢挪至門邊,通過門上的玻璃往外看,斜前方站了兩個男人,背對着她的那個是賀沉言。
他身邊的站着的人,越聞星好像在哪見過,一時間想不起來。
大概因為兩人身高相仿,身型也差不多,瘦高而精悍,堪堪遮住多餘的視線,以至于她看了幾眼才發現,其中還有一位穿着白大褂的醫生。
“...令夫人的狀況不太理想,舊傷複發加上新一輪的肌鞘組織挫傷,完全複原的機會不是沒有,只是過程恐怕會有些困難。”
越聞星腳步一頓,腳尖恰好踢在門上。
不大不小的動靜,将室外的三個男人驚動。
賀沉言回眸,恰好對上她的視線。
他身邊的那個男人也朝這邊看了一眼,氣質溫潤又柔和,越聞星想起來,上次曾在昭月坊見過的。
季時禮朝那位醫生點點頭,十分善解人意的把時間留給兩人,臨走之前拍了拍賀沉言的肩膀,“有需要再找我。”
窗簾被室外的風吹起一角,白紗飄幔,天空裏朝霞泛起橙色的光暈。
越聞星左手緊握,走回室內,伫立在窗邊。
疼感侵蝕着她每一寸肌膚,卻比不上心裏的絕望讓人難過。
“我的手不會好了,是不是?”
賀沉言就站在身後,靜靜地看着她的背影,明明是一步之遙的距離,卻因為她的語氣,突然覺得遙遠。
“我從不需要你做什麽,只要你在我身邊。”
越聞星垂下頭,這句話的意思,相當于他已經确認了醫生說的話。
她抿唇,強忍着情緒,将悲憤化為一聲嗤笑,消散在空氣中,“那我的理想呢,又算什麽?”
賀沉言走過去,擡手護住她單薄的身軀,他的聲音一如既往的低沉好聽,讓人有種想哭的沖動,“我可以陪你,慢慢來,結果并不是不可改變的。”
越聞星差點就要沉溺在這樣的懷抱中。
晨間的風帶着一絲泥土的氣息,讓她清醒。
如果她以後變成一個廢物,那麽連她自己都會看不起自己。
這樣一個她,怎麽去愛別人。
“賀沉言。”她輕輕拉開他環在肩頭的手,眼底是陌生而冰冷的光線,“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
整整三天,越聞星将自己鎖在病房裏,誰來也不肯開門。
賀沉言也留在醫院裏,同樣不吃不喝的守着她。
親戚朋友誰都沒辦法,他們就好像互相較勁似的,只有等某一方先走出來,另一個人才能真的釋懷。
江素心提着保溫桶走出電梯,寧峻正好将文件整理好走過來。
她眼疾手快将人拉到一邊。
突然被人碰到,寧峻有點不适應,加上老板就在後面坐着,沒走幾步,他就甩開對方的手,沒好氣地整理衣襟,冷着臉問:“什麽事?”
“你們就不打算想點辦法?在這幹耗着算怎麽回事。”
江素心忽視掉他的不滿,直入主題,“要是我,早就直接踹門了,賀沉言他是什麽情況?”
不在背後說老板的壞話,是寧峻作為首席秘書應有的操守,他淡淡瞥開視線,将手中的文件整理好,“別人家的事,外人最好不要插手。我只是賀總的秘書,沒資格置喙上司的家事。”
是回答也是忠告。
江素心原本還想說點什麽,聽到這裏,話音頓住。
其實寧峻的話并無不對,談戀愛是兩個人的事,外人想插手也插不進去。
而且按照越聞星的性子,就算撞門進去了,江素心也沒有把握那個正在鑽牛角尖的姑娘就能立刻好起來。
倒不如,讓她自己徹底想清楚。
說到底,這件事,外人是幫不上忙的。
寧峻帶着文件回公司複命之後,江素心照常将保溫桶放在病房前,在賀沉言身邊也放了一份。
經過時,她悄悄掃了一眼賀沉言。
幾天下來,他整個人消瘦了些,唇邊長了一圈淡青色的胡茬,白襯衫黑西褲仍是三天前的樣子,卻絲毫沒有玷污他的氣質,反倒有種慵懶散漫的吸引力。
難怪經過的好多護士時不時都往這邊看過來。
江素心心裏嘆了口氣,站在門邊想看看裏面的情況,突然,門毫無預兆的被人拉開來。
越聞星穿着病號服站在門邊,本就嬌小的臉瘦了一圈,眼圈稍稍下陷,透着種病态的柔美。
門邊發生響動,賀沉言陡然擡起頭。
和站在門口的越聞星,對上目光。
江素心的歡喜溢于言表,沖上去将她一把抱住,“了了,你這幾天急死我了!”
“我沒事。”
不同尋常的,她的音色有點沙啞。
“叔叔阿姨都快急壞了,被我們好勸歹勸才回去,你不知道——”
話音戛然而止,江素心停下來,注意到越聞星的目光至始至終都看着某處。
她摸了摸鼻尖,自然而然走到一側,悄悄在她耳邊說:“還有這位仁兄啊,你在裏面關了幾天,他就在外面等了多久,誰勸都沒有用。”
越聞星緩步走到賀沉言身邊。
每走一步,他的視線就深邃一分。
那雙眼裏帶着血絲,眼底烏青明顯,淩厲的五官帶着一絲疲憊,衣衫如舊,還是那天推他出門時穿的那件。
賀沉言蠕動嘴唇,眼尾稍稍揚了下。
看見她,眼底的疲憊好像就突然被沖散了,簇着滿室暖光。
越聞星狠狠咬了一下自己的唇瓣,迫使自己回過神來。
靜谧的走廊上,陽光從身側的窗戶裏落進來。
秋日爽朗,鼻尖能嗅到清淺的桂花香氣。
她的手輕輕滑過他的臉頰,觸感溫熱而柔軟,眼裏卻看不見絲毫眷戀,緩緩說道:“賀沉言,我們離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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