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一晃眼,又到了晏安寧每月出府查賬的日子。

出門前,晏安寧擡頭看着晴空萬裏的天色,抿了抿唇。

招兒便跟在身後笑道:“今兒天氣好,姑娘倒是可以安心地将東街上的幾家商鋪都查一查了。”

晏安寧不置可否,只笑了笑。

馬車緩緩駛動,最終在東大街南邊停了下來。

晏安寧這些年在京城開的幾家鋪子都在這條繁華的街道上,因挨得并不算遠,她每每都會在此處下車,順着這條街往裏走,親眼瞧瞧幾家鋪子的經營狀況,免得被起了貪欲的掌櫃做假賬糊弄。

今日也是如此。

下車前,晏安寧看了一眼車廂內收起的青綢傘,攥了攥手心。

其實今日并不是個大晴天,前世的記憶裏,今日會下一場大雨,正巧被出門查賬的她趕上了。

若放在往日,她知曉了這一點,今日她便不該出門。可因她有了旁的打算,這一趟卻是非出來不可了。

婢女招兒對此一無所知,她只是歡歡喜喜地跟着主子查賬,順便在主子的同意下一路走一路買些小零嘴,好不快活。

晏安寧在一家茶樓前停住腳,笑道:“忙了這一會兒也有些累了,咱們先用飯吧。”

招兒笑着應是,便去跟店家點了幾碟招牌菜式,主仆兩個上了茶樓的包間用飯。

誰知,這午飯用到一半,天卻轟隆隆的一聲響,迅速暗沉了下來。

招兒臉色一變,扶着坐在窗棂前的晏安寧,憂心忡忡道:“姑娘,你沒事吧?”

晏安寧聽着耳邊不斷轟鳴的雷聲,眼見着豆大的雨水也忽然落了下來。視線朦胧之間,她瞧見一輛馬車緩緩地在對面幾步遠的茶樓前面停了下來。

“那是顧家的馬車麽?”

招兒一怔,依言看過去,便見顧文堂身着官袍從馬車上下來,鎮定從容地進了茶樓。

“是三老爺!”她驚喜地道。

晏安寧握住她的手,強打起精神道:“扶我過去,然後你去跟三老爺身邊的人說,托他們去将馬車趕過來,我們回府。”

雨夜她一向心神不寧,在外頭驚懼交加,在侯府還能更安心些,起碼能勉強入睡。

招兒皺起眉頭:“外頭雨下的這麽大,雖然只有幾步路遠,可若是着了風寒……”

晏安寧低聲道:“我身邊只有你一個人,你若是走了,我在這兒出什麽事又當如何?”

招兒一聽,頓時覺得很有道理。

三老爺那邊人手多,她們一露面應該就會有人來找……

她點點頭,扶着晏安寧下了樓。

晏安寧拉了拉嘴角銥嬅。

前世,她也是在距他只有幾步之遙的茶樓中,這人卻只派來了個手下來,替她驅了馬。

今生,她過去尋他,二人又有先前的交集,他總不至于還坐在裏面同旁人高談闊論吧?

顧文堂目光毒辣,想要瞞住他,這場戲就不能做得太假。她深深吸了一口氣,強壓着心頭對雷雨天的恐懼,握緊了招兒的手,一步一步朝着對面走去。

……

顧文堂剛在包間坐定,未曾和同僚說幾句話,便見徐啓一臉異色地進了門。

他微微挑眉。

徐啓猶豫了一下,在他耳邊低語幾句。

顧文堂蹙眉,看了面露好奇的同僚一眼,撩袍端帶起身:“對不住,楚大人,今日顧某有些私事,倒是不方便款待了。”

姓楚的官員連忙起身:“相爺是國之重器,自然以您的事為先。咱們下次再一起聊!”

顧文堂淡笑着颔首,待出了門,便見晏安寧的婢女一臉惴惴地等在門外,一面等一面不時回頭看另一個包間的方向。

“怎麽回事?”

招兒回頭,忙蹲下行禮道:“還請相爺派個人去巷口将我家姑娘出府的馬車調過來……”

徐啓不滿這婢女驅使人的語氣,呵斥道:“你這小丫鬟,為何不自己去,幾步路遠而已。”

招兒被吓唬得一機靈,眼裏急出了淚花:“我們家姑娘身邊離不得人,她走不了路,若非如此,怎麽敢大着膽子來求相爺?”

而顧文堂聽到這句走不了路,眉峰便狠狠地皺成一團。

好端端的出門,怎麽會突然病得走不了路?

他懶得理會這說不清個所以然的小丫鬟,當下便大步朝着招兒方才看的包間走出去,招兒跟在後頭張了張口,有些想阻攔,卻只被冷冷甩了一句:“還不快去請大夫。”招兒微滞,想起方才姑娘的表現似乎比平日裏還要更嚴重了些,便也不再遲疑,轉身下樓去尋大夫。

等顧文堂闊步進了屋,卻見晏安寧渾身濕透地半卧在美人榻上,面色蒼白,牙齒上下都在打着顫,洇濕的狼狽處境,使得她年輕姣好的匍匐曲線一覽無遺地暴露在人前。

顧文堂腳步一頓,回身一掃,見方才的婢女應不見身影,便疾言厲色地喝了一句:“不許進來!”

徐啓愣了愣,便見自家相爺在自個兒面前關上了房門。

……

顧文堂皺着眉頭從裏間的床榻上尋來一條幹淨的毯子,上前去準備将這小丫頭先裹起來。

似乎失去意識的人此刻卻睫毛微顫,滿含着水霧的眼睛緩緩睜開,辨認了幾息的功夫才确認了他是誰。

她仰起頭望着他,蒼白的臉上宛若帶着病态的美,模樣惹人生憐。

一雙柔若無骨的手忽地緊緊地環住他的腰身,顫抖的聲線彰顯着她此刻的彷徨無助,楚楚可憐得過分:“三叔,我害怕……”

禮數全無。

顧文堂手裏執着的毯子滑落在地,他能感覺到,自個兒一品的緋色官袍正在被那濕透的衣衫上的雨水一點點浸濕。

而更明顯的是,藏在那濕冷的衣衫後,女孩兒的盈盈挺起越發炙熱難掩,随着她無意識地越來越緊地環住他的腰身,嚴絲合縫地貼緊了他的胸膛。

偏這女孩兒毫無察覺,只全心全意将他當作出門在外唯一可信賴的長輩,尋求庇護。

顧文堂沉默了一陣,擡手撫向女孩兒的後背,一下一下地順着:“沒事了,有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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