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順寧郡王站了起來,黑眸帶笑,神情溫柔地看向燕蓉,對兩個女兒殷勤介紹道:“福襄,孟葭,這位是燕蓉夫人,父王給你們請來的騎射師父。旁邊的是她的女兒,姓段,小名阿琢。”

年年風中淩亂,居然真的是燕蓉和段琢?好好的大反派變成了姑娘家,到時和反派勾搭,吸引男主仇恨值的劇情該怎麽走?她還能不能完成“歡喜冤家”的任務!

不不不,系統不會犯這麽大的錯!一定有哪裏不對。

燕蓉攜着段琢,先向年年行了一禮:“見過郡主。”又依次向于側妃、孟葭幾人行禮。

年年看呆了一瞬:原來這世上真有人光行禮便能如此優雅好看,一舉一動,如詩如畫,氣度高華,令人心折。

她忍不住又看向段琢。

段琢目光和她相觸,眼波流轉,微微一笑,一瞬間,便如春風拂過,幽蘭盛放,衆人皆不由屏息一瞬。

這孩子的容貌委實太盛,假以時日,不知該是何等傾國傾城。

順寧郡王見女兒目不轉睛地盯着段琢,露出笑容:“看來福襄很喜歡阿琢,如此甚好。”

年年滿腦子都在琢磨段琢究竟是怎麽回事,壓根兒沒注意順寧郡王在說什麽。順寧郡王聲音擡高了幾分,帶着幾分期期艾艾:“福襄,父王跟你商量件事。”

年年疑惑地看向順寧郡王。

順寧郡王示意衆人落座 ,笑對年年道:“按理說,你們的教習師父應該住在西苑,但燕夫人母女皆是女子,在西苑多有不便,父王打算把梅影軒休整一下,撥給燕夫人母女住。”

這有什麽好和她商量的?

順寧郡王幹咳了一聲:“梅影軒許久無人居住,年久失修,父王已經請了匠人重新休整。在這之前,父王想,想……”他移開眼,不敢再看女兒黑白分明的眸子,溫言商量道,“如今內院只有你的蘭心苑地方大,将蘭心苑的第三進騰出來,讓她們母女暫居如何?”

年年一愣。這段時間,經過賈媽媽的介紹,她對府中的建築和布局有了大概的了解。她所居的蘭心苑是除了正院松風堂外最大的院子,前有照壁穿堂,後設花廳倒座,五間三進,庭院深深,安置母女倆人是沒問題。

可問題是,任務要求她和段琢“不打不相識”。而且,以小郡主的性情,也不可能這麽好說話。

年年拒絕道:“不行。”

順寧郡王何曾被人這樣下面子過,還當着燕蓉母女的面,臉頓時黑了。四周人屏息靜氣,大氣都不敢出。

于側妃目光微動,主動道:“郡主身子弱,愛清靜,确實不便,不如讓燕夫人和燕姑娘暫住我那裏吧。”

順寧郡王皺眉:“你那裏地方小……”

于側妃目光脈脈地看向順寧郡王:“妾要為郡主入佛堂祈福,正好把地方騰出來。燕夫人能照顧孟葭幾分,妾便已心足。”

瞧瞧,什麽叫識大體?這就是識大體。順寧郡王原本惱極了于側妃,想着要嚴懲她,這會兒倒生出幾分心軟來。

他罰了她,小孟葭怎麽辦?手心手背都是肉,他總不能為了長女,讓次女也沒了親娘照顧。何況,于氏向來周到,自程氏死後,打理內務,人人稱道,沒有功勞也有苦勞。

順寧郡王對于側妃的氣不知不覺消散了許多,哼道:“你就慣着福襄吧。府中還有比蘭心苑更合适的地兒嗎?今兒她同意也得同意,不同意也得同意。蘭心苑她不讓人住,松風堂不還空着呢?”

此言一出,四周的人臉色全變了。

松風堂是什麽地方?那是王府正院,也是福襄和世子的生母,昔日程王妃所居之處。順寧郡王這是想幹嘛?

燕蓉皺眉,推拒道:“王爺,不可!”

順寧郡王擺了擺手,制止她接下來的話,吩咐于側妃道:“你讓人把松風堂的廂房收拾出來。”

饒是年年和程王妃沒有感情,也不由氣笑了:見過混賬的,還第一次見到這麽混賬的,正院都能給來路不明的女人住。

她算是理解了小郡主當初的痛苦。胞弟和她不是一條心,血脈至親的父親貌似顧念她,實則是個色令智昏,耳根子軟的。于側妃害慘了她,前一刻還在生氣呢,三兩下就哄得他心軟了,如今更是為了一個女人,什麽混賬主意都敢出。

她心知順寧郡王心意已定,也不和他犟,眼眶微紅,又強行忍住,扭過了頭。

小郡主原本便粉團兒般,紅紅的眼睛含着淚水,霧氣氤氲,偏偏倔強地咬着唇,說不盡的可憐可愛。

順寧郡王見女兒含淚委屈的模樣,心頭生起不忍,嘆氣道:“好孩子,別氣了,就當孝順父王,幫父王一個忙。過幾日父王送你一個頂頂漂亮的馬鞍?”

年年拒絕理他。

順寧郡王扶額:“你這孩子脾氣也太厲害了些……”

年年的眼淚一下子流了下來。順寧郡王的聲音戛然而止,頭痛地揉了揉眉心,溫言哄道:“好了好了,都是父王不好,不該對我們福襄這麽兇,別難過了。”

燕蓉和段琢暫住蘭心苑的事就這麽敲定。

順寧郡王知道女兒氣不順,不想再惹她,把賈媽媽叫進屋,好生交代了一番。因小郡主失蹤的事,蘭心苑原來的管事媽媽被發落了,順寧郡王直接命賈媽媽接管了。

他又留諸人一起用了晚膳,親自送到一行人回蘭心苑。

年年趴在賈媽媽身上,态度冷淡,只當段琢母女不存在。

結果在跨進蘭心苑院門的一瞬間,她忽然聽到了一個天真無邪的童音:“娘,郡主是不是有腿疾,這麽大了還要人抱?”

年年回頭,對上了段琢無辜的漂亮眼眸。

燕蓉優雅從容的外表裂開了一條縫,歉意地對順寧郡王和年年笑了笑,轉向段琢神色嚴厲起來:“休得胡言。”

段琢似乎還想說什麽,燕蓉警告地瞪了她一眼。段琢眼中漫上笑意,乖乖地閉上了嘴。

燕蓉尴尬地道:“阿琢口無遮攔,是她不對,王爺和郡主勿怪。”

年年哼了聲,沒有理會她。

順寧郡王幫着打圓場:“阿琢也是心直口快,本王知她并無惡意。”

一行人繞過照壁,眼前一亮,院中兩株石榴壓枝,沿牆擺了各色盆花,姹紫嫣紅,好看之極。迎面三間正房,漆柱雕門,裝飾華麗,抄手游廊串起兩側廂房。廊下挂了幾個鳥籠,籠中各色鳥兒叽叽喳喳叫得正歡。

蘭心苑的下人都等在院中,見到年年出現,喜極而泣,齊齊下拜磕頭。小郡主再找不到,她們這些人只怕難逃被發賣的命運。

順寧郡王吩咐賈媽媽帶着段琢母女二人去第三進院子安置。自己親自送年年進屋。

屋中暖香氤氲,錦幔低垂,處處透着精致。順寧郡王關照了幾個大丫鬟好好服侍郡主,這才對年年說了句:“福襄早些歇息。”轉身離去。

一個穿着素青比甲,梳着雙鬟,瓜子臉,大眼睛的丫鬟端了一盅粉彩瓷盞上前,甜甜笑道:“郡主,請用紅棗桂圓銀耳羹。”

年年見她眼睛還紅着,笑問道:“你叫什麽名字?”

幾個大丫鬟都得了消息,知道郡主腦袋受了傷,記憶受損,倒也沒懷疑,溫順地答道:“奴婢是琉璃。”指着束手立在她身後,和她打扮差不多的另三人道,“這是珍珠,這是瑪瑙,這是珊瑚,奴婢四人都是郡主身邊的一等丫鬟。”

年年沖她們點點頭,抿了口紅棗桂圓銀耳羹,放下道:“帶我在屋裏四處看看吧。”

東間似乎是小郡主的書房,靠牆一整排的書架子,上面的書沒幾本,全是各種有趣的小玩意,有竹蜻蜓,瓷哨子,小泥人,五彩陀螺……臨窗是一張數尺的紫檀木書桌,上面擺着文房四寶,雕着小雞圖的硯臺已經磨好墨,碧玉蓮臺鎮紙下,壓着一疊紙,最上面一張寫了字。

年年訝異。

琉璃解釋道:“郡主每日晚膳後都要練半個時辰的字,這幾日您雖然不在,奴婢們卻不敢不備。”

年年伸手拿過最上面那張紙,卻是四句詩:燦燦萱草花,羅生北堂下。南風吹其心,搖搖為誰吐?

筆跡稚嫩,一筆一劃卻極為認真。

她心頭驀地一酸:這本是前人留下的思念母親之句,原身寫下這四句時,心中該是何等凄哀?娘親已經不在,花開得再盛,又能向誰吐露吩咐?

等等,她忽然想起一個問題,別的她可以裝失憶,可字跡是騙不了人的,她是不是該好好臨摹原主的字,免得露餡?

琉璃見她盯着那幾句詩遲遲不動,心中一動:“郡主是不是想起什麽了?奴婢聽說,有些事不記得,只要回到熟悉的環境,做熟悉的事,就能想起來。您要不要像從前一樣,練會兒字?”

年年“嗯”了聲。

琉璃輕手輕腳地退下。年年拿起筆,比照着福襄的字跡落下。

外面似乎傳來了腳步聲,她沒在意,将先前寫廢的紙丢進了火盆。

“原來郡主不光有腿疾,手也是殘的,真可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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