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憐憫的聲音忽然從窗前響起,半掩的窗後探出一張清麗無雙的面容,秀眉微蹙,星眸含波,目光掠過她的手,白玉般的面龐上滿是可惜。若是忽略她口中欠揍的話語,委實是個氣度高華,我見猶憐的小美人。

正是段琢。

年年理也不理她,心中吐槽:段琢這張嘴這般招人嫌,原文中的福襄到底是怎麽對他一見鐘情的,難道有受虐的愛好?

琉璃發現了段琢,忙走過來:“段姑娘怎麽來了?”

段琢含笑,溫溫柔柔地道:“賈媽媽要我過來問姐姐讨要些梅花香餅。”

琉璃被她的笑容晃花了眼,連聲音都跟着溫柔了幾分:“奴婢這就去拿。外面風大,姑娘到屋裏來等吧。”

段琢螓首微垂,為難地道:“郡主似乎不歡迎我。”她在秋風中瑟縮了下,意有所指地看了年年一眼,堅強又隐忍地道,“我在這裏等一等不妨事的。”

年年嘆為觀止:不愧是終極反派。這功力,于側妃怕馬也趕不上啊!

琉璃心中憐意大起,柔聲道:“您在堂屋坐一坐,休要進書房擾了郡主便是。”

“多謝姐姐。”

“不許她進來!”

兩聲幾乎同時響起。琉璃吓了一跳,到底畏懼小郡主,抱歉地看了段琢一眼,不敢再多言,安靜地退去找香餅了。

段琢看向年年,摸了摸下巴,挑眉道:“郡主好大威風。”剛剛的溫柔似水全然不見。

年年道:“段姑娘變臉的功夫也不賴。”

段琢莞爾一笑:“承蒙誇獎。”将手撐在窗臺,忽地一躍而過,跳進了屋中。

年年:……誰允許你進來的?

段琢徑自走到年年身邊,伸手将她面前剛寫好的那張紙拿到手中,“啧”了一聲:“這手還不是一般的殘。”

是可忍孰不可忍!年年再好脾氣,也生起了撓花她臉的沖動。她不動聲色地估量了下兩人間的距離,抓起硯臺就是一潑。

段琢沒料到她竟如此潑辣,迅速往後退了一步,可惜不熟悉環境,撞到了身後的杌子上,動作一滞,頓時被墨汁潑個正着。

年年指着外面:“出去!”

段琢恍若未聞,低頭看了眼自己身上的墨汁,忽地跨前一步。

但見白光一閃,年年只覺一股刀刃的寒氣貼上頸項,頓時一僵,神色微變:“你做什麽?”

段琢眉眼略彎,笑眯眯地道:“你再橫呀,怎麽不橫了?”

年年生平第一次,被刀刃架在喉口。

她只覺喉間一緊,冰冷的刺痛感傳來,渾身汗毛都豎起來了:“你敢!你就不怕……”

“我怕什麽?”段琢星眸含笑,意态悠閑,打斷了她的話,“小郡主以後對我娘,對我客氣些。否則……”他手中的匕首沿着年年的脖頸往上爬到她吹彈得破的臉頰,比劃了下,不大滿意,又順着她的頸項、肩線一路向下,壓到她的指根,微微用力,“好生漂亮的手,若是廢了,豈不可惜?”

年年渾身僵直,一瞬不瞬地盯着匕首,就怕這小瘋子一不小心手抖,她的手指就遭殃了。她記得,這位終極反派在文中表面溫柔多情,乃翩翩濁世佳公子,實則偏執狂妄,離經叛道,什麽瘋狂的事都做得出。

她惱怒地道:“我要告訴父王,你威脅我!”

段琢笑容溫柔:“你猜,你父王會不會信?”

年年:“……”這家夥裝得這麽好,順寧郡王多半不會信她的告狀。

不愧是終極反派,好不要臉!明明是她說話難聽,擅闖自己屋子,自己才潑了她一臉一身的墨汁,她居然一言不合就動匕首了,惹不起惹不起。

段琢柔聲問:“小郡主還要告狀嗎?”手中刀刃有意無意地加了分力。

刀刃的鋒銳之意透過肌膚,仿佛下一瞬就能叫她指掌分離。年年心頭亂跳,識時務地搖了搖頭。心中暗罵不靠譜的系統:這個“不打不相識”也太刺激了些。

段琢見小姑娘粉嘟嘟的臉兒漲得通紅,黑白分明的杏仁眼仿佛要噴出火來,卻是敢怒不敢言,心情莫名愉悅。他微微一笑,正要再說什麽,一道疑惑的聲音忽然響起:“你們倆在做什麽?”

年年霍地回頭,看到順寧郡王正掀簾而入。

年年頭一次覺得,這個便宜爹還是有點用處的。她眨了眨眼,努力眨出幾點淚花,看向順寧郡王,叫得情真意切:“父王!”

順寧郡王見不得女兒可憐巴巴的模樣,心疼地道:“福襄這是怎麽了?”

年年告狀:“她欺負我!”匕首還壓在她指根上呢,她就不信段琢還能抵賴。

順寧郡王疑惑地看向段琢,見她臉上身上都沾了墨汁,臉色微變,目光落到兩人按在一起的手上:“阿琢,你們這是?”

年年低頭,見段琢寬大的水袖不知何時,擋住了鋒利的匕首。她毫不猶豫,伸手去揭。段琢動作卻比她更快,飛快地收了手,長睫顫動,雙頰微紅,歉意地道:“是我不好,見郡主的字欠些功力,一時心急,想把着她的手書寫,冒犯了郡主。難怪郡主生氣。”

順寧郡王皺起眉來,不贊同地看向年年:“福襄,阿琢也是一番好意,你就算不高興,也不能拿墨潑人。”

年年無語。見過不要臉的,還沒見過這麽不要臉的。什麽叫颠倒黑白,睜着眼說瞎話,她算是見識到了!

想到将來要和這樣的家夥合作,送男主一頂有顏色的帽子,她不由深感前路艱辛,堅決否認道:“不是……”

段琢笑盈盈地瞥了她剛剛被她匕首壓住的右手一眼。

年年:“……”這王八蛋居然威脅她!

順寧郡王疑惑:“不是什麽?”

刃口鋒銳的寒意仿佛猶在,年年硬生生地轉了口:“她的字還能比先生們更好?”段琢不過十歲,寫得再好能好到哪裏。

段琢謙遜地道:“我的字自然不敢和先生們比,不過昔日在家中,幾個弟妹都是我啓的蒙。”教蒙童,他有經驗。

順寧郡王眼睛微亮:“沒想到阿琢這般能幹。”

年年小聲扯後腿:“誰知道是不是吹牛。”

段琢微微一笑,忽然又伸手握住她的手。

年年用力一掙沒能掙脫,不悅地道:“你做什麽?”

小姑娘雪白的小臉緊繃,一對黑白分明的杏眼中滿是不高興的神氣,說不出的生動有趣。段琢看了她片刻,秀眉微蹙,神色落寞:“郡主似乎對我頗多誤會。”

年年嗤之以鼻:呸,什麽誤會?你剛剛匕首都亮出來了,要不是便宜爹及時趕到,還不知會做出什麽事來,現在裝什麽好人?

段琢拇指緩緩拂過她的指根,好脾氣地道:“我可以證明給郡主看。”

段琢的指腹卻不像她的人一樣精致,上面帶着老繭,磨砺過年年柔嫩的肌膚。輕微的刺痛傳來,恰是剛剛被匕首壓住的位置。

這王八蛋又威脅她!

筆上墨汁未幹。段琢将筆杆硬塞入年年的手中,站在她身後,把着她手,一筆一劃地在紙上劃過。

筆尖劃過紙面,發出沙沙聲響,淡淡的青竹香氣包裹而上,這個姿勢,幾乎等于從後将小小的她擁住。年年心中的違和感越來越強烈:這種熏香,女孩兒似乎很少用?還有段琢的手。

年年忍不住看向握住自己的那只手:修長有力,骨節分明,輕易将她整個手都包裹起來,掌心布滿老繭,似乎是練武留下的。段琢可是真正的金枝玉葉,皇家的嬌嬌女會将手練得這般粗?再說,哪個女孩兒的手會這樣大?

等等!年年腦中驀地靈光一閃:會不會是話本中常有的男扮女裝?她越想越覺得定是如此。王妃和段琢要避開臨川王的耳目逃亡,把段琢打扮成女孩兒是最安全,最出其不意的辦法。

她之前怎麽沒有想到!

現在想來,他的聲音也是,童音固然雌雄莫辯,可他的聲音不夠清脆,明顯更像男童。

“專心些。”段琢溫柔含笑的語聲在她耳邊響起。年年只覺他手指用力,指尖頓時一陣劇痛傳來,瞬間回神。

面前的紙上,出現了一個顏體的“年”字,結構方正,挺拔雄勁,比她剛剛仿寫的福襄的字不知好到哪裏去了。

順寧郡王目露贊賞:“阿琢這字頗得‘圓、齊、均、疏’之妙。”

年年道:“不過差強人意。”

順寧郡王一噎:“你這孩子……”當着一旁溫婉含笑的段琢,不好怎麽樣,緩和了神色道,“福襄被我們寵壞了,口無遮攔,阿琢休要見怪。”

段琢微笑道:“郡主天真爛漫,甚是可愛。”

順寧郡王高興起來:“阿琢性子果然好,總能看到別人的長處。”看了眼剛剛段琢把着年年的手寫出的字,忽然有了一個主意,“阿琢既然善啓蒙,不如福襄的字就交給你監督了。正好你們也住一起,休息兩天,你跟着福襄一起去勤學齋上學。”

年年:“……”住一起罷了,還要一起上學?不,她拒絕!她還想過兩天舒心日子呢。

段琢握住她的手按住她指根,微微用力,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

這王八蛋,永遠是這一招!然而,一力降十會,她縱有千般計,也擋不住對方一匕首。年年不情不願地轉了口:“好。”

順寧郡王更高興了:“沒想到你們倆倒是投緣。”換了別人,福襄早就一口拒絕了。

年年:……是親爹嗎,哪知眼睛看到我和她投緣了?

段琢長睫微顫,眉眼彎起:“兩天後就勞煩郡主了。”

賈媽媽回來聽說,歡天喜地,督促琉璃幾個備好明日年年要用的書本筆墨,還特意貼心地幫段琢也備了一份,放在書箱裏,打算以年年的名義送過去。

她一直覺得小郡主太寂寞了,盼着她能有個朋友。

年年見狀,心中一動:她想到整治段琢的法子了。

作者有話要說:

下章三個人宿命的相遇^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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