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沒白來

四月初，清明節。

無常擡手，罩住眼皮子，瞧了眼頭頂上的大太陽。

他不開心。

雖然沒有他并不喜歡的‘清明時節雨紛紛’但是他就是不開心。

原因還能有什麽，都是蹲在地上的那個死鬼的錯。

抖着腿，擰開礦泉水，灌了一口水，濕潤一下說幹了的嗓子眼，無常對那個蹲都蹲的一幅窮酸樣的死鬼男人不耐煩的說“我說，你考慮的怎麽樣了？男性不愁嫁是沒錯，可你也不能把着這一點不放，你說是不是。我都跟你說了半個多小時了。你看看都超過約定見面時長五分鐘了。”

地上的男人如一尊泥人，就是沒半點動靜。

蹲麻的腿恢複了知覺，無常一拉褲子，又蹲下。把擺在墓碑跟前的各式證件收攏收攏。

估摸着這條生意是做不成了。

瞧一眼男人，無常還是争取了下。他指指手邊的墓。

“你瞧瞧，人家姑娘長得也算中上等，又有這麽大的墓，逢年過節，吃穿用度用得着愁嗎？跟着過來的話，你就不用躺在那化工廠後面的死水河裏了，有什麽好猶豫啊。大哥。”

蹲着的男人總算有了反應。悶悶的咕哝了一句

“我知道。”

“那你倒是給個話啊，你瞧，約見面本來就是你定的，選個大中午的，還是在人來人往的陵園，我都沒二話，我這誠心還不夠嗎？吶，姑娘的樣子你也看見了，家底你也了解到了，姑娘對你挺滿意。怎麽樣，能給個話不？”

男人擡起頭，露出略有風霜，仍舊英俊的臉蛋子，張了幾回嘴，還是把頭低了下去。

無常伸長個脖頸子，眼見着就等到話了，結果還又回到原點了。

他實在搞不懂。

這個男人和其他鬼不同，選在了大白天見面，又頭一次就要求去姑娘家看看，明擺着就很恨嫁嘛。現在又在這裝什麽大瓣蒜。

要知道在這樣光線充足的白天裏，他要把自己這個什麽祭祀品都沒拿，還蹲在墓碑前，嘴巴一直動個不停的人弄成正常的樣子，是多麽的需要充足經驗和技巧。

這些他都能忍。

只要能賺到錢。

這倒好，說服人家姑娘，願意改掉計劃，頭一次見面就在家門口，又把自己的媒婆證拿到寺廟吃了香火，動了半天嘴皮子，原以為十分鐘就可以搞定了。

結果這位大哥就是死活不開口。

時間就是金錢吶！能不能有點效率！

“大哥，我可把話都說到邊了。姑娘那邊也不要你任何陪嫁，就圖你這麽個人，我瞧人家姑娘挺不錯，你要是不喜歡那，我可得給人家在介紹旁人了。我呢，也只能跟你說沙揚娜娜了。”

懊惱的收起地上的東西，無常不爽的站起來，擡腳就走。

“求，求你等一下。”

無常不耐煩的把剛咬上嘴邊的煙拔下來。扭頭看男人。

“什麽事兒？”

男人慢慢站了起來，還不忘拉了拉衣角。

無常本就納悶，那個氣質屬于上等的女鬼怎麽會看上這麽個窮鬼，現在看看展開，拉平了的他，嗯，算是有了些眉目。

身姿挺挺拔的啊，瞄着，生前是個知識分子。和人家姑娘這不挺般配的嗎。

還有什麽矯情的。

男人朝無常走近幾步，咬咬嘴唇，低着頭小聲的說

“我知道實在是麻煩了你，其實我對她挺滿意的，我也曉得，你說的那些條件都很好，可是，可是，就因為這樣，我才猶豫的。”

啥玩意兒？

他沒聽錯吧？

還是頭一次聽到，因為條件好而看不上眼的。

這不有病嗎。

無常知道不能打斷他，硬耐着性子聽他往下說。

男人擡起頭對無常笑笑，伸手撸了撸頭發，羞赧的更小聲了。

“她這麽大方，我不好意思再提要求，但是我就這麽點念想，真的。”

無常盯着男人看，摸了摸鼻子，在心裏怒吼：啥子事，你倒是說啊。我不是來陪你唠嗑的啊。親。

“我就想從水底見天日，也，也能待待這陵園的大房子。但我什麽積蓄也沒有，到頭來怕是還是要麻煩她，我覺得不好開口。”

無常眨眨眼，對男人長嘆一聲。

“就這事兒啊，大哥，這事兒我幫你辦了，就當我送給你們的見面禮。”

男人張着嘴巴看住無常，幾秒後，胸口劇烈的起伏幾下，噗通！給無常跪下了，三個響頭，登時奉上。

“唉呀媽呀，你這是幹什麽。”

“我，我無以為報。”

“成了，成了，起來吧，以後對人家姑娘好點。”

“是，是，一定的。”

無常終于露出了他一直練的微笑。得意的挑挑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