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文字最打動人心。
同樣也最傷人心。
郁父可以用一句話毀了郁時青,而陸言川也可以用一句話将破碎的他拼湊完整。
後半夜郁時青沒有繼續做夢,不過也睡得不安穩,中途醒了好多次,而每一次醒來,陸言川不管是不是清醒的,都會下意識拍拍他的後背,安撫他。
這是個哄小孩的動作,但郁時青很受用。因為他确實睡好多了。
平日郁時青對情緒的處理還算好,到底是有那麽多年的經驗,崩潰一晚,第二天依舊像個沒事人一樣繼續上學。
曾經每一次從荀家離開他都是這麽過來的。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陸言川的那些話,第二天起來時他還是有些情緒化,直到第三天才恢複。
而陸言川一直擔心郁時青,但又怕開口後無意間說出什麽讓他更傷心的話。
所有的擔憂都被咽了下去,心聲卻和發電報一樣一直在郁時青耳邊響起。
郁時青微微嘆了口氣,朝陸言川說:“陸先生,我沒事。”
他真的沒事。
又不是死人,有情緒波動很正常。
只是生活并沒有給成年人太多喘息的機會,崩潰過了,還得繼續。
“真的嗎?”陸言川不是很信。
從那晚的狀态就能看出來,郁時青并不是放下了,他只是一直把那些情緒往心裏藏,強迫自己不去想。
可這樣,反而會導致每次情緒爆發時的愈演愈烈。
“當然是真的。”郁時青笑了笑,說:“明天是我媽媽的忌日,你……要和我一起去看看她嗎?”
雖然夢裏的郁母一直在指責他,但郁時青知道,那是因為自己的愧疚。
郁母是很愛他的。
“咱們結婚還沒告訴媽媽呢。”郁時青不知道想到了什麽,笑意溫柔,“媽媽看到你,肯定會開心。”
陸言川盯着他看了好一會,确定這人不是在說謊,這才點頭應了一聲,“好。”
【明天不僅是她的忌日,還是你的生日啊】
郁時青低頭扒了口飯,假裝沒聽見這話。
第二天,郁時青和陸言川紛紛請了假。
“我這個月注定是拿不到全勤了。”郁時青發出了打工人的哀嚎。
前幾天生病,今天又請假。
真是命運多舛的全勤。
“別傷心。”陸言川剝了個橘子,分他一半,“陸總給你開小竈。”
郁時青瞪大眼睛,“陸總終于打算為我徇私枉法了?”
“想什麽呢。”陸言川低笑一聲,“陸總不是那種領導。”
規則被制定出來,就是要遵守的。
一旦打破,那它就失去了存在的意義。
“那你怎麽給我開小竈?”郁時青好奇。
“你的全勤,從我的私人賬戶劃。”陸言川長腿交疊,靠在座椅上,姿态放松。
這個神态配上那句話,的确很霸總。
如果,郁時青的全勤不是只有五百塊的話應該會更霸總。
郁母埋葬的地方在城南。
可能是因為墓地的原因,這一片并沒有多少住戶,他們下車時街上幾乎看不見人影。
墓地旁邊是一家花店,店主是個年輕的小姑娘。
“老板一束白百合。”郁時青朝老板說。
【怎麽只買一束?難不成他打算把我丢在墓地門口?】
郁時青愣了一下,他倒是沒打算把陸言川丢在門口,只是覺得這人沒有什麽買花的必要。
想了想,他還是問了一句,“陸先生,你要買嗎?”
“當然。”陸言川沉吟。
【見家長怎麽可以空手去!】
郁時青發現自己是真的跟不上陸言川的腦回路,明明兩人也沒差太多歲,可這代溝比瑪利亞海溝還深。
反正他是不理解這怎麽會和見家長聯系到一起。
最後陸言川買了一束白色的馬蹄蓮,大概是因為心情沉重,兩人都沒說話。
就這麽沉默地進了墓地。
“媽媽,我來看你了。”郁時青把花放在碑前,手指輕輕摸了摸碑上的照片,“我好想你啊……”
平時再怎麽堅強,到了媽媽面前都是小孩子。
郁時青絮絮叨叨和郁母說了好多話,從自己大學畢業說到工作,從開心說到不開心,好像要一股腦把自己積攢的情緒全都說出來。
陸言川就靜靜地立在一旁,安靜注視着他。
也不知道說了多久了郁時青說得累了才停下來。他仰頭看了看陸言川,朝人伸手,陸言川思索了片刻,把手遞給了他。
“媽媽,他叫陸言川,是我愛人。”郁時青說:“他對我很好,我……”
頓了一下,郁時青緩慢又堅定道:“我很喜歡他。”
愛這個字太沉重,郁時青不敢輕易說出口。但他能确定,自己确實很喜歡很喜歡陸言川。
“阿姨你好,我叫陸言川,是新杭的董事長。”陸言川本來想說總裁的,畢竟他一向以總裁自居。
但畢竟是見家長,得讓岳母大人知道自己的實力,也好讓她安心。
【雖然我是董事長,但我真的不是大腹便便的啤酒肚大叔,我可是有八塊腹肌的英俊青年!】
陸言川和開屏的孔雀一樣,細數自己的各種優點,甚至還添油加醋地吹捧自己。
聽得郁時青一臉麻木。
最後,他收斂了所有玩笑的情緒,認認真真開口道:“阿姨,你放心吧,我會照顧好時青的。”
天很藍,一陣微風拂過,将白百合和馬蹄蓮的香味吹遠。
郁時青被光刺了下眼,恍惚間感覺有什麽東西被一起吹散了。
–
郁時青是一個人回的家。
離開墓地時才下午三點,他本來想去逛逛再回家,結果陸言川突然說有點事要去處理一下,就只剩下了他一個人。
一個人逛是不可能逛的。
郁時青看着熱熱鬧鬧的小吃街,都沒有欲望。
這天本就心情不太好,陸言川離開後,更是情緒低落。
他在河邊吹了會風,就打車回家了。
陸言川本來是想把車留給他的,但郁時青不會開,就拒絕了。
回家之後郁時青也不知道做什麽,在沙發上縮成一團,莫名覺得心裏空落落的。
甚至連游戲都提不起興趣。
他的情緒像被人抽幹了一樣,只剩下了一副空殼。
電視還在播放着評價很高的一部喜劇,時不時發出一些歡快的笑聲。
然而郁時青和歡快之間隔着一層屏障,笑聲始終進不到他耳朵裏。他呆愣愣地盯着屏幕,緩慢眨了眨眼睛。
陸言川怎麽還不回來?
房間裏空蕩蕩的,即使被歡聲笑語填滿,他還是覺得孤獨。
想到這,郁時青嘆了口氣。
“好像真的越來越矯情了。”郁時青敲了敲腦袋,“你怎麽回事啊?明明以前也不這樣。”
随後他仿佛是重振旗鼓,起身活動了一下身體,“不能因為陸言川慣着你,你就覺得這一切是理所當然的。”
感情這種東西,需要磨合卻又經不起消磨。
郁時青給自己洗完腦,拍拍腦門把情緒垃圾清空,然後轉身進了廚房,已經到飯點了,他準備做飯轉移下注意力。
說起來,認識這麽久,陸言川還沒嘗到過他做的飯。
他的廚藝還不錯,全都是在荀家經常被欺負時練出來的。也因為這個原因,一開始郁時青并不喜歡做飯,但後來長大了,覺得把別人造成的錯誤推給做飯挺幼稚的。
于是也漸漸享受起了做飯的樂趣。
不過他并不會太複雜的菜式,只會一些簡單的家常。
思索了好久,他決定做個簡單的番茄炒蛋和青椒炒肉。
陸言川今天回來的有些晚,郁時青做完飯後等了好久,菜都快涼了那人才踏進家門。
“你終于回來了。”郁時青都快睡着了,被開門聲驚醒,支着腦袋去看。
他沒開燈,陸言川似乎也沒有開燈的打算。
屋外天光暗淡,夕陽已經完全被黑夜吞沒,殘留的餘晖比螢火還微弱。
陸言川幾乎和黑暗融為了一體,一眼看去只能瞧見一個黑漆漆的輪廓。
郁時青忽然有些不确定這人是不是陸言川,“陸先生?”
“嗯。”陸言川應了一聲,站在門口沒進來。
這舉動屬實不太對,郁時青猶豫片刻,起身朝陸言川走去,“你怎麽一直站在門……”
話還沒說完,他就止住了話語。
因為陸言川身後有一團不知道是什麽的玩意,突然朝他跑了過來。
郁時青吓了一跳,急忙向後退。不過那團玩意的動作顯然比他更快,郁時青都來不及反應,就被它碰到了腿。
溫熱的觸感隔着褲子傳來,郁時青大腦打擊了兩秒,後知後覺反應過來這個觸感是什麽——
好像,是只狗。
“汪汪!”興奮的叫聲證實了郁時青的猜想,狗子在他腳邊蹭個不停,像是在求摸摸。
陸言川終于是将燈打開了。
适應黑暗的眼睛一時間受不了燈光刺激,郁時青緩了一會,才低下頭。
他腳邊,是一直兩三個月大的金毛。
“它……”郁時青看了看狗子,又擡頭看向陸言川,“陸先生想養寵物嗎?”
這話有些蠢,都買回來了肯定是準備養啊。
“嗯。”陸言川點頭,看着郁時青對金毛愛不釋手,手一直在狗子身上揉揉搓搓,眼裏蕩開笑意,“家裏太冷清了,買只狗回來添添熱鬧。”
說着,他又從伸手掏出來一個大蛋糕,“慶祝一下它進入我們家。”
【希望以後你想起這天時,不僅僅只有那些痛苦的回憶,還有溫暖】心聲沉了沉,又認真開口,【郁時青,生日快樂】
郁時青看着蛋糕上那一行小到都快看不見的生日快樂,終于是露出了今天的第一個笑。
暖色的燈光傾灑,他宛如沐浴在陽光下。心間的裂痕在不知不覺間被補好了一塊,郁時青摸摸狗子的腦袋,也認真開口道:“陸先生,謝謝你。”
他以為自己這輩子都不會有機會快樂的度過這一天。
可過去與未來在此刻被分割成兩塊,一塊陰雲密布,一塊陽光燦爛。
有人說明确的愛就是底氣,曾經的郁時青沒有,但現在陸言川成倍給了他。
這些愛足以讓他直視過往,期待将來。
所以,在陸言川的注視下,他笑得眉眼彎彎,“這個生日,我很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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