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安溪在唐人街裏找到一家民宿入住,借用老板的通訊賬號,聯系曲铮,大概交流了一下情況,又和眠眠說了幾句話。
因為是借用的賬號,安溪不好多聊,幾分鐘後便挂斷了。
民宿老板很熱心,也不是第一次遇見護照丢失的華人,知道安溪着急回國,就建議安溪去大使館辦個旅游證,這個證速度很快,加錢當天就能拿。
只是申辦出境簽證的時候,需要證明護照丢失的文件。
安溪是在地震裏丢失的護照,拿不出來證明,老板便建議安溪直接去附近警局報警說被盜,有了報警記錄就能申辦。
安溪的确着急回國,于是接受了老板的最後一條建議,午飯後去報警做丢失護照的證明。
大使館下午不對外辦公,旅游證安溪得明天才能辦理。
她先回房休息。
民宿房間朝南,采光很好。天色大明,陽光通透的照進來,滿屋光明。
安溪躺在大床上,看着牆壁上光影移動,心裏忽然空得厲害。
無聊,并且孤單。
她忍不住想象如果是別人丢失了護照,被困在國外,家裏人會有多着急。他們一定會四處打電話,托關系,想盡辦法讓自己的孩子能有個安穩照料。
安溪什麽都沒有。
民宿隔音很好,旅客不多,周圍安靜。
安靜得寂寞。
安溪閉着眼,花了十幾分鐘時間打起精神。走出民宿,到附近街道買洗漱用品和換洗衣服。
她什麽行李都沒有,上身還真空。
安溪順便逛了逛附近街道,轉完一條街,她發現自己身後總是跟着個陌生女人。
安溪停住腳步,回頭看她。
那女人留齊耳短發,戴着一頂黑色鴨舌帽,臉很瘦,典型的東方長相,個子卻不矮,站在外國人堆裏也很紮眼。
她一臉沉穩地看着安溪,被安溪發現,便點頭致意。
安溪:“……”
怎麽看,怎麽都像是岑舸找來盯着她的人。
動作可真夠快的,她這到唐人街才多久。
安溪假裝沒看到那個女人,繼續逛街,買自己的東西。
買完東西,她回民宿,女人也跟着安溪回了民宿。
安溪進房間,很快就聽到隔壁也傳來開關門聲。
這是還住到安溪隔壁了。
下午,安溪去警局,報警說自己行李丢了,護照遺失。她的行李的确是丢在地震裏,不算撒謊。
警察也不是第一回 遇見這種情況,大概詢問了兩句過程,就給安溪做好了報警記錄,證明她護照丢失。
過程十分順利。
從警局出來,安溪還看到那個女人,隔着不遠不近的距離,安靜地跟在身後。
想到她是岑舸派來時刻監視襲擊的人,安溪心裏就難受得慌。
安溪走進一家咖啡廳,在露臺的位置坐下。
女人隔了幾張桌子,落座在安溪背後。
咖啡和甜點一起端上來,安溪用勺子做鏡子,看了看自己的頭發,沒亂。
放下勺子,安溪起身,走到女人面前,拉開椅子坐下。
女人沉默地注視安溪,目光沉穩堅毅。
安溪雙手托腮,歪頭看着她,語調綿軟:“你叫什麽名字?”
女人隔了兩秒,回答:“安娜。”
明顯是個應付人的假名字。
安溪點點頭,眸光一挑,天真又明媚:“你為什麽一直跟着我,暗戀我,還是想睡我?”
安娜錯愕的一愣,馬上字詞平穩地解釋:“我沒有那個意思,是岑總讓我跟着你,保護你。”
安溪做出不喜的樣子,仿佛很不願聽到某人的名字。
“我還以為你對我意思呢,我蠻喜歡你這個類型的。”她對着安娜眨着眼睛甜笑,“而且我叫安溪哎。”
安娜遲疑着露出一個問號表情。
安溪:“你叫安娜,你看我們多有緣。”
安娜:“……”我覺得這土味搭讪有點尴尬。
安溪改成單手托下巴,另一手卷玩起胸前的長發,這個小動作下意識的吸引安娜的視線。
但安娜目光一對過去,便會同時看到安溪的胸口。
她立馬把視線收住。
安溪笑着站起身。
“你就住我隔壁對吧,今晚八點,等我來找你。”說完她學着白郁舟的騷包樣子,眨眼放電。
安娜:“!”
安溪離開咖啡廳。
她就不信今晚這個女人還敢住她隔壁。
晚上八點。
安溪準時去敲隔壁的房間門。
她覺得隔壁要麽不會開門,要麽早已經換房搬走,但沒想到她剛敲兩聲,門就開了。
開門的人,是岑舸。
安溪:“……”
岑舸垂眼看着安溪,表情晦暗,眉眼裏含着一股明顯的不悅冷氣。
安溪下意識想要後退,她竭力忍住,切換出笑臉。
“岑總怎麽親自來了?”
岑舸緩緩勾起唇角,笑得寒意森森:“我路過。”
安溪:“……真巧。”
她往後退了一步:“那我先回房了。”
安溪想溜。
“林安溪。”岑舸叫住她,嗓音發涼,帶着怒氣,“為什麽騙我?”
安溪在原地站了一秒,深吸半口氣,神情平靜的轉過身,直視着岑舸說:“你為什麽騙我?蘇阿姨其實根本就不想見我,對吧。”
蘇梨玉看似溫軟,骨子裏卻涼薄至極。連親生女兒都不看在眼裏的人,又怎麽會突然想見一個早就不聯系了的女兒媳。
“你騙我,我騙你,這不是很公平嗎?”安溪反問她,“現在你有什麽資格來和我生氣呢?”
岑舸皺眉,盯着安溪的目光幽深又銳利。
“你現在的樣子,讓我陌生。”
她記憶中,安溪是乖巧柔軟的,就算偶爾露出尖牙,也是帶着良軟的,咬人前猶豫,下口時輕緩,很少傷人。
但現在的安溪,只讓岑舸覺得充滿了防備,鋒利,還有心機。
岑舸目光在安溪白皙的臉上流連滑過,明明還是她熟悉的模樣,但那眉眼神色裏,又盡是岑舸沒見過的陌生。
一種讓岑舸拍戲,又吸引着她去靠近,去穿破的陌生。
“那還是真巧,你現在的樣子,也讓我陌生。”安溪說完,突然想起昨晚蘇梨玉對她說過的話。
她說世界上沒人了解岑舸。
“我們之間的确是應該感到陌生,”安溪看着岑舸的眼睛道,“因為我們從未互相了解過。”
這句話擊得岑舸眉心一跳,抿緊了紅唇。
安溪扔下岑舸回房,哐當鎖住門。
岑舸在原地站了一會,也狠狠摔上門。
岑舸覺得安溪說的是錯的。
她了解安溪的,這世上只有她最了解安溪,她一看安溪的表情,就知道她想要什麽。
她明明就是很了解安溪。
岑舸在狹小的房間裏煩躁踱步,越想安溪的話越是煩亂暴躁。
她覺得所有的事情都不對。
安溪對她的态度不對,安溪在她面前的反應不對,她面對安溪時的情緒也不對。
她拼命想要在安溪面前維持從容,卻又總是在安溪面前失去從容。
她不明白,事情為什麽總是在失控。
難道安溪真的不愛她了?
岑舸猛然停下腳步,并且立馬将這個猜想否決抛棄,再不觸動。
8月31日,星期二。
早上。
安溪下樓,在民宿門口又看到了岑舸。
她穿着一件無袖白襯衣,搭配米黃色西裝褲,微卷短發,清爽又利落,十分有溫柔的女人味。
岑舸站在車門前,瞧見安溪出來,偏頭道:“上車,我送去你大使館。”
安溪防備她:“不用了,我自己去。”
她繞開岑舸走。
岑舸兩步跨過來,拉住安溪手腕,強勢道:“我送你。”
安溪下意識地犯聳,被岑舸帶着走了兩步才想起來反抗。
在岑舸面前演過兩次戲以後,再演第三次,容易得信手拈來。
“我不要!”安溪用力甩開岑舸的手,“你再這樣糾纏我,我就報警告你騷擾。這裏不是國內,你這樣糾纏我,可是會被抓的。”
岑舸被氣笑了。
“你前天晚上偷我信用卡,刷我一百萬的時候,怎麽沒想想你是在犯罪?”
安溪:“……”
岑舸拉開車門,口氣命令:“上車。”
安溪不願上去,并且膽大包天道:“那你就報警抓我啊。”
岑舸從未想過安溪會有如此潑皮無賴的一面,一時間懵住了。
安溪道:“那一百萬我回國就雙倍還你,一分也不少。”
說完就走。
岑舸終于回神,壓着怒火:“林安溪!”
安溪頭也不回,攔了一輛出租車鑽進去。
岑舸追了兩步。
她與安溪的争執早已引起路人注意,此刻路人更是直勾勾的用八卦眼神看岑舸追車。
岑舸腳步登時停下,她繃緊表情,滿臉冷豔,挺直脊背,步伐傲慢地回到自己車裏,用力一摔車門。
岑舸胃炎沒好,此刻怒火攻心,胃部又開始陣陣犯疼。
疼痛加重了情緒上的糟糕,岑舸只覺心浮氣躁,肺部憋悶,看什麽都不順眼。
她發洩地用力一砸方向盤,碰到喇叭開關,車子發出一聲尖銳鳴叫。
周邊路人立馬又看了過來。
那些打量的,好奇的,不悅的目光,在岑舸糟糕的心情裏,又加了一份源自內心深處的惡心感。
她厭惡這些目光。
岑舸踩下油門,車子呼嘯一聲,飛速從行人眼前消失。
得益于民宿老板的詳細建議,安溪所有的資料準備得齊全,交錢加急後,下午三點便拿到了能夠用以回國的旅游證。
安溪托民宿老板幫忙,買到了第二天中午的回國航班。
不用在國外颠沛多日,實屬幸運。
也幸好岑舸沒有真的喪失理智,和安溪在國外玩貓鼠游戲,要不然安溪還得帶着巨款,在國外躲躲藏藏,提心吊膽的颠沛流離。
9月1日,安溪順利搭上飛機。
國內時間9月2日,15點08分,飛機落地。
安溪成功回國。
回國後第一件事,就是去銀行換人民幣。
她身上帶了不少現金,以及一張大額支票。因為沒有證件,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安溪只兌換了現金,支票以後再處理。
然後去派出所補□□件和臨時身份證,用來補辦電話卡。
晚上七點,時隔五天,安溪終于再次擁有了手機。
開機那一刻,安溪內心無比唏噓。
這幾天沒有手機,實在是太不方便了。出門打車,安溪都比以往更加謹慎,就怕萬一出事,她連報警都沒門路。
一開機,無數關心問候的信息立馬湧進來。
安溪照例先在朋友圈發一條沒事的狀态,然後挑着人,單獨回複信息。
消息才回幾條,白郁舟的電話就打來了。
“乖女兒,你可急死爸爸了。”白郁舟語氣誇張,“我這幾天可擔心你了,茶飯不思,夜不成寐,差點就買機票飛過來萬裏尋女了。”
安溪:“……我真是感動哦。”
白郁舟哼了一聲:“那是當然,畢竟我是真的愛你。”
安溪:“呵呵。”
白郁舟:“你別不相信我,我是真擔心你。你現在的哪兒,讓我來看看你,好好撫慰你受驚的靈魂。”
“不用了,我得先回家去看看我女兒。”
白郁舟拖長字音,顯出失望的語氣:“哦……”
安溪攔下一輛出租車:“有空再聊,我剛回來,好多事要處理。”
“行。”
挂了白郁舟電話,安溪接着回消息,回完又給曲铮打電話,說她已經成功回國,馬上就到家。
之前沒有手機聯絡,曲铮不方便接機,安溪也不想麻煩他,畢竟工作日,他要上課。
況且這些事她自己能搞定。
曲铮問安溪現在在哪兒,要不要他來接。
“不用了,我在出租車上,還有二十分鐘就到家。”
曲铮:“你先不回家,幽幽在外面訂了海洋餐廳,給你接風壓驚,今晚我們在外面吃。”
安溪坐了十幾個小時飛機,又忙了一個下午補辦各種證件,現在只想回家休息。
“我……”
“那家餐廳也是眠眠一直很喜歡的餐廳,之前幽幽就答應今天帶她去,正好你今天也回來了,還能再給眠眠一個驚喜。”
安溪後面的話說不出來了。
曲铮話語不絕道:“眠眠不是要開學了嗎,她老不情願去學校,前幾天一直在家裏耍小性子鬧脾氣,我們哄了好久,最後答應帶她去海洋餐廳看水母,吃冰激淩,她才收起小性子,老老實實跟着幽幽和我媽去學校報道……”
曲铮絮絮叨叨,不知不覺就說了一大堆瑣碎話語。
安溪聽得出神。
她不過是斷了幾天聯系,就仿佛和眠眠拉開了一整年的距離。
眠眠成長裏的重要時刻,她一個個的,全都缺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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