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切合爾酒館， 十六樓

“滴滴滴！”閃動的光腦不斷震動，連帶着枕頭也在震。

一只搭在白色枕頭上的手微動， 似乎被驚擾到了， 有些不耐，想要制止枕頭的震動——

沒有效果。

不是枕頭在動。

是……光腦的鬧鐘！

楊黯瞬間驚醒，猛地坐起身， 腦子一陣陣發暈。

“嘶！”他用手捂住臉， 半個身子埋到被子上，蓬松柔軟的觸感在臉上輕輕撫摸， 整個人的意識昏昏沉沉，好似全身往下墜。

開學典禮……

楊黯腦子裏忽然飄過這幾個字，意識清醒了幾分。他手肘撐在被子上， 手指按了按太陽穴，酸脹的痛感從神經末梢傳來， 緊繃拉扯感不斷， 眼睛發澀、發酸。

他嘆了一口氣， 慢慢睜開眼睛，順手點開了光腦的時間。

我靠！要遲到了！

他從床上彈起， 顧不得還暈眩的腦子， 從儲物艙拿出衣服，飛奔進浴室， 洗了個快速澡，換上帝國大學的标準禮服，匆忙梳了個發型，便奪門而出。

楊黯在飛奔中， 內心吶喊：開學典禮不要遲到啊啊啊！！！

他想到昨晚發生的事， 面色逐漸扭曲， 暗恨雅維克的黑心，無愧于原著中“綠茶Omega”的稱呼。

難怪常寧玺會被對方拿捏，那心眼子起碼有八百個窟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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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回到前一天的晚上

楊黯在宿舍和喻清晏剛通完話，精神抖擻，尚無困意，舒展手臂，扭了扭僵硬的脖子，咔咔作響。

他準備開始試着拼裝洛普司大師手稿裏的523號機甲時，常寧玺的來電鈴聲在光腦響起了。

楊黯手裏還拿着薄薄的手稿，沒有多想，直接按通，“喂，寧玺……”

“小黯！你有看見雅維克嗎？”常寧玺驚慌失措的地問道。

楊黯一愣，“沒有，他……怎麽了？”

常寧玺的聲音瞬間變得自責，細聽還有絲絲哽咽，“其實沒什麽好吵的，我、我和小雅吵架了……都怪我，我不該這樣的……我不應該的，都怪我……”他語序混亂，說得前後颠倒。

楊黯沒太懂對方說的話，只知道兩人吵架了，他開口安慰，“你別急，慢慢說，你和雅維克到底發生什麽了？”

常寧玺眼眶發紅，緩緩蹲了下來，抱住膝蓋，“一開始我也不知道到底因為什麽，小雅生氣了。我和小雅吵了一架……我一着急，不小心推倒了小雅，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沒使勁兒……當然，也可能是我沒意識到……小雅很生氣，他把我送給他的……”

說到這裏，他抿了抿唇，眼眸黯淡，“……這不重要，反正小雅生氣地離開，我找不到他了……”

他的表情惶恐不安，喃喃自語，“你說這麽晚了，小雅不在宿舍，也不聽我的電話，他一個嬌弱的Omega能去哪？”

楊黯聽到這裏，目光有一瞬間的微妙，心裏想道：嬌弱？那可不一定。至少在你看不見的地方，他兇悍得堪比Alpha。

楊黯沉吟片刻，問：“你有沒有找過他經常去的地方？”

“找過了……”常寧玺低聲說道，“平時小雅經常去的模拟室、咖啡館，還有我們住的地方，我都找找過了。”

楊黯面色古怪，什麽叫“我們住的地方”？

常寧玺和雅維克以前一直是住在一起的？可原著小說裏明明說雅維克從小單獨生活在……

楊黯若有所思的看着空無一物的白牆，指關節輕敲桌面，發出規律的聲響，看來原著裏的很多劇情的背景描述其實不一定準确啊。

“除了這些呢？最近他有沒有經常提起某個地方？不一定是他去過的，他說過的也算。”他沉吟片刻，慢吞吞問，“不過……也許他知道你會去他常去的地方找他，所以故意選了一些你不知道的地點。”

常寧玺有些茫然，“我、我不知道……”

“嗡嗡嗡——”

楊黯下意識地瞥向光腦，是雅維克給他發的……消息。

搞什麽啊，他眉心一跳，莫名有種不好的預感，點開消息，只見上面只有言簡意赅的一句話。

【楊黯，帶他來切合爾酒館。】

這個“他”沒有明說，但是指誰，兩人心知肚明。

楊黯：“……”

啧，他就說嘛，雅維克怎麽也不像是會不聲不響“離家出走”，獨自消化情緒、徘徊煎熬的人。

你看，這通消息證明了什麽？對方恐怕連這場吵架也早有預謀。

就是不知道對方的目的是什麽了……

“小黯，你說小雅會不會出事啊，我一直打不通他的光腦……”

耳邊是常寧玺絮絮叨叨的聲音，楊黯好笑地扶額，是他魔怔了，對方的目的還能是什麽，不就電話那邊的傻子嘛。

“寧玺，我覺得有一個地方雅維克可能會去。”

常寧玺嘴裏的話停下來，眼睛一亮，緊張地問：“哪裏？”

“學校附近有一間很出名的酒館，很多人都喜歡去那裏借酒消愁，我猜……”楊黯面不改色地扯謊，“雅維克或許會去那裏。”

“酒館……”常寧玺重複，低聲說道，“小雅平時不喝酒，他……”

“你們也不常吵架吧？”楊黯溫聲說道，“萬一他這次因為心情不好，想着喝酒排解愁悶……”

“一個Omega單獨喝酒，難免會被有心人……”

嘭——

楊黯還沒說完，常寧玺“噌”地站起來，大吼一聲：“你說得對，我、我……馬上去。”

他急匆匆地要出發，甚至還邀請楊黯一起去，“小黯，我能和你一起去嗎？我覺得多個人多條思路，萬一小雅不在……”頓了頓，“不過小黯你有事情要做嗎？這樣會不會太麻煩你了……”

怎麽可能不在啊。楊黯慢悠悠地想，這可是當事人給的答案，絕對不會錯的。

不過……

楊黯放下手中的筆，晃了晃手腕，他倒想看看雅維克到底想搞什麽幺蛾子。

“嗯，一起去吧。我沒什麽事要做，你別想太多。”他安撫道，“而且我也很擔心……雅維克的安危。”

噢，好像有什麽在痛？

楊黯摸了摸自己的心髒，是你的良心在痛。

“是嗎？那、那太好了，謝謝你，小黯。”常寧玺在對面拼命道謝。

楊黯依舊淡定地回答，“嗯，沒事，這有什麽好謝不謝的……”

但十分鐘來到切合爾酒館後，他後悔了。

楊黯面無表情地坐在酒館裏的皮座上，嘴裏抿了一口不知道叫什麽的酒——紅紅綠綠的顏色，杯沿周圍還挂了一層透明的小晶體，剛入口的辛辣、醇厚，搭配上淺淺的甜味，後調蔓延出一絲酸味。

怪上瘾的。

酒館的氛圍也不錯，整體光線較暗，暈黃的暖光在每一桌的頂上斜斜擺動，燈影搖晃，暧昧從生，朦胧間，仿佛在醞釀醺醺然的醉意。

但美中不足的就是……

他無語地撇了撇嘴，搞什麽啊，把狗騙過來殺嗎？

醉眼迷蒙的Omega仰着頭，伸出兩條手臂攀附在高大的Alpha身上，明明身高比對方矮一截，氣勢卻遠遠勝于對方，兩人的身份好似調換了一般。

Omega臉頰暈紅、步步逼近，呼吸間都是誘人氣息，而Alpha則發窘推拒、連連後退，不斷躲避對方熱情的親吻，磕磕巴巴地說：“小、小雅……你看清、看清楚，我是誰，我……”

Omega充耳不聞，姿态火辣大膽，密密麻麻的吻從額頭落到鼻尖，再到臉頰、下巴，偶爾會若有似無地擦過嘴邊，最終的地點是Alpha敏感的喉結。

“小、小雅……我、我、我……”常寧玺語不成句，尾音發顫，“別別這樣，小雅……”

他被Omega一把推到沙發上，渾身僵硬，棕色的沙發皮被他攥得褶皺不堪，眼神發懵，眼眶泛紅，呼吸越發急促，被動地接受Omega的親吻。

“玺玺……”雅維克眼神透着媚氣，聲音沙啞，“玺玺……”

他什麽也不說，只親吻着，低聲呼喚Alpha的名字。

……

楊黯秉着非禮勿視的原則，側過頭，懶洋洋地倚靠在皮質後背上，眼神落在精致的燈頂上。

他姿态随意，手裏的酒杯挂在指間，漂亮的酒液在酒杯裏輕輕搖晃，英俊得近乎完美的側臉在光影下，顯出幾分落拓的不羁。

唰——

細微的聲響緊挨着桌面，他下意識地伸出手，按住那個飛速移動的不明物體。

什麽東西？正當他疑惑的時候，常寧玺的聲音突兀響起。

“小黯……我先帶小雅回去，他鬧着說想回家，你……”常寧玺說得猶豫，他叫beta一起出來找人，沒道理把對方扔到這裏，“你要不要和我們一起走啊？”

楊黯還沒來得及說話，埋首在Alpha肩膀裏的雅維克擡起頭，無聲地用口型說：拒絕他。

随後用眼神示意桌面。

楊黯默默地低下頭，終于看清這是張什麽東西——

切合爾酒館的豪華包間，十六層，房號1609。

果然，今天這場“深夜買醉”，是Omega精心策劃的一次“意外”。

“不用了，寧玺。”楊黯開口拒絕。

常寧玺眉頭緊皺，不贊同地說：“可你現在回宿舍嗎？會不會太……”

“我不回宿舍，這麽晚确實打擾舍友。”楊黯截下話頭，意有所指地說，“寧玺，你忘了嗎？這間酒館有可過夜的包房。”

常寧玺恍然，“哦哦，那行。小黯，到時你把賬記我身上吧，辛苦你陪我出來一趟了。”

楊黯：不用，你懷裏的Omega已經替你結掉賬單了。

他露出一個極為虛僞的笑容，“不辛苦，畢竟是幫助朋友，對嗎？”

常寧玺深受感動，“小黯，你太好了，我……”

楊黯見Alpha一無所知地暢談心扉，以及對方懷中滿臉不耐的Omega，半是嘆息，半是同情地說：“嗯，我也很高興能和你們交朋友。寧玺，快帶人回去吧，雅維克看起來不太舒服。”

常寧玺連忙低頭查看Omega的情況，顧不得再說什麽，匆忙地揮手再見，連摟帶抱的将人帶走。

……

回憶結束，楊黯在狂奔中琢磨昨晚的事情，忽然有點好奇，兩人回家後會是什麽發展？

今天早上他們不會……遲到吧？楊黯心裏的小惡魔舉起旗幟，陰恻恻地說：有可能哦！搞不好你是遲到，他們是缺席呢。

咦？他怎麽會有這樣的想法？楊黯趕緊搖頭，他不會遲到，Alpha和Omega也不會缺席，黴運退退退！！！

今天是帝國大學的開學典禮暨頒獎儀式，據說會有大人物到場，因此帝國大學封鎖了一定區域的領空航線，五十公裏以內不允許不明飛行器随意航行。

哎，楊黯嘆氣，幸虧切合爾酒館離學校不遠，否則他鐵定要遲到。

今天的天氣不太好，烏雲密布，莫名讓他想起了那天在墓園的情況。

“不會要下雨吧……”楊黯小聲嘀咕。

這時，幾滴涼涼的水珠落在了額頭、眉毛，順着眼皮，滑落到眼眶，帶來一瞬間的癢意。

喂！你這個烏鴉嘴，好的不靈壞的靈！楊黯恨恨地想。

轟隆轟隆——

刺眼的閃電滑過天際，狂嘯的雷鳴緊随其後。

路邊的建築物不斷飛速掠過，額前的劉海飛揚，細密的雨絲迎面而來，一片濕潤，呼呼的風聲有如刀割一般，直直刮臉。

算了算了，待會兒讓沃克給自己烘幹就好了。

嗯，發型也要弄，希望夠時間吧。

楊黯奔跑着，離學校的距離越來越近，步伐卻不自覺地變緩。他皺起眉頭，慢慢停下腳步。

怎麽回事？

他記得昨晚這條路沒這麽……磕碜啊？

路邊的商鋪全部緊閉，路燈杆折成兩半，滿地的碎片，成堆的廢墟在路口擺放，東倒西歪的公共物品，偶爾會出現深陷的黑洞，看起來像被什麽炸過一樣。

這裏發生了什麽？楊黯神色漸漸嚴肅，心裏有一個猜測逐漸成型。

不會是有人在附近偷襲要來學校的……大人物吧？

嘶！他倒吸一口涼氣，有可能！

楊黯只覺一股涼意蹿上脊背，毫不猶豫地再次奔跑，速度極快，繞着陰影地走，藏匿在路邊的遮掩處。

忽然，他腳步一頓，急速剎車，對面那一團灰影……有人？

楊黯正想着，視野逐漸清晰，在一片雨幕中，有一位坐在輪椅上，正艱難前行的……  ！！！

不知道什麽原因，對方從輪椅上直接摔了下來，狼狽地跪倒在地。

楊黯沒有猶豫，調轉方向，往對面的街道跑去。

他停住步伐，非常禮貌地站在對方右側，半彎腰，胸膛因為長時間的奔跑而微微起伏，呼吸還不太順，有些氣喘，“……你好，請問需要幫忙嗎？”

對方沒有回應，依然低着頭，看不清面容，削瘦的後背緊繃到極致，不肯彎曲，微垂的後頸露出一小片白皙的肌膚，若隐若現。有如細膩絲緞的銀色長發鋪滿後背，尾端處濕潤，那一截慢慢過渡到更為深的銀灰。

很奇怪，楊黯失神地想，盡管對方狼狽地倒在地上，但不知為何，居然有一種淩亂的……美感。

在看不見的地方，喻清晏的手攥成拳，指骨發白，青筋暴起，耳朵裏的微型通訊器傳來白鶴的驚呼，“家主！真的不要我們過來嗎？我們可以支走……”

他嘴唇緊抿，指尖微動，直接斷開了通訊器，滔天的恨意源源不斷地翻湧，燒心灼肺，有如置身無盡的深淵。

威安瑟·柴德莫斯，我絕對會讓你為這次的愚蠢付出代價！喻清晏冷冰冰地想，一字一句幾乎泣血。

這絕對不是他設想中，和少年第一次見面的場景，但對方既然已經看到了自己，那就幹脆利用這次機會。

畢竟憐惜與保護欲……将會是一把永不過時的武器。

“好，麻煩你了。”喻清晏沙啞地說道。

“不麻煩不麻煩……”楊黯連忙搖頭，一邊說，一邊伸出手，準備将人扶了起來。

不過……怎麽扶？他犯了難。

楊黯半蹲下來，猶豫了一下，一只手臂穿過對方的膝彎，另一只手搭在對方的腰背處，微微用力，小心翼翼地将人放回了輪椅上。

好輕……腰也好細。楊黯不合時宜地發散思維。

他的動作很溫柔，因為他能感覺到對方似乎由于脫力，而全身都在發抖，連帶着那句道謝，也有顫音，“謝謝你……”

“不用謝。”楊黯笑着應道，心裏琢磨：奇怪，這個聲音好熟悉啊，感覺像在哪裏聽過？

他想着，擡起頭，正要繼續說什麽，卻被一道金燦燦的光閃到眼睛，整個人震驚到失語，直接呆住原地。

只見對方腦袋上閃出金光閃閃的一串字，刺眼奪目，金光流轉：

【角落的窺伺者、瘋狂的求愛者、陰暗的囚禁者……】

楊黯傻了，定住身體不敢動彈，內心被卧槽刷屏。

卧槽卧槽卧槽卧槽卧槽，這他媽的什麽玩意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