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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廣大人民常常推崇美好的道德， 并寄希望于君主身上亦有如此的品質，最好能像太陽的光輝那般耀眼， 如：忠厚善良、仁慈寬容、公正無私等高尚品格， 它們常被世人津津樂道，但對于君主而言，這份美好的品質未免有所累贅……”

喻清晏端坐在講臺後， 面容溫和， 脊背挺直，絲緞般的銀發紮在後腦勺下面， 順着後頸直直地垂落。

他的目光偶爾會落在下面的座位席，并不銳利逼迫，但卻沒有人敢和他對視， 稍有不慎接觸，就會僵硬地移開視線， 甚至低下頭， 全身僵硬。

清晰巨大的光屏呈現教室上方， 幽幽的藍光在閃爍，時不時的亮光在喻清晏的臉龐滑過， 灰綠色的眼眸在藍光下顯得幽深冷淡。

他說話的語速不疾不徐， 明明在讨論王朝時代的歷代君主政治得失，聲音卻沉穩有力、舉重若輕， 仿佛詭谲多變的政治風雲舞臺，不過是一場你方唱罷我登場的大戲，那些刀光血影、明暗交鋒實在不值一提。

“……事實上，這些論斷不僅是君主的政治王道， 更在後世學者中廣為流傳、著述。馬爾切貝斯曾言， 作為一名偉大合格的君王， 如果仁慈意味着毀滅，那他必須選擇不擇手段，而違反道德并不可恥，君主治國也不一定是恪守道德。因為道德本身并沒有價值，恰恰相反，忘恩負義是權術相争最好的內涵诠釋……”

教室裏的所有人都埋頭苦寫，手裏的電容筆在光屏筆記上一刻不停地揮動着。

“當然，這是舊王朝時代的特殊背景下，某些學者所總結的極端論述。”喻清晏稍稍停頓了一下，手指微動，頭頂上方的光屏內容切換，“在如今的星際聯邦時代，新的政治主流方向早已改變……”

……

“好，離下課還有三十分鐘。請同學們翻開教材第56頁，思考上面的問題，待會兒我随機抽人回答。”喻清晏将上方的光屏熄滅，嘴角含笑，完全不覺得自己的話有多讓人心驚肉跳，“十分鐘夠嗎？”

座位上隐約傳來騷動，但沒有人敢回答這句話。

夠嗎？夠嗎？夠嗎？……

短短五個字的問話，宛如一道驚雷，劈得衆人面如菜色、頭皮發麻，他們呆滞地盯着上面密密麻麻的幾十道題，心裏尖叫——

這怎麽可能夠！！！

有人悄悄擡頭瞥了一眼尊敬的議會長閣下，想鼓起勇氣說不夠，但看着Alpha冷淡的眼神，全身一激靈——

不夠也要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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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黯哥哥……”顏栩如小聲地喊道。

“嗯？怎麽了？”楊黯有點走神，無意識地應聲。

他一開始看見喻先生還很驚訝，随之而來就是無盡的心虛，他猶豫着要不要看看今天早上喻先生給他發了什麽消息，但已經進行的課堂讓他打消了這個念頭，準備專心聽課。

不得不說，喻先生講課非常引人入勝，他完全沉浸在其中，頭回兒感受到了“政治”的魅力。

有句話怎麽說來着：當爾虞我詐的政治交鋒沾染上權力的血腥味，注定會令人熱血澎湃。

楊黯也不例外，整個人的情緒空前高漲，毫不誇張地說，他這條鹹魚破天荒地有了參政、入伍的念頭！！！

他不自覺地将視線放在喻清晏身上，一眨不眨的，感覺全身的血液直往腦門沖，心情激蕩。

但當喻先生回望過來時，楊黯倏然清醒過來，猛地低下頭，內心開始哀嚎：救命，好尴尬，差點忘了……

“楊黯哥哥，你還好嗎？是哪裏不舒服嗎？”顏栩如看beta變幻莫測的臉色，向前傾身，眼裏寫滿擔憂，忍不住問道。

“……沒事，我很好，沒有哪裏不舒服。”楊黯故作冷靜地回答，“看題吧，萬一被抽到了，答不上很尴尬的。”

顏栩如：“……”

“哦，好的。”他乖乖應聲，坐正身體，開始看光腦的題目。

楊黯按了按眉心，也給自己洗腦：先看題先看題，萬一被抽到回答不上來……在喻先生面前有點丢臉。

他捏着筆，默默地在題目上做标記，旁邊寫下關鍵詞，在心裏組織語言。

“楊黯哥哥。”顏栩如悄悄地用手指戳了戳楊黯的袖子，小聲喚道。

“嗯？”楊黯随口應聲，但眼睛沒有離開光屏，腰板挺直，骨節分明的握着電容筆，姿勢保持原樣，一副奮筆疾書的模樣。

“第15題怎麽答？我好像沒什麽頭緒……”

在順滑屏幕上動作的筆尖一頓，楊黯眼皮微掀，快速鎖定了“第15題”的內容。

他沒有廢話，指腹滑過屏幕邊緣，分出了一道小光屏，寫了幾行字，随後遞給了顏栩如。

顏栩如兩只手接過，小聲道謝，“謝謝楊黯哥哥。”

“不客氣。”楊黯繼續答題。

沒一會兒，顏栩如再次出聲，“楊黯哥哥，我……”

“哪道題？”楊黯打斷了Omega的話。

“第26題。”

楊黯又分了一個光屏，寫了幾行字，從桌面滑給顏栩如。

“謝謝，楊黯哥哥你真厲害。”顏栩如驚嘆，眼睛發亮，寫滿了崇拜，“和孤兒院的時候一樣，那些看起來很難，但你總能解出答案……”

“停，寫題。”楊黯面不改色，沒有和Omega同頻共振，反而不解風情地在心裏嘀咕：呵呵，我不厲害，是你襯托得好。

他現在都不明白，主角受為什麽能笨到簡單的二位數加法都能算錯？

“哦——”顏栩如蔫蔫地趴在桌子上，繼續寫題，幽幽說道，“楊黯哥哥，你是不是像以前一樣，在心裏說我笨啊……”

楊黯慢吞吞地放下電容筆，轉了轉手腕，斜睨了顏栩如一眼，“白源衍，你會讀心術嗎？還能看透我心裏想什麽？”

顏栩如聽到這個稱呼愣了愣，随後笑道：“現在我看不出，但孤兒院的時候，你眼裏都寫着啊。”

楊黯：“……”

真的假的，那麽明顯？

Omega眉眼彎彎，手肘撐在桌面，手心托着下巴，指間的筆一晃一晃的，“我記得那時候，你……”

“時間差不多了，開始抽人吧。”坐在講臺後的喻清晏冷不丁地出聲，面色平靜，“顏栩如是哪一位同學？麻煩請站起來回答問題。”

顏栩如口中的話瞬間停住，笑容凝滞臉上，怔怔地轉過頭，看向講臺處的Alpha，小心地站起來，一只手微微舉起，弱弱地說：“老師，這裏……”

喻清晏慢慢擡眼，蒼白的臉龐依舊一片溫和，淡色的唇微微勾起，“第35題，君主的專 -制是否契合馬爾切貝斯總結的諾菲法則？理由是？”

“諾、諾菲法則……”顏栩如喃喃重複，腦子一片空白，他下意識地低頭看向楊黯，尋求幫助。

楊黯輕嘆一口氣，快速補全關鍵詞，手指滑了滑光屏，放大字體，不動聲色地推給顏栩如。

顏栩如感激地看了楊黯一眼，開始磕磕巴巴地念光屏上的字。

喻清晏自然沒有錯過兩人的小動作，垂落一旁的手緩緩握成拳，指骨泛白，青筋一條條暴起。

他眼眸晦澀，死死地盯着少年遞過光屏的手，內心的陰翳愈發濃稠，仿佛在撕扯着岌岌可危的理智。

真想讓這個礙眼的Omega消失啊……他冷冷地想道。

“不錯，回答得很好，請坐。”喻清晏長睫垂下，語氣和緩。

這應該是小黯的答案吧，以這種方式得知，真是令人不悅。

“下一位，波加亞·格林同學，請起來回答問題。”喻清晏繼續抽人回答問題。

“這裏，議、老師，我在這……”波加亞匆忙起身，朝講臺那邊示意。

……

鈴鈴鈴——

下課了，教室裏的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氣，劫後餘生的慶幸殘留在每個人臉上。

涅瓦特斯神在上，這該死的星際政治學總算結束了！

“楊黯哥哥，你不走嗎？”顏栩如抱着白色的絨毛狗站在過道，輕聲問道。

教室空得很快，所有人一聽到喻清晏說“下課”，幾乎是奪門而出，更有甚者直接摔倒在門口。

由此可見，議會長的威勢有多大，讓學生們又敬又怕。

楊黯指腹摩挲了一下光腦，剛剛發來的消息在腦海裏一晃而過。

【小黯，課後留下來，我找你有事。】

楊黯搖搖頭，“我有事，晚點走。”頓了頓，他瞥向門口，意有所指地說道：“門口有人等你，趕緊過去吧。”

顏栩如回頭，眉頭蹙起，急匆匆地離開，“哦哦，那、我先走了，楊黯哥哥，拜拜。”

教室的人走得幹淨，人流如潮水般退去，原本吵鬧的教室變得無比安靜。

楊黯磨磨蹭蹭地從座位上起來，走向講臺，停在了第二階梯處。

“喻先生。”他沒由來地感到緊張，在喊出稱呼的一剎那，微微屏住了呼吸。

喻清晏眼尾彎起，笑意浸透在眼眸，柔柔地應了一聲，“小黯……”

“今天是我第一次上課，你覺得怎麽樣？”

楊黯心神微懈，毫不猶豫地給予稱贊，“非常非常好，我很喜歡！”

喻清晏神情愈發柔和，“那就好，我還怕自己第一次上課效果不好，你這麽說我就放心了。”

“不過……”他指尖輕點輪椅，“小黯沒有騙我吧？”

楊黯聽到那個“騙”字，心漏跳了一拍，“沒有，喻先生，這些都是我發自內心的想法，您真的講得非常……”

話未說完，自動消音了後一半。

他眼睛瞬間瞪大，唇間的柔軟觸感轉瞬即逝。

“噓！誇獎的話就不要說了，我挺不好意思的，我……相信小黯。”喻清晏慢悠悠地收回手，與此同時，他臉上并沒有任何的不好意思，反而很是坦然，笑意盈盈地問，“待會兒一起去辦公室喝茶嗎？順便陪我看看我的新工作點。”

楊黯還在愣神，但嘴巴已經快速地應下，“好的。”

喻清晏笑容加深，“那就走吧，小黯。”

辦公室

“小黯，這茶應該還不錯，你嘗嘗看。”喻清晏溫聲說道。他的指尖白皙，漂亮的指甲蓋透着淺淺的粉調，突起的骨節泛着光澤，拿起盈潤的青花瓷茶器，裏面盛着碧綠的茶水，動作優雅地放在楊黯面前。

“好，謝謝喻先生。”楊黯坐得筆直，雙手接過，認真道謝。

他也不知道是不是腦子抽了，剛接過那一盞茶，就送到嘴邊。

嘶！楊黯倒吸一口涼氣，嘴裏的茶“騎虎難下”，最終還是頂着一股勁兒咽下去。

“咳咳咳……”他氣管被嗆了一下，舌頭被燙得發麻，眉毛擰起死結。

喻清晏哭笑不得，輪椅往前滑幾步，一只手輕輕拍着少年的後背，無奈地說：“小黯，茶剛泡好還是燙的，不要這麽急……”

“咳、好，我、我……”楊黯艱難地緩順呼吸，落在脊背上的手觸感若有似無，連帶着尾椎骨都在顫栗。

他實在受不了，悶咳了幾聲，幹脆地擡起手，一把抓住後背搗亂的罪魁禍首——

他剛好抓到對方的手腕。

出乎意料的纖細，他竟然可以一掌包裹着。

不太像Alpha會有的骨架，看來喻先生的身體确實不好。楊黯漫無目的地發散思維。

“我沒事了，喻先生。”楊黯眨了眨眼，慢慢坐直了身體。

喻清晏看着自己被攥住的手腕，喉結上下滾動，聲音放輕了幾分，“嗯，好的……”

楊黯注意到自己一直抓着喻清晏的手腕沒放，連忙松開手，尴尬地道歉：“不好意思，喻先生，我……”他一時語塞，不知道該怎麽解釋自己無緣無故抓住對方的手腕。

喻清晏淡定自若地收回手，指腹好似不經意間地拂過被少年攥緊的位置，大方地說道：“沒關系，不用在意。”

“嗯……好。”楊黯應聲。

随後，辦公室陷入了一陣沉默。

“小黯，這星期是很忙嗎？”喻清晏柔聲問道，“我看你這幾天回消息都在半夜。”

來了來了，楊黯心神緊繃，腦子飛速地轉動着。

“對，是有一點……忙。”楊黯的眼睛不自覺地落在地面，聲線不太穩。

“忙什麽？”喻清晏拿起青色的茶杯，放到嘴邊，輕抿了一口。

“忙着、一些事。”楊黯眉心一跳，回答得很幹巴。

喻清晏半空中的手一頓，擡眸，眼神深沉，“哦？那有和誰一起忙嗎？”

楊黯愣了愣，對這個問題感到些許茫然，不太理解其中的意思，“啊？和誰一起……？”

喻清晏放下手裏的茶杯，杯底觸碰到的一瞬間，發出清脆的聲響。他灰綠色的眼眸有如那泡在茶杯的青翠茶液，晃動着幾分波瀾。

他溫溫柔柔地開口，不像在詢問，更像在自言自語，“是今天坐在你旁邊的Omega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