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貓的禮物

沈冬冬依稀記得盛見野是怎麽照顧他的， 手忙腳亂，浸濕了毛巾擰幹，蹬蹬蹬爬上床梯， 搭在盛見野的腦門上。

盛見野眉頭動了下， 再次費力睜開眼。

他似乎困倦異常。

“你發燒了啊盛見野，怎麽回事兒？是不是淋雨淋的啊？”沈冬冬有點着急， 把剛被自來水冰過的手貼在盛見野臉上，試圖給他物理溫。

盛見野慢慢側頭， 把沈冬冬的手壓在枕上，輕輕蹭着慢聲道：“我沒事兒，睡覺就好了。幫哥哥把手機拿上來， 可能有人打電話。”

“有也不準接了。”沈冬冬把手抽出來， 拽來被子， 給盛見野掖好被角，“你就老老實實呆在被窩裏捂汗！我來照顧你。”

盛見野置若罔聞，用手肘撐着床，試圖坐起。

貓貓急眼，幹脆爬到了他身上， 一屁股坐在盛見野胸腹交接的位置，使出吃奶的勁兒把人給壓了下去。

盛見野身體欠佳， 手腳發軟沒什麽力氣， 還真被貓貓給得逞了，他哭笑不得拍了把沈冬冬的後腰。

“起來，你怎麽不坐我臉上呢？快壓着心髒了，哥有點喘不動氣兒。”

沈冬冬聞言猶豫了下， 兩只手用力按住盛見野肩頭， 往下挪了挪屁股， 改成坐在下腹位置，“現在能喘了吧？你別想哄我起來，盛見野，趕緊睡覺。”

“行行行，睡覺。”盛見野只能順貓崽的毛。

他緩慢眨了幾下眼，确實疲憊。

最近連綿陰雨，他跑商圈兒的時候沒注意避雨，再加上高強度工作……盛見野有點不爽，他居然也有倒下的一天？

其實沈冬冬也是這麽想的。

在他眼裏，盛見野無所不能。

他能将時間規劃利用到極致，每件事都以最高效率完成，永遠都保質保量完成工作，還有空出去聚餐，花心思照顧舍友。

總是游刃有餘的強大模樣。

要是在高中，他一定是沈冬冬最仰慕的那種學霸。

老師講一遍例題，就能融會貫通，舉一反三，學習效率賊高。

而沈冬冬要跌五六次坑，才會勉強理解。

貓貓低頭看着嘴唇蒼白，略顯虛弱的盛見野，忽然噗嗤笑了出來。

忽然見識到了男朋友的脆弱一面，還挺好玩耶。

盛見野慢慢睜眼，也笑了。

“小沒良心的。”

沈冬冬嘿嘿笑：“放心放心，貓會好好照顧你的，休息吧！快點閉眼睛。”

宿舍門被推開。

傅倫上完早課回來了。

他一眼就望見了盛見野床鋪的異樣。

沈冬冬坐在盛見野身上，上半身前傾着像在床咚，低頭從胳膊下的空隙裏與傅倫遙遙對視。

傅倫：“……”

傅倫：“現在是白天。”

沈冬冬最近飽受盛見野折騰，對某些詞語相當敏感，一聽就秒懂，連忙從盛見野身上爬起，下了床梯。

“那個，他發燒了。”沈冬冬有點結巴。

“發燒？”傅倫眉頭微微皺了下。

不過他非常淡定，推了推眼鏡道：“死不了，睡一覺就好了。中午食堂要開新窗口，是黃焖雞米飯，前五百份送免費可樂，你去不去吃？”

“免費可樂？”貓貓抓住了關鍵詞。

“嗯。現在去排隊。”傅倫說。

盛見野：“……”

他重重咳嗽了兩聲，捂着被撕痛的喉嚨，胸口起伏弧度變急，立刻再次吸引了沈冬冬的注意力。

他連忙又回頭扒床欄杆，擡爪拍盛見野的被子，“你別亂動呀，快睡覺盛見野，我給你到校醫室買藥去。”

傅倫：“走，黃焖雞米飯。”

“傅倫。”盛見野用沙啞如粗沙的嗓音喊他，擡起手虛空豎了個中指，用力繃緊無力的指節，無聲勝有聲。

沈冬冬給盛見野搭好涼毛巾，扭頭說：“你自己去吧傅倫，我待會兒随便吃點小零嘴兒就行，上學期你們買的貓罐頭我還沒吃完。”

男朋友和免費可樂放在天平兩端，這還用選嘛？

貓剛剛，就是饞嘴了下而已……絕對沒有抛棄盛見野的想法！

“随便你。”傅倫放下書包，搬出電腦看起了論文。

沈冬冬趁着傅倫在宿舍，抓緊時間出門去校醫室，托他暫時照看，詳細描述症狀後拿了點退燒消炎藥，又馬不停蹄回來喂給盛見野。

盛見野病恹恹的，難得沒滿嘴跑火車，也沒力氣調戲小貓咪，靠在沈冬冬腿上乖乖把藥吃了。

“冬崽……”盛見野嗓子像被燒幹，額頭在他腿側蹭來蹭去。

“咋啦？”沈冬冬低頭，笨拙地給盛見野按摩頭皮，不解回應。

但盛見野只是又喊了聲“冬崽”，昏昏欲睡。

好黏人啊。

沈冬冬在心裏偷偷評價。

還、還挺可愛。

貓貓學着盛見野平時哄貓睡覺的動作，規律地撫摸盛見野的頭發，直到他滾燙的呼吸漸漸均勻，腦袋漸漸脫力地往旁邊歪去。

沈冬冬小心翼翼地從床上下來。

傅倫起身：“給你倆帶份飯？”

沈冬冬壓低氣音：“嗯嗯，謝謝你。”

傅倫接過沈冬冬的飯卡，離開宿舍。

他半垂着眼簾，心裏有點不爽——沈冬冬的那聲“謝謝”禮貌又疏離，如果站在貓面前的是盛見野，壞脾氣的小貓咪肯定會頤指氣使，蹬鼻子上臉指揮對方，對方不順從就會撒嬌耍潑。

傅倫越想，眉頭皺地越緊。

他還是不明白，比起盛見野，他到底哪裏做得不好。

明明他也對貓很好，時刻關注貓的身體健康，好吃好玩的都會喊沈冬冬。

這次選課前，還特地花好幾個小時，幫沈冬冬總結了他本學期的選課指南，比盛見野的動作要快得多，貓高興地差點原地跳舞。

但沈冬冬始終當他是舍友，只不過從“壞蛋舍友”變成了“好人舍友”，完全沒有向他靠攏，認他當主人的趨向，更別說親密地嬉戲打鬧了。

傅倫想不通。

沈冬冬下午翹課，在宿舍照顧盛見野。

好在這節課不點名，沈冬冬打算下了課借傅倫的筆記。

宿舍只剩略粗重急促的均勻呼吸，偶有翻書聲音，貓貓坐在自己的床頭，抱着膝蓋複習六級詞彙，時不時看盛見野一眼，給他掖掖被角。

盛見野在昏睡，沈冬冬瞄着瞄着就走了神，垂眼盯他。

鼻骨好高，看起來很硬的樣子，盛見野特別喜歡用鼻尖替代手指，抵住貓貓的側頸或耳根，蹭地沈冬冬有點疼才去親。

發白的嘴唇薄薄的，咬起來特別軟，像在吃果凍。

哇，睫毛也太長了叭？貓貓忍不住伸手，輕戳了下。

小羽扇刮過指腹，看盛見野眼皮顫了下，貓貓趕緊縮手，下床給盛見野換涼毛巾，側頸捂熱的水也要倒掉重裝。

貓貓低着頭裝水，耳根有點發紅。

他還是第一次，以這種超級近距離觀察盛見野。

确實長得好帥啊，像個妖精，難怪貓貓有時候會被他迷住，稀裏糊塗就同意了很多怪要求，事後就後悔地想給自己來兩記貓貓拳。

沈冬冬擡頭，向右撅起嘴巴，瞅瞅自己的左側臉，再反過來噘嘴瞧另一邊臉，貓貓的五官也很标致嘛。

貓一直知道自己長得好看，貓形好看，人形也很清秀。

貓形可愛的好處太多，沈冬冬賣萌賣地爐火純青，在貓咖的時候，貓貓一撒嬌，客人的魂兒都飄了。

不過人形嘛，就不太好了。

以前沈冬冬惹來的都是麻煩，坐個公交車都有人想猥亵貓貓，上學很容易被老師記住，最終淪為點名常客。

貓也可以學學盛見野，正确使用自己帥氣的臉，以牙還牙。

比如盛見野想做湊表臉的事兒，貓貓就發動小可憐眼神攻勢！逼迫他偃旗息鼓，給貓放假！

沈冬冬朝鏡子高高噘嘴，又委屈矮眉，嘗試了半天。

雖然貓看得起了雞皮疙瘩，覺得略略誇張和惡心，但不可否認還是很可愛的，誰能拒絕這種眼神？

貓貓信心滿滿，決定等盛見野病好了就試試。

衛生間外傳來開門聲，貓貓回神，探頭看了一眼。

“噓，盛見野發燒了。”沈冬冬看曲大嗓門張嘴要說話，連忙搶先。

曲俊文曬得更黑了，但臉頰也更瘦，凸顯線條硬朗的臉頰骨骼。

他摘下墨鏡，飛揚劍眉微微上挑，不屑地嘁了聲：“發燒就睡覺，身體素質這樣還談戀愛啊？哥發燒的時候還能做四百個俯卧撐。”

沈冬冬：？

有點超綱，貓做四十個已經是要命的程度了。

“有點兒腦子，都不會在發燒的時候，去做俯卧撐。”

盛見野懶懶沙啞的聲音響起。

沈冬冬趕緊提着毛巾回去，“你怎麽醒了啊？”

“誰叫某只小貓偷摸我，摸醒的。”盛見野閉着眼說。

“……”貓貓心虛。

曲俊文叮啷咣當收拾了半小時，清空行李箱，仰在椅子上私聊沈冬冬。

曲俊文：餐廳退了？

沈冬冬：嗯。去餐廳太折騰，咱們在宿舍偷偷地過。

曲俊文：心疼上了？小情侶別熏我。[白眼]

曲俊文：這要是去年，壽星發燒就取消活動得了。反正生日聚會就是找點借口出去玩兒，啥慶祝不慶祝的，還不如給病號帶點食堂的飯。

沈冬冬：就要就要！[打你]

盛見野的燒，下午睡醒退了下去。

可晚上再次燒了起來，睡得很不安穩，沈冬冬總是聽到他的翻身聲，鼻腔無意識的悶哼，說實話有點吵。

聽起來就像……被丢在雨裏的可憐小狗。

沈冬冬無聲把腦袋埋進被窩，再探出時，又變成了棉花團子。

幾乎和身體一樣粗的雞毛撣子尾巴輕輕搖晃，高翹着維持平衡，無聲跳到盛見野的懷裏，擠進男生脖頸與枕頭留下的小窩。

貓貓伸出小舌頭，輕輕舔盛見野滾燙的臉頰，心裏有點焦慮。

快點好起來呀盛見野。

明明過生日，卻要遭罪，要是病生在貓貓身上就好了，盛見野就能快快樂樂地過生日了。

盛見野眉頭擰地死緊，迷蒙着睜開雙眼，很快就感受到脖頸傳來熟悉溫暖的觸感，他唇角輕輕勾了下，把貓攬地緊了些，眉間凸起的川字漸漸放平。

一人一貓平靜依偎，度過漫長難熬的夜晚。

貓迷迷糊糊，好像聽到盛見野講夢話了。

好多呢。

別走，媽媽，小貓貓，寶寶，回來，疼……

重複次數最多的是三個字，對不起。

後面偶爾跟着對貓貓的千奇百怪小稱呼。

亂七八糟，貓暈乎乎地記不住，第二天睜開眼就全忘了，只顧望着近在咫尺的深邃雙眼發呆。

“又看呆了？”盛見野鼻音濃重，揉了把貓貓的小腦袋。

“咪！”布偶貓蹭地跳起來。

他跳回床位，裹緊自己變成人形，眼睛亮閃閃。

“你的病好了嗎？退燒啦？”

“差不多。”盛見野坐起身來，揉捏還在隐痛的太陽穴，眼眸懶洋洋地半眯着，像沒睡醒，“不退能行嗎，豈不是辜負貓崽兒不辭辛苦的照顧？謝謝小貓咪。”

“我呸！”曲俊文剛醒就聽酸話，呸地唾沫星子飛濺，白眼都快翻上天。

“……”傅倫也無語翻身，用枕頭捂住耳朵。

盛見野挑眉笑得更深了。

酸死你們。

曲俊文對宿舍內慶祝生日的流程不太熟悉，特地咨詢了很多女同學，大概了解流程，跟其他兩人通了氣兒。

做起來其實很簡單，就是晚上趁盛見野不備，啪地關燈，再端着生日蛋糕進來唱歌，起哄讓盛見野吹蠟燭許願。

沈冬冬還變成了小貓咪，圍着蛋糕轉圈，咪咪催他。

“哥哥留個蠟燭，小貓咪也許個願望好不好？”盛見野輕摸貓咪腦袋。

“咪！”當然可以！

蠟燭被合力吹滅，曲俊文吹了聲口哨，啪啪鼓掌順便拍開了宿舍燈，從兜裏摸出個盒子，“來來！生日禮物！這表不貴，輕奢新款，平時戴着玩玩還行，反正你長得帥戴啥都貴氣。”

“手筆不小，這表要兩萬吧。”盛見野打開看了下，拍拍曲俊文的肩膀，“謝了啊兄弟，款式确實挺好看。”

沈冬冬：……

兩萬？

傅倫回桌子拿了個狹長包裝盒，也遞給盛見野，“生日快樂。”

沈冬冬默默盯着，拆開是袖扣，心裏更虛了。

logo他認識。

之前盛見野帶他買衣服，瞄過幾眼，這對袖扣的價格至少萬字打底。

可惡啊。

果然跟大少爺們交朋友，最煩惱的就是禮物環節，打死貓貓也送不出這麽貴的禮物，和手表袖扣一比，他買的禮物簡直……

沈冬冬背在身後的雙手絞緊，很不好意思。

買禮物時的自信，被對比到蕩然無存。

貓貓有點喪氣，他怎麽還是個小窮貓啊？

盛見野挑眉看向沈冬冬，瞧見他局促的小模樣，心裏更覺好奇，但還是善解人意地攬上他肩拍打。

“冬崽兒害羞，想私底下再送給哥哥啊？”大病未愈，盛見野的沙啞聲音夾雜鼻音，撓人耳朵。

沈冬冬凝滞幾秒，點頭。

曲俊文一聽，臉部表情扭曲起來，“喂沈冬冬，你不會想送什麽少兒不宜的東西吧？哥可是會打110的啊，這裏是神聖的象牙塔！”

“……”沈冬冬瞪他一眼，小聲哔哔：“淫者見淫！”

他甩開盛見野的胳膊，彎腰端着盆洗澡去了。

晚上熄燈。

還有半小時，盛見野的生日就要結束了。

宿舍的人都上床了，曲俊文那邊傳來的呼吸聲已然均勻，傅倫也沒有動靜……沈冬冬放下手機，輕手輕腳地從床上爬起來。

盛見野也在看手機，燈光調到最暗，聽到布料摩挲的細微動靜，關掉手機仰頭看向沈冬冬的方向。

但還沒來得及看清，貓崽就跨過欄杆，以人形爬到他床上來了。

木板床被壓得吱呀出聲，沈冬冬飛快低頭，緊張地縮進盛見野懷裏，努力裝作無事發生。

盛見野憋着笑，手掌探入衣物摸貓貓脊背，肉貼肉的安撫會更有效果，可沈冬冬的心跳卻遲遲平靜不下來，甚至連身體都極輕微地在簌簌發抖，他好像非常緊張。

“禮物。”貓快速用氣音說了聲，把什麽東西塞進盛見野手心，低頭不肯看他，底氣不足道：“便、便宜了點但不準嫌棄，不然就撓你。”

盛見野有點想笑。

就算沈冬冬只送他顆糖，他也會貢起來。

但手心天鵝絨小禮盒的觸感……盛見野心中微動，從被窩掏出小盒，借着窗簾縫隙透入的昏暗月光，小心翼翼地打開。

看清的瞬間，盛見野視線忍不住猛抖了下。

縱使早有猜測，盛見野還是大腦一片空白，頭暈目眩了起來，躁動加速的心頭難以克制地湧上酸軟暖流，根本挪不開視線。

兩枚素圈銀戒安靜地躺在盒裏，等待勾連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