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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話一出,洞中陷入一片寂靜。
少林蕩魔刀法,非嫡傳弟子不可學得。如今這洞中,亦只有一行少林僧人,兇手系何門何派,不言自明。
在良久的沉默中,行正低呼佛號,走到隊伍最前坦然道:“鐵鯊幫弟子死于蕩魔刀法之下,我少林難免嫌疑。但自入洞以來,貧僧一行無一人擅自離開,兇手雖與少林有所幹系,但絕不在貧僧一行人中。”
他目光清明,話音朗朗,一身浩然正氣,很難讓人把兇手與他扯上關系。再加上他所說之言已有索盧峥證實,只要稍一思索,就能排除他門下弟子的嫌疑。
但理可論,情難解。
雖然知道行正一行人與王沓的身死沒有關系,但鐵鯊幫幫衆依舊難以平複心中的怨恨。不少于王沓交好的人紛紛道:“你說與你們無關,這洞裏又哪來的別的少林弟子?難不成殺死王舵主的是鬼不成?!”
“阿彌陀佛。”行正雙手合十,不欲再繼續辯解。
倒是辜一酩聽到此話,開口道:“衆位兄弟,其實除了行正法師一行外,這裏還有一支少林旁脈。”
“是哪一支?”李吞滔猛地擡起頭,面目有些猙獰。
“辜施主所言,莫非是六凡寺一脈?”行正望向辜一酩,有些意外道。
“正是。”辜一酩懶懶靠在石壁上,“聽聞六凡寺住持無憂大師,出身少林,其寺中弟子,是否修習蕩魔刀法,也未可知。”
聽到他的話,衆人面上的神色都是變了又變。雖然不願将六凡寺與此等兇案聯系起來,但如今山中,除了行正一行,有可能習得少林刀法的,也只有六凡寺一幹人等。但若此案是六凡寺所為,那五名知事僧,又是被何人所害呢?
古怪的天氣,古怪的壁畫,古怪的死法,古怪的屍體。
衆人疑窦叢生的同時,不免也覺得背後一陣發涼。若此事真與六凡寺脫不了幹系,那接下來的山路,必然不會好走。
“管他娘的。”李吞滔低吼一聲,站起身來,“等咱們上了六凡寺,把那老禿驢抓起來,老子還不信問不出來了。”
行正聞言,眉頭微蹙,卻是沒有再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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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如此,各位請加快腳程,随我盡快上山。”索盧峥舉起火把,轉過身。
“是啊,等到了山頂,就真相大白了。”
“趕緊走,趕緊走,我可不想在這個地方繼續待下去了。”
議論紛紛中,隊伍開始移動,向着山體深處行進。等走出冰洞時,迎接他們的不只是春天般的溫暖,還有王沓的下半身。
芳草碧茵間,王沓的下半身靠在樹前,像一個安靜的賞花者,只是缺了半具軀體。
“王舵主——”看到此番景象,不少與王沓交好的幫衆都擦了擦眼角。衆人合力,把王沓的屍體拼齊,葬在了樹下。
“兄弟,等我上山為你報了仇,再來看你。”李吞滔在他的墓前插上木碑,咬牙道。說話間,一道炸雷聲“轟”地一下,沖擊着衆人的耳膜。
“你們看!”
有人驚叫一聲,順着他的手指方向,衆人看到了十分怪異的景象。此處春風和煦,不過數丈之外,就是夏雨傾盆,再過一段路途,是秋風蕭瑟,通往山洞的最後一段路程,則是白雪皚皚。
短短一段山路,卻飽含春夏秋冬四季之景,不可謂不壯觀,不可謂不奇異。
山中異色橫生,但山路卻并不難走。雖有春露秋風,夏雨冬雪一路相伴,但走起來還算順暢,一行人沒費什麽功夫就走到了挂着“六凡第三窟”木牌的石窟前。
“進。”索盧峥簡短道,先行探入了石窟。
外面雖大雪紛飛,石窟內卻溫暖幹燥,十分安逸。與前兩個石窟類似,石窟腹部最大洞穴中,畫着一副巨大的佛畫。畫中是一派人間景象,有夫妻舉案齊眉,有牛羊盡情馳騁,有文人戴冠着袍,持物而立,也有武士跨馬提槍,縱橫跅弛。
賈無欺遠遠看着壁畫,自言自語道:“春暖夏熱,秋涼冬冷,苦辣酸甜,皆是人間。把人道畫在這裏,真是再合适不過了。”
岳沉檀擡眼看他:“伍兄此話頗有禪意,不像一般江湖人所言。”
賈無欺嘿嘿一笑:“我一屆粗人,閑來發酸,做不得數。”
岳沉檀垂下眼簾,片刻後,道:“貴幫弟子死于少林刀法之下,伍兄還願與我同行,此等心胸氣度,絕不是什麽粗人。”
賈無欺撓撓頭,有些為難,不知該如何作答。岳沉檀若是冷言冷語,他倒能應對自如,只是現下這人不知為何改了性,一個勁兒的誇他,這可讓他有些不适應了。
他狐疑地瞟了岳沉檀一眼,難道此人喜歡矮黑胖?
怪不得以前自己不招他待見了。
賈無欺了然。
岳沉檀見這人不知道想到了什麽,臉上表情十分精彩。他靜靜看着,也不出言提醒。人說畫人畫皮難畫骨,其實除了骨相,最難改變的,還有神情。
可惜這樣的風景他未來得及完全欣賞完,就被一個不識趣的人打斷了。
“岳兄,可否借一步說話?”辜一酩走到岳沉檀面前,拱手施禮,翩翩有禮道。
“師——咳,樂兄,你找岳兄有什麽事嗎?”賈無欺站在岳沉檀的輪椅後,看着他師兄的笑臉,十分摸不着頭腦。
“有些事想要跟岳兄商量。”辜一酩伸出手,越過岳沉檀的身體,揉了揉賈無欺的腦袋,“怎麽,伍兒不放心我嗎?”
他明知道賈無欺不是放心不下他,可偏就要這樣問,果不其然,被他手臂越過的人唇線又繃緊了幾分。
辜一酩眯了眯眼,收回手,笑得十分蕩漾。
賈無欺理着自己被揉亂的頭發,有些郁悶道:“不是。方才索盧大人說今晚就在這落腳,為防意外發生,大家還是別亂走的好。”
“放心。”辜一酩完全沒把索盧峥的警告放在心上,“有我和岳兄在,能有什麽事發生。”
洞外,風雪飄搖。
辜一酩率先跳出洞口,站在厚厚的落雪上,轉身回望:“早就聽聞岳兄大名,如今有幸一見,小可心癢難耐。不知可否有幸請岳兄指教一二?”
莫名其妙的比武邀約,岳沉檀卻答應了。對方自然不是因為久聞大名才想與他較量,他也不是從善如流才答應與他比試。
一種心思,兩處思量。
岳沉檀從輪椅上緩緩起身,一步一步,鎮定而沉默,走入冰天雪地之中。天地蒼茫,兩人相對而立,眉間發梢,全是落雪。
“如何比?”岳沉檀看向對方,眉目冷淡。
“九宮格。”辜一酩也不廢話,腳下一劃,一個九宮格就出現在兩人腳下。九宮格三尺見方,兩人各踞一角,位于對角之上。
九宮格乃是江湖上雙方較量,最常用的方法之一。雙方自入格的那一刻起,先踏出九宮格的人就算落敗。各門各派,招數萬千,到了九宮格中,能施展的卻十分有限。長度限制,遠攻無法,寬度限制,近攻無門。要想在這彈丸之地取得勝利,是十分考驗功夫的一件事。
辜一酩選九宮格作為較量方式,不可謂不刁鑽。
少林拳法雖素有“拳打卧牛之地”的特點,但辜一酩所畫的九宮格,只夠二人展開基本的步法,比“卧牛之地”要小上許多。明面上讓作為少林弟子的岳沉檀占了先機,但岳沉檀腿腳不便,本就不便施展步法,再者少林身法講究輾轉騰挪,要想在這不足見方之地攻防出手不受影響,實在難上加難。
但岳沉檀并未多說什麽。只是略略颔首,一掀袍角,薄唇吐出一個字:“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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