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總的來說,嬴政對于後妃們的表現比較滿意。

尤其是那個姓薛的美人,在數算之道上極具天賦,經房博士們出的那張九章算術的卷子,她拿了滿分!

要知道,以這張卷子的難度,若非提前知道答案,連出卷的博士們都未必能拿滿分啊!

據薛美人所說,這一點是遺傳自她的母親,作為糧商之女,她的母親三歲就開始摸算盤,十二歲就幫着家裏管賬,進價、賣價、純利、毛利,但凡在她腦子裏過了一遍的數字,等閑便忘不掉了。

這不是妥妥的人才嗎。

薛美人之于嬴政,是個意外的驚喜,其餘後妃們的素質也都頗佳。

吳婕妤的父親吳敦乃是海內名士,她本人也是頗有名氣的才女,幾年前甚至曾經得到過傳召,入宮拜谒帝後,極得厚賞。

而本朝重文輕武,素重才幹,是以吳婕妤的父親雖然并未出仕,只擔了一個國子監博士的虛名,她入宮後卻也是後妃中位分僅次于馮蘭若的婕妤。

更難得的是,吳婕妤并非那種死讀書的呆子。

本朝科舉之盛,遠超前代,讀書人群體更是迅速膨脹到一個驚人的數字,吳敦能在本朝人才濟濟的文士們中脫穎而出,得稱名士,自然不是浪得虛名。

吳婕妤作為名士之女,生活并不十分富足,吳家上下十幾口人,也只有仆役幾人侍奉,很多事情都得吳家兒女親自操持,也是因這緣故,吳婕妤并非養在深宅,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尋常閨秀。

被選入宮的八個宮妃之中,吳婕妤的母家最為清貧,但反而是她去過的地方最多,見聞最廣。

原因無他,吳婕妤有個好爹啊。

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吳敦交際頗廣,友遍四方,又沒有那些女兒家出門不便的觀念,夏冬兩個出門不便的季節留在家裏教書,而每逢春秋,則是帶着家小出門游歷。

每到一處,便先行了解當地民生百态,又以此考校兒女,借此叫他們知曉人間疾苦,末了自己也會諄諄教導一二。

俗話講言傳身教,吳婕妤作為他的女兒,本人又頗聰敏,耳濡目染十數年,怎麽能不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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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洋洋千言,鞭辟入裏,嬴政看完之後,也仿佛有種親身去過該地的感覺,如何能不颔首贊嘆。

至于剩下的幾人,雖然未曾有如薛美人和吳婕妤這樣的天才之輩,但也很過得去了。

嬴政确定了這八人并非無能之輩,轉頭就開始給她們分配任務。

“太後病重,朕不欲以宮務擾之,奈何尚宮局人事紛纭,尚宮年邁,諸多事情上頗不得力,不得不早做打算——爾等可願為朕分憂?”

宮妃們豈會放過在天子面前刷臉的機會?

無人出聲反對。

“很好。”

嬴政環視一周,頗為滿意:“既如此,爾等便以西閣為據,每日于此辦公,至于每日工作的時辰……”

他皺一下眉,心頭忽然湧上三分惆悵:“暫且便與三省官員相同吧。”

這也是令嬴政甚為不快的一點。

他忍不住同空間裏皇帝們抱怨:“這個大秦……太松懈了!”

每天只上半天班!

到點兒之後在官署吃完午飯,吃完就可以回家了!

飯還要朕管!

五天一休沐!

還有探親假、旬假、節假等等等等!

朱扒皮原地驚住:“什麽?一天只上半天班?!這跟沒上班有什麽區別?!”

DNA狠狠的動了!

“都愣着幹什麽?”

朱元璋看向空間裏剩下的三個皇帝:“這麽匪夷所思的事情,你們就沒什麽話想說?!”

劉徹:“還行吧,水至清則無魚,幹嘛把人逼那麽緊呢。”

李元達:“差不多就得了,像你那樣一年就放三天假,老朱你不怕被人拖出去吊路燈啊!”

朱元璋:“???”

又去看最後一個沒說話的:“世民,你怎麽說?”

李世民不好意思的擦了擦汗:“喔,一天只上半天班啊,我們大唐就是這麽放假的。”

朱元璋:“?????”

劉徹:“也就是老朱你是皇帝,這要托生成地主,你就是天不亮就出去學雞叫的那種了。”

皇帝們:“噗嗤!”

嬴政給後妃們欽定了上班時間,接下來的工作就是水到渠成了。

吳婕妤心思細致,人情練達,便由她領着幾個位分低些才人、美人篩查近二十年間宮內人員調動情況,無論是現在還在宮裏當差的、病死了的、各處娘娘開恩放出的、年紀到了聚在一起養老的,統統給查一遍。

這期間什麽人當什麽差,做什麽職位,在位時做了什麽事,出過幾次宮,記錄上家裏邊還有什麽人,認了誰當幹親,又或者是宮人內侍結了對食,也都得事無巨細的盤一盤。

而薛美人精于數算,是個少見的好賬房,這一回便叫她領着其餘幾個數算好的宮妃算賬。

近二十年內侍、宮人們的俸祿,膳房的采買,天子私庫的往來,與後妃們的賞賜,尚宮局各房的賬目,賜給臣下們的文玩古物,年節中秋各宮的打賞……

薛美人握着算盤給天子立了軍令狀,有她在這兒杵着,一個子兒也不會算漏的!

而馮蘭若作為位分最高的後妃,則負責統領全局,帶着天子與她的幾個人不定時抽查合算,一來是為保障後妃們工作的準确性,二來則是為了保護她們的安全。

災年一起,朝廷的赈災诏書剛發下去,各地糧倉就紛紛起火,緊接着賬本也給燒了,同樣的事情,難道宮裏便不會發生嗎?

狗急了尚且會跳牆,更何況是人呢。

……

後妃們入宮許久,深有寂寂之感。

皇帝尚在孝中,不會召幸她們侍寝,除了一個馮蘭若這個特例之外,同其餘人幾乎沒有接觸。

既然沒有了聖寵這個注定橫亘在後妃們之間的矛盾,那日子便要好過的多了。

宮裏頭衣食用度都是最好的,皇太後沒有理由刻薄她們,尚宮局拿不準日後哪一位會得寵,也不敢看人下菜碟,頂多就是格外多奉承馮蘭若幾分,剩下的也都按照位分供應飲食需求。

先帝的孝期未出,宮內不會有任何娛樂活動,那些個彈琴奏樂之類的愛好得暫且收斂着,至于宮廷表演更是想都別想,除了每五天一次給皇太後請安,剩下的時間便只能在寝宮中無趣消磨。

薛美人私底下跟随從自己進宮的婢女抱怨,說在宮裏待得都快發黴了!

不過,這會兒可不一樣了。

她們有正經工作可忙了!

本朝的早朝時辰是五更天——這是指五更天就得開始,可不是五更天到。

朝臣們須得起身更衣,用些早膳,出門或騎馬或乘轎,等入了宮城,校驗身份之後再腿兒着去上朝,真真是起的比雞還早。

而相對于大臣們,後妃們便要便宜許多,畢竟都是住在宮裏,腳程要近得多。

這日天還沒亮,後妃們各自寝殿裏便忙碌起來了,更衣用膳之後,早早動身往西閣去。

上班頭一天嘛,新鮮啊!

再則,不管做多做少,得讓陛下知道咱們的心意啊!

馮蘭若緊趕慢趕,等到了之後,卻發現自己幾乎就是最晚到的了,作為後妃中位分最高的一個,她不禁有些赧然。

再瞅了一眼時漏,忽覺不對——再過兩刻鐘才五更天呢!

你們一個個的都來太早了吧!

她心下驚嘆,倒不多說,挨着領了差事,自去忙碌。

空寂了若幹年的西閣,又一次熱鬧了起來。

等到了中午時候,三省下值,便有內侍笑眯眯的過來問安:“陛下既叫諸位娘娘從三省的時間當值,奴婢便自作主張備了膳食,娘娘們是打算在這兒用些,還是自回宮殿去用?”

薛美人沒忍住,雀躍道:“是公務餐哎!”

好新鮮啊!

其餘後妃們也是面色希冀,難掩新奇。

從前只知道家中父祖都是在官署用過午膳之後再回去的,沒成想自己還能有機會效仿三省官員廊下會食!

于是紛紛道:“在這裏用膳便也是了。”

內侍便送了餐盤過來,另有司膳房的人推着餐車過來,告知她們今日菜譜,看想吃些什麽,便自行揀選。

後妃們覺得有趣極了,細嚼慢咽的将飯吃完,按理說也到了該回去的時候了,只是卻無人動身。

“左右回去也是無事,”丁婕妤看了周圍姐妹們一眼,小聲問:“不然,下午便繼續當值吧?”

衆人齊齊道:“好哎!”

之前在寝殿裏一憋就是一個多月,都快長草了啊!

當天下午,就有太極宮的內侍送了天子的褒贊過來:“爾等如此忠君體國,朕心甚慰。”

随同過來的還是禦賜的茶點和酸梅湯。

衆人又驚又喜,趕忙謝恩。

那內侍笑道:“陛下說了,諸位娘娘如此勤勉,該當得此嘉賞,日後每天下午都遣人來送點心茶水。”

後妃們(^_^):陛下真是大好人鴨!

當天下午肝了三個時辰,直到月上柳梢,方才停下動作,在西閣用了膳食,各自回宮歇息。

如此過了幾日,新鮮感逐漸褪去,案牍勞形的苦楚開始占據上風。

清晨五點鐘開始上班,肝一整天,下午七點才散,整整14個小時,鐵打的身子它也撐不住啊!

這日清早,天還沒亮(淩晨三點半),馮蘭若就被近侍的宮人叫醒了。

“娘娘,快醒醒,您該上班啦!”

馮蘭若:“????”

馮蘭若頂着滿頭的“zzzzz”,暈頭轉向的坐起身來,只覺頭腦昏沉,眼前發黑,困得眼皮子都在打架。

堅持着掙紮了幾秒鐘,她拉起被子蒙住頭,直接栽到了床上。

宮人無奈急了,只得道:“娘娘,您是後妃之中位分最高的,不能不去啊,不然叫陛下知道了,該怎麽想呢?”

馮蘭若拉開被子露出頭臉,“哇”的哭了出來:“可是我好累啊!我真的好累!我太想睡覺了!我知道不應該,但是我真的控制不住自己!!!”

那宮人是她從馮家帶來的,打小就與她一起,見狀也是不忍,不禁道:“要不,您就同其餘娘娘們商議一下,下午就不去了吧?您看,三省的官員也只是上午就值,中午用了膳食,便各自歸家了呀。”

馮蘭若眼紅紅的問:“可以嗎?”

宮人笑道:“可以呀。”

馮蘭若:“可是陛下每天下午都遣人送糕點和茶飲過去,這該怎麽辦?用過午膳直接離開,置之不理,還是專程去同陛下說一聲,叫他下午不要再叫人送東西過去了?”

宮人:“……”

Emmm。

馮蘭若面如土色的坐起身,面如土色的叫人侍奉着更衣,梳洗之後用了早膳,便打起精神來去上班。

如是過了一個多時辰,毛才人帶着剛核對完的賬本來這兒交差。

馮蘭若記錄在冊,又不禁咋舌:“她手腳怎麽這麽快?審核的時候也沒有差錯,實在厲害。”

宮人見毛才人走了,這才悄悄道:“毛才人格外勤勉呢,昨個兒娘娘走了,她留在這兒又忙了大半個時辰,才動身回宮。”

馮蘭若驚了:“那她一天睡多久啊,不會覺得困嗎?”

宮人又說了個叫她吃驚的事情:“毛才人每天都是頭一個來的。”

又低聲點她:“別的娘娘可以喊苦喊累,娘娘可萬萬不能,您是位分最高的,若是往外放一句話,便有領頭的意思,叫陛下知道,心中該作何想?您帶着人拆他的臺嗎?”

馮蘭若:“……”

流了一滴淚。

我在陛下的宮裏,沒有一粒米是白吃的。

因有人提了這件事,馮蘭若便多多關注一些,待到用了晚膳,衆人準備離去之時,她特意往毛才人的辦公桌前掃了一眼。

果不其然,毛才人正伏案工作,渾然沒有打算走的意思呢。

她忍不住近前去問:“毛才人,這麽晚了,你還不回去嗎?”

毛才人見是淑妃前來,微微一驚,正待起身行禮,卻被馮蘭若擺手攔住。

她笑一笑,細聲細氣道:“妾身想把手頭的事情做完再回去。”

馮蘭若狐疑的看着她,真心實意的問:“你難道不累嗎?”

“說不累是假的,但妾身還是想為陛下多做一些事。”

毛才人目光含情,柔聲道:“只是每天多做一個時辰而已,這算什麽呢?只要能叫陛下展顏,妾身死而無憾。”

馮蘭若:(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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