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未央宮。

天?子的身?體已經?很不好了。

此前之所?以能?堅持住, 也不過是因為喝了口參湯吊氣,知道已經?有人前去迎接新君,故而懷抱着?一絲希望強撐罷了。

現在見到了人, 希望破滅,那口氣也就散了。

他眸光迅速的暗淡了下去。

那邊窦敬的女婿廷尉張珣便出拜道:“國不可一日無君,而儲君更乃國之基石, 今廣陵郡王,莊悼太子之子,大義名分無過于其者, 臣鬥膽,請陛下立其為皇太弟!”

附庸窦氏一族的朝臣紛紛跪下身?去,名義上?是為奏請,實際上?脅迫之意溢于言表。

天?子已經?是出氣多進氣少了。

身?在大殿之上?的三位反正功臣, 窦敬神?色肅穆, 一言不發。

尚書令潘晦、光祿勳耿戎似有不忍。

在其之後,半數朝臣面露愠色, 敢怒而不敢言。

朱元璋此時身?份尴尬,更不好貿然開口,恰在此時, 卻聽“砰”的一聲脆響,卻是有人将手中笏板擲于地上?。

衆人紛紛變色,循着?聲音看過去, 卻見其人年過六旬, 體量魁梧,須發皆白, 神?色憤懑,溢于言表。

赫然是司徒石筠。

石筠先将笏板擲于地上?, 繼而便徑直走到大将軍窦敬面前,摘下頭?頂官帽,塞到他手上?去。

窦敬猝不及防,微微變色:“石公?何以至此?”

Advertisement

繼而竟然主動放軟了聲色:“您前日才調居司徒,如何今日便要棄朝廷而去呢?”

尚書令潘晦彎腰撿起司徒石筠丢下的笏板,雙手送到他面前去,石筠側面看他一眼,狠狠一口啐了過去。

潘晦眼皮猛地一跳。

“殺雞焉用牛刀?當今朝廷,只需要用爾等這?類三流貨色理事即可,哪裏用得了我!”

窦敬不接那頂官帽,石筠卻不自持,随手丢到地上?,咕嚕嚕滾出老遠。

他拂袖而去:“我自知狂妄,拂了大将軍情面,暫且将項上?人頭?寄存府上?,大将軍盡可自行取用!”

待到出門之後,衆人便聽石筠哭聲隐隐傳來:“我家世代?食國祿,受穆氏恩,今日見權佞逼迫天?子至此,竟無力與?之争,愧甚,羞甚!”

窦敬聽得臉色鐵青。

潘晦與?耿戎眉頭?皺起,神?色莫測,卻也無言。

窦敬的女婿張珣及一幹黨羽仍舊跪在一側,小心翼翼的觑着?窦敬神?色,随時聽候吩咐。

前殿之內,氣氛凝滞的近乎可怕。

到最後,還是天?子打破了寂靜。

“廣陵郡王……”

朱元璋神?色微凜:“臣弟在。”

病榻之上?的天?子已經?近乎無力言語,只動作?緩慢的向他動了動手。

窦皇後道:“天?子傳召你近前來。”

朱元璋從令近前。

天?子艱難的向前伸了伸手。

朱元璋怔了一下,遲疑的握住了。

天?子又轉目去看殿中衆人,聲音遲緩而無力:“今日……立廣陵郡王……為皇太弟……”

話音落地,群臣的心也落地,只是落地之後究竟心生釋然,亦或者憤懑不平,便不得而知了。

立時便有內侍大聲複讀天?子诏令:“戊申年四月癸未日,上?有诏,立廣陵郡王義康為皇太弟!”

外間?的內侍聞聲,遂快步急趨到前殿外,公?告群臣:“戊申年四月癸未日,上?有诏,立廣陵郡王義康為皇太弟!”

繼而這?消息便經?由中官傳至北闕,擂鼓四十九聲之後,北闕吏向長安百姓傳達天?子诏令,立廣陵郡王為皇太弟。

同時,将這?诏令抄錄數份,急發天?下各州郡。

而彼時的宮中,作?為最先感受到帝國頂層權力交鋒沖擊的地方,竟也還算是風平浪靜。

朱元璋并非幼兒,無需托孤之臣,再則,以當下局勢,即便天?子當真選了輔政之臣出來,又能?如何呢?

徒生無奈罷了。

天?子勉強将選廣陵郡王為皇太弟的決議說出,臉色已經?很難看了,躺在塌上?喘息了良久,又無力的朝滿殿朝臣擺了擺手,只是仍舊拉着?朱元璋不放。

窦皇後見狀,便會意道:“諸位且退下吧,陛下想同廣陵郡王說說話。”

窦敬自覺已經?功成,當然不願在最後關頭?再落得個逼死天?子的惡名,畢恭畢敬的向天?子行了一禮,舉步退下。

其餘朝臣亦如是。

似乎只是眨眼的功夫,偌大的前殿之中,便只剩下了朱元璋與?帝後這?對至尊夫婦。

天?子顯然已經?到了彌留之際,然而看着?面前人,卻還是極力露出了一個憔悴的笑容,嘴唇動了動,聲音已經?低不可聞。

朱元璋不知為何,竟看得有些?難過,遂低下頭?去,附耳到他嘴邊。

就聽天?子道:“康弟,我能?為你,做的,都?已,已經?做了,後邊的,路,就要你自,自己走了……”

朱元璋如遭雷擊。

直到此時,他才察覺到一點不對。

入殿之後,天?子對于他的出現似乎極為吃驚,好像是被打了個猝不及防,窦皇後也憤怒的出聲呵斥父親——

可是,往彭家去迎接他入宮的,便是皇後宮裏的大長秋啊!

彼時他以為吉春是窦敬安排在皇後身?邊的人,而窦家父女一心,故而不曾多想,現下再看,卻發覺其中只怕另有內情。

天?子其實知道,窦敬選定了自己這?個游離在皇室之外的宗室子為後繼之君!

甚至于他與?原主之間?,或許本來就有着?不為外人所?知的聯系!

窦敬自以為反将天?子一軍,可實際上?呢?

或許将自己,也就是原主廣陵郡王推上?皇位,就是天?子本來的打算!

朱元璋忽然意識到,或許這?位被他在心裏輕看的天?子,并不是表面上?那麽簡單。

屬于原主的情緒好像在這?一刻複蘇,看着?面前奄奄一息的天?子,他不由自主的流下眼淚來。

天?子喘息的愈發緩慢,雙目逐漸失去神?采,卻仍舊拉着?朱元璋的手,不曾松開。

他聲音虛浮無力:“我是,是穆氏的罪人啊,致使社稷傾覆至此,死後見了歷代?先祖,我該何以應對?”

朱元璋沒有言語。

天?子似乎也沒打算從他這?裏得到答案。

他只是看着?面前人,最後的生命力仿佛化作?火光,在眼底燃燒起來:“康弟,我之後,你能?,匡扶社稷嗎?”

朱元璋用力握住了他的手,铿锵有力道:“我能?!”

天?子笑了一下,仿佛有無限希冀,與?此同時,兩行眼淚滾滾落下。

他眼底的光亮徹底熄滅了。

……

窦皇後默不作?聲的将頭?上?一整套的五兵佩取下,恍若失神?般來到天?子床前,跪下身?去,無聲飲泣。

朱元璋道:“皇嫂還請節哀!”

窦皇後哽咽道:“我六歲為天?子婦,至今二十二年整,他卻棄我而去……”

又勉強将臉上?淚珠拭去,同他道:“叫朝臣們進來吧。”

略頓了頓,又說:“康弟,不要辜負你皇兄的情誼,他沒有做到的事情,你要替他做到。”

朱元璋猶疑着?應聲:“是。”

窦皇後見狀,不由道:“我知道你所?思所?疑為何,大将軍畢竟是我的父親,我身?上?同樣流着?窦家的血脈。”

“可是,”她流淚道:“我在窦家不過六年,為穆氏婦卻已經?整整二十二年了啊!大将軍當年為奪權柄,将六歲稚女送入宮中,難道便顧惜過我嗎?我無所?出,他又将兩個妹妹送入宮中,又何曾顧惜過骨肉之情?不過是用女兒給兒孫鋪路罷了。”

朱元璋默默無言。

窦皇後繼續道:“我為穆氏婦,非窦氏女,此其一;為保全窦家一絲血脈,此其二。本朝從來不乏外戚權臣,然而穆氏國祚未休,能?夠如願的又有幾個?一個也無!大行皇帝處置不了他們,還有繼位新君,繼位新君處置不了他們,還有下一位天?子!改朝換代?,說來容易,又豈是輕易能?夠做到的!”

說到此處,她凄然一笑:“我母親生子女數人,唯有兩女得活。我為長,窦貴人為幼。事成,我的異母兄弟就可乘風而起,我們姐妹倆這?一生算什麽呢?事不成,窦家滿門難保,我母親這?一生,又算什麽呢。”

窦皇後六歲入宮,年紀尚幼,長大之後,對于在家時候的記憶,都?已經?無限接近于無,只能?機械化的接受着?成年之後所?獲得的印象。

父親大權在握,在朝中呼風喚雨,母親梁夫人是溫柔的,平和的,像是廟裏的神?像,等閑沒有波瀾。

夫妻之間?情分淡淡,極少言語。

父親更多是住在姬妾處或者正房,母親則幾乎要在府裏的庵堂安家。

可是她聽說,從前他們也有過好時光。

反正之亂的時候,母親将哥哥送到娘家,自己随同丈夫在前線督軍,她将毒藥攥在手裏,如若丈夫遭逢不測,她也不肯茍活于世。

可是人心易變啊。

窦皇後對于窦家唯一的,也是最深的記憶,就是一道香氣,與?一截華美的裙擺。

那時候哥哥已經?病逝,父親決定将六歲的她送入宮中,母親拉着?她的手,跪在父親面前,抛卻尊嚴,乞求他改變主意。

父親不耐煩的将她推倒在地,拉着?寵姬蘭夫人的衣袖從她們面前走過。

她呆呆的跪在旁邊,蘭夫人那華美的裙擺掃過她撐在地上?的手,留下一道叫她永生難忘的餘香。

進宮之後她才知道,那是迦南進貢的香料,價值千金,宮裏也只有太後與?皇後宮裏才有。

大婚的時候,她在椒房殿嗅到那股味道,不知道為什麽,忽然間?喉頭?翻湧,趴在床上?幾乎要将五髒六腑都?吐出來。

比她大一歲的天?子在旁邊,擔憂的看着?她:“妹妹,你不舒服嗎?”

又撫着?她的背給她順氣:“我給你呼呼幾下就好了!”

那之後,窦皇後從來不用任何香料。

她以為日子就會這?樣無波無瀾的過去的,她居然是這?樣妄想的。

二十歲那年,父親再次送女入宮。

這?一次,窦家一次性送進來兩個女兒。

大一些?的被封為貴人,是窦皇後同胞所?出的妹妹,十五歲。

小一些?的被封為婕妤,是蘭夫人唯一的女兒,十一歲。

如果父親只送了窦貴人入宮,或許窦皇後還不會那麽絕望。

她可能?會憤怒,可能?會不平,可能?會心疼胞妹,但?她會覺得父親還是個“人”,還有些?僅存的人情味。

哪怕那一絲人情味是給數年來盛寵不衰的蘭夫人的。

可他早不是了。

現在的他,是一個徹頭?徹尾的,被權力操控個怪物。

唯獨不是個“人”。

……

天?子薨逝的消息傳出,未央宮霎時間?哭聲一片。

即便是大将軍窦敬,也是泣不成聲,哀嘆不已。

只是天?子已逝,國不可一日無君,當務之急,便是先使皇太弟登基。

近侍們取了早就備下的喪衣分與?殿外諸臣穿戴,尚書令潘晦旋即便令人去取天?子六玺,另有人去取新制的龍袍冠冕奉與?新帝。

大将軍窦敬則入前殿去見皇太弟,目光在他臉上?掃過,拱手道:“臣聽說皇太弟還未及冠,故而未曾取字?”

左右聞言,無不變色。

窦皇後在側,變色道:“大将軍慎言!向來取字都?是長輩尊師為之,豈有臣下為君上?行此事之理?!”

朱元璋看了她一眼,唯唯諾諾道:“大将軍乃是三朝老臣,如何當不得尊長二字?”

又正色道:“還請大将軍為我操持!”

窦敬見這?繼位之君如此恭順,心下快意,倒真不枉他拳拳提攜之恩,不再看氣急敗壞的長女,和顏悅色道:“便選元敬二字,如何?”

窦皇後勃然大怒:“窦敬爾敢?!”

又以目視之,希望朱元璋能?夠奮起反抗。

朱元璋心下暗嘆口氣,心說嫂嫂啊,就你這?個剛直的脾氣,怎麽可能?把你爹拉下來啊。

然後他一秒滑跪,從善如流:“我覺得這?二字甚好!”

窦敬哈哈大笑,得意之情溢于言表,那笑聲回蕩在殿中,夾雜在無數哭泣聲中,宛如黑夜中的一團火,格外刺目。

然而,卻沒有人敢對窦敬這?種大不敬的行徑加以制止。

他瞥一眼臉色鐵青的窦皇後,終于斂衣行禮,跪下身?去:“天?子崩逝,國不可一日無君,臣大将軍敬奏請皇太弟于未央宮登基,以正嗣統!”

朱元璋道:“準。”

彼時殿外風起,窗扉大開,他視線掠過殿外随風飄揚的赤色旗幟,再重?新回到殿內,落到窦敬身?上?之後,便變得心平氣和起來。

窦敬起身?,注意到年輕天?子的目光,不由得看了過去。

然而端詳幾瞬,他也只是見到了風中作?響的赤旗。

窦敬沒有不可窺探天?子之心的想法,遂笑道:“陛下在看什麽?”

“沒什麽。”朱元璋笑了一下,回答他:“那根旗杆不錯。”

……

“睿宗皇帝在位的時候,大将軍窦敬依仗國丈的身?份橫行不法,嚣張跋扈,收買黃門知道睿宗皇帝病重?之後,便陰謀擁立巴陵王為嗣君。”

“睿宗皇帝看出了窦敬的陰謀,率先選定莊悼太子之子、世祖皇帝為皇太弟,窦敬陰謀敗露,氣急敗壞,就要在群臣面前發難。”

“世祖皇帝時年一十八歲,闊達舒朗,心胸寬廣,主動寬撫窦敬。對他說,我還沒有及冠,所?以尚未取字,便取用大将軍的名諱,取字元敬,您覺得怎麽樣呢?”

“窦敬這?才轉怒為喜。”

——《舊昌書-睿宗本紀》白話版

……

朝廷禮法,唯名與?器不可以假人。

天?子大行之後,很快便有人來為朱元璋改換穿着?,其後被禮官牽引着?,往宣室殿繼位登基。

這?是大行皇帝金口玉言定下的嗣位之君,又是大将軍窦敬中意的人選,兩重?buff加身?,群臣豈敢在此關頭?造次?

朱元璋端坐在大殿之上?,眼見群臣俯首,山呼萬歲,鐘鼓之聲既起,響徹大殿。

傀儡也好,牽線木偶也罷,至少在這?一刻,上?至群臣,下至黎庶,整個天?下盡數匍匐在他的腳下。

這?就是天?子啊。

劉邦遠遠望見始皇帝的出行儀仗,都?不由感慨“大丈夫當如是!”的天?子!

……

新帝登基之後,接下來發生的事情都?不很順利。

不是朱元璋不順利,而是窦大将軍不順利。

沒辦法,有得必有失嘛。

向來每每有新朝建立,官職都?會有所?變更,譬如三公?,前朝便是“大司馬、大司徒、大司空”,本朝卻是“太尉、司徒、司空”。

又因為本朝慣例,三公?多為高官德邵之人的加官,實際上?并不可開府建牙,只是聲望極高,堪為士林表率。

窦大将軍本人身?兼太尉之職,但?是因為“大将軍”職權更重?,故而時人并不以太尉稱呼,與?他并為三公?的就是司徒石筠、司空耿彰,真要論起名望來,後兩者要勝過窦敬太多。

司徒石筠是當代?士林領袖,儒學嫡系傳人,他甚至曾經?保全過大行天?子,堪稱是當代?聖人一般的人物。

荒帝在位之時,行徑殘暴,群臣時有勸谏,荒帝不聽,在太液池舉行宮宴時,甚至下令将年幼的大行天?子——那時候他還是親王——投入水中淹死,大笑着?對群臣說“有忠耿之人,可來救我家子”。

然後下令近侍将在水中掙紮浮起來大行皇帝按下去。

群臣變色,沒有人敢近前,只有石筠離席往太液池去。

荒帝見狀勃然大怒,執起扈從士卒手中的木棍,上?前去将石筠打倒在地,砸斷了他的腿,石筠頭?破血流,仍舊掙紮着?爬向太液池。

荒帝為之觸動,到底敬畏于石筠的聲望,終于還是赦免了他們。

有荒帝舊例在此,窦敬雖為大将軍,權傾朝野,卻也難免有些?懼怕石筠。

因為他知道,這?老頭?的确不怕死。

人不懼死,奈何以死懼之?

荒帝乃是荒淫無道之君,尚且不曾殺此大賢,如今他為人臣,怎麽好因為石筠辭官而對海內名士痛下殺手?

窦敬只能?忍了下來。

只是彼時他如何也沒想到,抓馬的事情還在後邊。

司徒石筠辭官的消息傳出之後,司空耿彰也辭官了!

直接讓人把官帽跟官府送到了窦大将軍府上?。

窦敬:馬德,又一個老六!

但?是又實在沒辦法。

因為這?個年近七旬的司空耿彰,在某種程度上?比司徒石筠還要難纏。

能?坐上?三公?之位,其人品與?才幹必然是得到群臣公?認的,就沖着?這?一點,窦敬就不能?殺他。

此外,還要很重?要的一點——他姓耿。

三大反正功臣之一的光祿勳耿戎也姓耿。

只是不是耿彰要上?趕着?貼光祿勳耿戎,而是耿戎要上?趕着?貼司空耿彰。

因為司空耿彰是耿戎的爹。

關系不太好的爹,那也是爹!

當年窦敬、潘晦、耿戎等人起事的時候,首先在地方發難,率軍沖擊長安,那時候耿戎的爹耿彰還在京都?荒帝眼皮子底下。

荒帝之所?以被稱為荒帝,顯然并不是什麽善男信女,聽說耿彰的兒子便是叛軍首領之一,馬上?叫人鎖拿了耿彰嚴刑拷打。

“你的兒子在外率軍造反,你就沒什麽想跟朕解釋的嗎?!”

耿彰雖受了刑,渾身?上?下血跡斑斑,神?色倒很從容:“他連親爹都?抛諸腦後了,怎麽能?指望他向陛下效忠?”

荒帝聽得大笑,居然沒有殺他。

待到長安城破之後,耿戎第一時間?去向父親謝罪,耿彰并不曾因此責備他,父子之情如故,直到耿戎作?為反正功臣顯赫于朝堂之上?。

彼時反正功臣有意招攬人心,耿戎更加不會虧待親生父親,一邊為其加官進爵,一邊以天?子的名義厚賜財物,耿彰全都?推辭掉了,仍舊與?從前一樣,乘坐牛車,不食珍馐,安貧樂道。

耿彰出行的時候,遠遠看見兒子耿戎顯赫異常的車駕,便趕忙叫人避開,偶然有一次遇見,便毫不客氣道:“我平生最不喜歡見高官顯貴,不幸的是居然遇見了你!”

士林聞之,紛紛說:“茂公?非不願見顯貴之人,是覺彼輩怏怏,非少主之臣也!”

由是聲望日盛。

窦敬作?為權臣,整個長安的動靜都?能?知道個七七八八,自然知道耿家父子之間?的龃龉,可若是覺得因此就可以對耿彰做什麽,那就大錯特錯了!

向來只有爹不認兒子,哪有兒子不認爹的。

他要是敢對耿彰做點什麽,耿戎必須要還以顏色,否則天?下人一人一口唾沫也能?淹死他!

窦敬剛在宮裏遇見一個老六,出宮又碰見老六上?門踢館,心裏邊的滋味甭提有多郁卒了。

石筠那邊窦敬是不想碰釘子了,故而便只是走動關系,厚贈重?禮,委托耿彰的友人袁綱前去說和。

要辭官也等過一段時間?再辭,新帝剛剛登基,三公?就有兩個辭職,叫天?下人看着?,成什麽樣子嘛!

……

袁綱到耿家去的時候,耿彰正挽着?衣袖在院子裏翻地,見他來了,頭?也沒擡的招呼道:“想喝茶自己倒。”

袁綱哈哈笑了兩聲,自己去一旁石桌處落座,自行斟了杯茶:“茂和。”

他稱呼耿彰的字:“你此時辭官,有意要跟石公?一較高下嗎?”

耿彰舉起衣袖來擦了擦額頭?的汗,到石桌前落座:“我年近七旬,還有什麽好争強好勝的呢?相反,是你身?為他的舊時同窗,一直想跟他一較高下吧?”

袁綱臉上?笑意微斂,卻道:“怎麽會?”

略頓了頓,又道:“聖人說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茂和難道要為了賭一口氣而荒廢朝務嗎?”

耿彰笑了,不答反問:“元凱,你可知道在我眼裏,你同石筠孰高孰低?”

袁綱微微皺眉,卻還是搖頭?:“願聞其詳?”

耿彰遂道:“你的才幹不如他,唇舌不如他,剛烈更不如他,你只有一樣勝過他。”

袁綱下意識追問道:“哪一樣?”

耿彰慢騰騰道:“你有一個我這?樣幾乎比拟聖人的友人,石筠沒有。”

袁綱:“……”

袁綱:栓Q,有被鼓勵到!

耿彰沒有給他繼續言語的機會,伸手執起他面前茶盞,将杯中殘茶潑盡:“從今以後,你再沒有我這?樣幾乎比拟聖人的友人了。”

說完,他看也不看袁綱,提起鋤頭?,繼續往菜園裏勞作?去了。

……

新君登基,首先要辦的就是先帝的喪儀事項,從陵墓到谥號,再到論定一生功過,不一而足,其次就是改元。

只是繼任之君正式登基之後的第一場朝議,三公?便缺其二,之于一手将新君送上?天?子之位的窦大将軍的聲望,無疑是一種巨大的打擊,而随之發生的太學生宮門靜坐事件,更使得其窦氏一族幾乎要成為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

偏偏引發此事的兩個罪魁禍事,他哪個都?不能?輕易去動。

窦敬大失顏面,心頭?惱火異常,只是勉強遮掩,不願外露,強撐着?操持新帝登基之初的諸多瑣事。

在他的設想中,這?大抵是新君發揮作?用最久的一段時間?,等這?些?禮儀性的事情結束,就可以請他回到未央宮後殿,老老實實做他的泥塑木偶了。

窦敬心裏如是盤算着?,又令手下開始操持大行皇帝的喪儀,期間?免不了與?他的女兒——昔日的窦皇後,現在的窦太後相争。

因此窦敬不由得在心裏慶幸,虧得是立了廣陵王為嗣君!

若當真立幼帝,他固然為幼帝外祖父,但?在此之前,皇後必為幼帝之母,屆時手握母子名分,能?夠給他造成的壓力不言而喻。

但?如今立了廣陵王,皇後便只是長嫂,向來只聽說有母親代?替兒子攝政,孰人聽聞長嫂與?年輕的小叔議事的?

朱元璋此時将一個被天?降巨餅砸暈的庸碌之人演繹的活靈活現,諸事一問三不知,若是再問,就只有一個答案——別問我,問大将軍去!

內外諸事,皆決于大将軍。

由是窦氏一族的氣焰愈發嚣張,宗室不安,朝臣更是側目。

就連另外兩位反正功臣,對待窦氏一族的态度,也發生了一些?暫且不為人知的改變。

三足鼎立,即便有一只足格外有力些?,總歸也是個穩固的局面,大家都?能?覺得安心,可若是換成一家獨大,怕就不十分美滿了。

朱元璋不只是在口頭?上?尊奉窦大将軍,也身?體力行的堅守着?這?一舉措,決議完大行皇帝的喪儀諸事,宣布改元永建之後,便下旨加封大将軍窦敬為燕王,加九錫,賜金根車,準許他使用十二串的冠冕,出行儀仗視同天?子……

繼而又加封窦敬的五個兒子為侯爵,賜錢一億。

這?操作?,別說朝堂衆人,連空間?裏的皇帝們都?給看呆了。

劉徹:“卧槽!”

李世民:“卧槽!”

李元達:“卧槽!”

嬴政拒絕說出這?句粗鄙之語,只是用目光表示自己受到的震動。

劉徹:“一億錢啊!”

李世民:“一億錢啊!”

李元達:“一億錢啊!”

嬴政嘴角都?不由得抽動了兩下:“窦大将軍,你知道老朱是個什麽人嗎,敢收他一億錢?!”

劉徹:“好家夥,我直接好家夥!”

李世民:“老朱的錢,每一枚都?是串在肋骨條上?的!”

嬴政:“老朱走過去的地方,寸草不生!”

李世民:“老朱走過去的地方,地皮都?得下陷三尺!”

李元達:“佛祖落老朱手裏,都?得少兩顆舍利子!”

嬴政不由得道:“一億錢啊,都?夠買窦家九族的命了。”

“嗯?!”朱元璋就跟被紮針到了似的,瞬間?驚叫一聲:“什麽命這?麽貴啊?!”

皇帝們:“……”

劉徹不由得開始假想:“你們說,如果各個世界的地府都?是通着?的,窦大将軍死後見到了大明朝因為貪污被殺的官……”

大明官員1:“我因為貪污了六十兩銀子,被太祖皇帝下令剝皮揎草!”

大明官員2:“我因為貪污了八十兩銀子,被太祖皇帝下令剝皮揎草!”

大明官員3:“我因為貪污了一百兩銀子,被太祖皇帝下令剝皮揎草!”

窦敬:“……啊這??”

大明官員們:“兄弟,看你也只剩了一張皮,貪了多少被送下來的啊?”

窦敬:“……呃,他主動給了我一億錢嗳。”

大明官員們:“多少錢?”

窦敬遲疑着?說:“一億錢啊,怎麽了?”

大明官員們:“……”

兄弟,你是我的神?!!!

大明官員們:“全體起立,敬禮!!!”

窦敬:“……”

同類推薦

從零開始

從零開始

想要讓游戲幣兌換現實貨幣,那就一定要有一個強大的經濟實體來擔保其可兌換性。而這個實體只能是一國的政府。可是政府為什麽要出面擔保一個游戲的真實貨幣兌換能力?
戰争也可以這樣打。兵不血刃一樣能幹掉一個國家。一個可以兌換現實貨幣的游戲,一個超級斂財機器。它的名字就叫做《零》一個徹頭徹尾的金融炸彈。

穿越之農家傻女

穿越之農家傻女

頂尖殺手因被背叛死亡,睜眼便穿成了八歲小女娃,面對巨額賣身賠償,食不果腹。
雪上加霜的極品爺奶,為了二伯父的當官夢,将他們趕出家門,兩間無頂的破屋,荒地兩畝,一家八口艱難求生。
還好,有神奇空間在手,空間在手,天下有我!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新書《神醫小狂妃:皇叔,寵不停!》已發,請求支持)初見,他傾城一笑,攬着她的腰肢:“姑娘,以身相許便好。”雲清淺無語,決定一掌拍飛之!本以為再無交集,她卻被他糾纏到底。白日裏,他是萬人之上的神祗,唯獨對她至死寵溺。夜裏,他是魅惑人心的邪魅妖孽,唯獨對她溫柔深情。穿越之後,雲清淺開挂無限。廢材?一秒變天才,閃瞎爾等狗眼!丹藥?當成糖果吃吃就好!神獸?我家萌寵都是神獸,天天排隊求包養!桃花太多?某妖孽冷冷一笑,怒斬桃花,将她抱回家:“丫頭,再爬牆試試!”拜托,這寵愛太深重,我不要行不行?!(1v1女強爽文,以寵為主)讀者群號:,喜歡可加~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本文一對一,男女主前世今生,身心幹淨!】
她還沒死,竟然就穿越了!穿就穿吧,就當旅游了!
但是誰能告訴她,她沒招天沒惹地,怎麽就拉了一身的仇恨值,是個人都想要她的命!
抱了個小娃娃,竟然是活了上千年的老怪物!這個屁股後面追着她,非要說她是前世妻的神尊大人,咱們能不能坐下來歇歇腳?
還有奇怪地小鼎,妖豔的狐貍,青澀的小蛇,純良的少年,誰能告訴她,這些都是什麽東西啊!
什麽?肩負拯救盛元大陸,數十億蒼生的艱巨使命?開玩笑的伐!
她就是個異世游魂,劇情轉換太快,吓得她差點魂飛魄散!
作品标簽: 爽文、毒醫、扮豬吃虎、穿越、喬裝改扮

有了讀心術後,王爺每天都在攻略醫妃

有了讀心術後,王爺每天都在攻略醫妃

21世紀醫毒雙絕的秦野穿成又醜又不受寵的辰王妃,畢生所願只有一個:和離!
側妃獻媚,她各種争寵,內心:我要惡心死你,快休了我!
辰王生病,她表面醫人,內心:我一把藥毒的你半身不遂!
辰王被害,她表面着急,內心:求皇帝下旨,将這男人的狗頭剁下來!
聽到她所有心聲的辰王憤恨抓狂,一推二撲進被窩,咬牙切齒:“愛妃,該歇息了!”
半年後,她看着自己圓滾滾的肚子,無語痛哭:“求上天開眼,讓狗男人精盡人亡!”

權寵天下

權寵天下

天才醫學博士穿越成楚王棄妃,剛來就遇上重症傷者,她秉持醫德去救治,卻差點被打下冤獄。
太上皇病危,她設法救治,被那可恨的毒王誤會斥責,莫非真的是好人難做?
這男人整日給她使絆子就算了,最不可忍的是他竟還要娶側妃來惡心她!
毒王冷冽道:“你何德何能讓本王恨你?本王只是憎惡你,見你一眼都覺得惡心。”
元卿淩笑容可掬地道:“我又何嘗不嫌棄王爺呢?只是大家都是斯文人,不想撕破臉罷了。”
毒王嗤笑道:“你別以為懷了本王的孩子,本王就會認你這個王妃,喝下這碗藥,本王與你一刀兩斷,別妨礙本王娶褚家二小 姐。”
元卿淩眉眼彎彎繼續道:“王爺真愛說笑,您有您娶,我有我帶着孩子再嫁,誰都不妨礙誰,到時候擺下滿月酒,還請王爺過來喝杯水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