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外間守夜的人是湖州, 聽?見夜枭鳴叫的動靜,忙披着外衣進來:“小娘子是不是被?吓着了?”
再看姜麗娘臉色慘白,滿頭?冷汗, 她趕緊去把窗戶關了,坐到床邊,安撫道:“別怕, 只是一?只鳥罷了,沒什麽的。”
姜麗娘嘴唇動了動。
她想說,自己?這一?身冷汗, 并不是因為那只夜枭,而是因為那個素未謀面的,名叫青紅的女孩子。
可是話?到嘴邊,她又咽下?去了。
最後姜麗娘只是勉強的笑了笑, 說:“沒事?兒。湖州姐姐, 你去歇着吧,我自己?躺一?會兒就好了。”
湖州卻有些不放心, 伸手試探過她額頭?溫度,到底還是穿戴整齊出了門,叫廚房給熬一?碗安神湯, 姜麗娘叫她都沒能叫住。
湖州暫時離開了,姜麗娘的睡意卻也?沒有了。
她平躺在塌上,看着帳子頂, 心想:我跟青紅有什麽區別呢?
無非是命比她好罷了。
青紅從前不也?是正經人家的姑娘嗎?
姜麗娘想:如果遭逢水災的是西堡村, 家裏無米度日,要麽餓死, 要麽被?賣去大戶人家做婢女,我會去嗎?
……應該會吧。
老?話?不是也?說嗎, 好死不如賴活着。
只怕想做奴仆婢女的人太多,大戶人家都買不過來。
姜麗娘又想:若是我做了婢女,我真的能逆來順受的做奴才,起早貪黑的做活兒,再大一?點被?某個上了年紀的老?爺要去暖床,玩膩了之?後,再配給某個小厮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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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能一?邊起早貪黑的做活,一?邊挨丈夫的打,一?邊生一?連串的孩子,叫我的孩子重複我那豬狗不如、毫無尊嚴的命運嗎?
如果我是青紅,易地而處,我會生出搏一?把,主動爬床的想法嗎?
如果我産生了這樣的想法,如果我這樣做,我就是大逆不道,就該死嗎?
這樣做好像是不對的——姜麗娘想,孫師兄有妻子,從某個角度來說,婢女主動爬床,這不就是小三?
可是代入到青紅的處境之?中……
我考慮的是生存,你卻用?道德來審判我嗎?
大不了也?就是一?個死!
倉廪實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作為一?個朝不保夕的奴婢,尊嚴也?好,道德也?罷,本就是可望不可即的奢侈了!
所有的矛盾,似乎都集中在了既定的一?個點上——叢林社會底層中的奴隸,應該坦然接受自己?的命運嗎?
就像是一?根火柴忽然間被?點燃,姜麗娘腦海中猛地亮起了一?點光芒,她瞬間知曉了答案——當然不!
王侯将相,寧有種乎?!
那些高?高?在上的人物,難道是天生的貴種嗎?!
憑什麽世間大多數人,都要被?他們踩在腳底?!
可是因此而生的那些矛盾呢?
想到這裏,姜麗娘又遲疑了。
如果青紅真的想要爬床,真的做了孫師兄的妾,那韓夫人又算什麽呢?
而朝堂之?上,那位曾經獨攬大權、如今岌岌可危的窦大将軍,難道不就是另一?個青紅嗎?
如若他真的成功登臨大寶,因此死難的人又算什麽?
青紅不僅僅只是一?個死去的奴婢,更是天下?千千萬萬被?困囿在階級之?中掙紮無路人的縮影。
可是青紅的路在哪兒?
姜麗娘失眠了。
……
第二天,她早早到了石筠的書房,鄭重其?事?的向他行禮:“老?師,弟子有想不明白的地方,想要您為弟子排疑解難。”
石筠注視着她,意味深長道:“你比我預料中來的要晚。”
姜麗娘錯愕的看着他:“老?師……”
石筠卻沒有對她解釋什麽,而是溫和問她:“麗娘,你遇上了什麽問題?”
姜麗娘反倒踯躅起來,猶豫着說:“我要是說了,您不要取笑我,我自己?知道,有些話?一?旦說出來,您可能會覺得很可笑。”
石筠道:“本來就是尋求道理?,我怎麽會笑你呢?”
姜麗娘便把青紅的事?情說與他聽?。
她手指緊緊地抓住衣裙下?擺,慢慢道:“青紅做了奴婢,所以她要認命嗎?她必須順從嗎?她不能反抗嗎?如果她的反抗傷害到了別人,那她應該被?譴責嗎?可是如果她不反抗,她死了,又或者豬狗一?樣渾渾噩噩的活着,一?個十幾歲小姑娘的一?生被?毀了,又有誰會為她惋惜,對她的人生負責呢?”
她說到這裏,被?一?股莫名的情緒所感染,聲音不由自主的大了起來:“青紅跟我,有什麽區別呢?跟大戶人家的女兒,又有什麽區別呢?都是爹生娘養的人,只因為有人托生在富貴人家,有人托生在莊戶人家,所以就要有兩種命運嗎?”
“青紅不可以反抗嗎?不可以不甘心嗎?這種不甘心,與因此而生出的反抗,違背了聖人所說的綱常倫理?嗎?”
姜麗娘說的時候,石筠便只靜靜的聽?着,等她說完之?後,又一?個個依次回答她的問題。
“她當然不是必須要認命。她當然不是必須要順從。她當然可以反抗。”
“因為她的反抗而遭受到傷害的人,本質上并不是被?她所傷害。”
“冰冷扭曲的制度像是密密麻麻的鑲嵌了鐵刺的繩索,将她死死的捆住,叫她無力掙紮,只能被?迫等待命運的施加,所以當她選擇掙脫繩索的時候,繩索彈開的瞬間,難免也?會傷害到牽繩子的人,這樣的情況,又該怎麽去責備她呢?”
“只是她也?好,被?動受到傷害的主人也?好,從施加傷害、到被?迫承受傷害,乃至于掙脫繩索、主人被?繩索上的刺傷到,這一?系列的動作,受害人的人也?好,施加傷害的人也?好,可能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多數人只能看到最淺層的表象——一?個膽大包天的奴婢想要爬上男主人的床,她成功了,她成了女主人的肉中刺,亦或者她失敗了,遭受懲罰,被?殺掉了。這樣而已。”
姜麗娘喃喃道:“是這樣嗎?”
石筠道:“我的看法,是這樣的。”
姜麗娘緊緊注視着他:“可是老?師,如果是這樣的話?,聖人所說的綱常,又算什麽呢?青紅的做法,難道不是大逆不道嗎?您為什麽會覺得,她的反抗是具備正确性的呢?!”
石筠聽?罷,反而笑了:“我們第一?天見面的時候,我不是就說了嗎?聖人的綱常,本質上也?只是維持着天下?運轉的、一?個糅合了律令與禮教的體?系罷了。”
他語重心長道:“麗娘,這個體?系從來都不是一?成不變的。你覺得這個體?系中,地位最尊崇的人是誰?”
姜麗娘不假思索:“是皇帝。”
石筠道:“那麽,皇帝是自古以來便有的嗎?”
姜麗娘吸了吸鼻子:“……你這是大逆不道啊,老?師!”
石筠不以為意:“這算什麽大逆不道呢?孔子出現的時候,世間只有周天子,哪裏有皇帝呢?‘皇帝’既然會出現,當然也?會消亡,這不是理?所應當的事?情嗎?”
姜麗娘驚呆了。
老?師,你怎麽敢的啊!
你才是穿過來的吧!
姜麗娘瞠目結舌之?際,石筠則繼續道:“這個體?系從來都不是完美的,所以才需要後人不間斷的填充與變革。但?它又是相對完美的,因為它的确保證了天下?平穩的運轉下?去,多數人都能夠活下?去。而青紅,就是這個體?系不完美之?處的受害者,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韓氏與她甚至沒有什麽區別。我與她也?沒有什麽區別。”
“青紅是孫家的奴婢,韓氏難道不是嗎?青紅脖子上的鎖鏈在韓氏手裏,而韓氏自己?脖子上,難道便沒有鎖鏈嗎?”
“你幾時見到一?個男子成天在家盯着自家的小厮,有沒有爬到妻子的床上?是什麽讓韓氏只能困囿于內宅之?中,盯着丫鬟們有沒有爬上丈夫的床?”
“束縛住青紅的那副枷鎖,其?實也?束縛着韓氏,束縛着天下?女子,乃至于諸多的弱者。她們沒有晉身的途徑,也?沒有前程和未來,永遠都是砧板上的魚肉,只能在被?設定好的道路上走到死,一?旦偏離了這個體?系欽定給她們的道路,就如同魚躍出了水面來到陸地,等待她們的結局不言而喻。”
“……由此延伸,天下?黎庶,不也?是天家的奴婢嗎?我也?不過是高?級一?些的韓氏與青紅罷了。可是王侯将相、寧有種乎,又有誰生來就想低人一?等呢?”
“既然如此,青紅想要反抗,她又有什麽過錯?”
“這世間當然沒有盡善盡美的體?系,律令也?是逐年完善的,但?以中原的遼闊與海域的無盡而言,強有力的中央統一?政局,乃至于如今所實行的種種策略,又的确是最适合當今天下?的。”
他神色感慨,嘆息着說:“至于千百年之?後又當如何,便是後來人的事?情了。我的有生之?年,必定是看不見了,每每念及此,都不禁要扼腕嘆息啊!”
說到此處,石筠意味深長的注視着面前的關門弟子。
姜麗娘心虛的低着頭?,嘗試着轉移話?題:“那老?師,這不就回到最開始的問題了嗎?青紅的路,在哪裏呢?”
這一?次,石筠清楚的告訴了她自己?的答案:“不知道。”
姜麗娘怔住了:“啊?您不知道?”
“是的,我不知道。”
石筠坦誠的看着她,說:“我是人,并不是神。”
“不過我覺得,”說到這裏,他悠悠的笑了起來:“或許有一?天,你會告訴我答案。”
姜麗娘完全是懵住的。
答案會是什麽呢?
青紅的路又會是什麽?
她來自後世,在書中見證過歷史中存在過的一?個個政體?,但?她只是知道最終的結果,卻不知道那個最終的結果,是如何被?推導出來的。
尤其?是最開始的起始點,落在一?個十幾歲的、不會惹人注意的奴婢身上的時候。
總不能大喊一?聲人民萬歲,然後直接揭竿而起吧?
這不是自行送菜,然後分分鐘被?抓住亂刀砍死嗎!
如石筠所說,她是人,不是神,怎麽可能螳臂當車,違逆整個時代?
姜麗娘想到此處,心思忽然動了一?下?。
為什麽揭竿而起不行?
因為不具備起義的基礎。
群衆基礎、組織基礎、經濟基礎一?個都沒有,怎麽可能高?舉人民萬歲的旗幟?
意識形态的出現可能早于生産力的進程,但?其?果實的成功絕對無法脫離生産力水平的推動!
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根本原因,還是生産力不行啊!
姜麗娘眼睛亮晶晶的看着石筠,将自己?的想法組織成通俗易懂的語言,小心的透露給他。
她當然知道飯要一?口一?口吃,社會形态的變化不是一?朝一?夕所能達成,需要百十年甚至于更久的時間來做到,但?她來到這個世界一?回,起碼也?要留下?點什麽吧?
哪怕只是将那幾百年的時間削減掉一?年,也?足矣了!
石筠聽?完笑着搖搖頭?,看不出是贊同還是反對。
他只是說:“那你就去做做看吧。”
姜麗娘見狀,心下?難免生出幾分不安來:“老?師,您好像覺得……”
石筠道:“不必在意我這個腐朽之?人的看法,走你自己?的路就好。麗娘,不要磨滅掉你身上最珍貴的東西。”
我身上最珍貴的東西……
姜麗娘想起二人第一?次見面時石筠說的話?,她若有所悟:“反抗嗎?”
石筠卻不再談此事?,而是問她:“你有沒有想過,給自己?起個字呢?過段時間,或許會有我的幾個老?朋友上門拜訪,他們的弟子大概也?會來,麗娘麗娘的叫着,總覺得多些親近,少了莊重。”
姜麗娘立時便道:“我不想要起字,但?我想改個名字。”
石筠有些詫異的“哦”了一?聲:“你好像已經想好了改叫什麽?”
姜麗娘道:“叫姜行。”
石筠道:“是哪個字啊?”
姜麗娘說:“是行路難的那個‘行’。”
這是她前世的名字。
以此紀念前世自由如風的姜行,與那個任她穿梭的世界。
也?叫她永遠記住,從前的自己?到底是什麽樣子。
無論如何,都不要失卻本心。
石筠若有所思:“說是‘行路難’也?好,說是‘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裏路’也?好,姜行……”
……
人是禁不住念叨的。
前腳石筠剛說過不了多久可能會有老?友前來拜訪,當天下?午,就有人投了拜帖過來。
卻不是石筠的老?友,而是他的冤家對頭?耿彰。
姜麗娘兄妹三人不知道這些事?,沈括沈師兄便悄聲給她們上課:“耿公?與老?師是舊相識了,只是話?不投機,每次見面要不了多久就會吵起來,但?耿公?的品性是沒問題的,弟子們也?都出類拔萃……”
“嗐,”他說:“待會兒見了你就知道了。”
鄭規鄭師兄則告訴她們:“別看這兩位每次見了就鬥得跟烏眼雞似的,但?是對于對方的本事?還是欽佩的,每每收了弟子,都會叫往對方府上受教一?段時日。”
說到此處,他思忖着道:“這回耿公?主動上門,難道是收了新?弟子,要帶來叫老?師看看嗎?”
姜寧就跟被?紮了一?下?似的,馬上反應過來:“這豈不是說,以後我們三個也?要去耿公?府上受教?”
“是呢,”沈括陰恻恻的看着他們:“敢丢師門的臉,腿都給你們打折!”
姜寧:“……”
姜寧擡手擦了擦汗,無力的發出保證:“我,我盡量。”
姜麗娘:“……”
元娘:“……”
唉。
……
鄭規猜錯了。
這一?回,耿彰是上門來炫耀他的得意門生的。
前不久金裕上門那回事?,耿彰着實在家生了場悶氣。
前腳石筠主持公?道,後腳那小人便上門找他做主,雖然從頭?到尾都是金裕醜人多作怪,但?他心裏邊總覺得不得勁兒,好像平白輸了老?對頭?一?頭?似的。
這會兒耿彰的得意門生裴仁昉歸京,他立時便帶出來當限量版皮包炫耀給老?對頭?看了。
姜麗娘跟幾位師兄一?道過去的時候,一?打眼就見自己?老?師頭?頂的字變了,從“命中貴人”,變成了流動字幕“好氣,輸了!好氣,輸了!”……
姜麗娘:“……”
老?師你是小朋友嗎?!
要不要這樣啊!
一?把年紀的人了,怎麽氣性還這麽大呢!
再看石筠的臉——老?頭?兒平日裏洋洋得意翹起來的胡子也?耷拉下?去了,人坐在椅子上,肩背雖還挺得很直,表情也?還強撐着,但?眼角眉梢難□□露出幾分垂頭?喪氣來。
姜麗娘心裏邊一?下?子就覺得不是滋味了。
老?師被?人上門踢館,這就是弟子無能啊!
那邊耿彰還在王婆賣瓜:“狀元及第,卻不留在朝中修書,而是主動往偏遠地方從政的,裕之?乃是本朝第一?個!”
石筠:“……”
石筠無力的把弟子拉出來:“已經快把國?史修完了,這是為往聖繼絕學!”
耿彰:“嗨呀,石兄,你不是一?直都主張凡事?生民立命為先嗎?怎麽現在就忘了呢?”
又說:“裕之?後來到涼州去,公?務之?餘,也?搜尋涼州民志,修了涼州世錄出來啊……”
石筠:“……”
石筠又拉了一?個弟子出來:“接連數年考核甲上,業已升任并州刺史。”
耿彰笑得合不攏嘴:“這麽巧?裕之?也?是數年考核甲上,任職期間斷案近七百起,連附近州郡都聽?聞他的聲名,特意借調去辦案呢!”
石筠還沒發話?,與耿彰同行來此的裴仁昉就聽?不下?去了,無奈道:“老?師,請不要這樣,術業有專攻,如何計量長短呢?”
姜麗娘這才注意到這位踢館人的得意弟子,扭頭?瞟了一?眼,頓覺石破天驚!
原因無他,這位耿公?的得意門生,有一?張滿分100,他起碼99分的臉!
要知道,姜麗娘連自己?的聰明腦袋都只打了95分呢!
至于臉……
好歹用?了十幾年,勉強打個70分吧。
對于美人,大衆往往都是寬宏的,姜麗娘先前心裏邊那點不平,在看見這張臉之?後馬上就少了一?半,再觀其?言行,頗有君子之?風,剩下?的那一?半便也?消減了大半。
她不露痕跡的去看裴仁昉頭?頂,五個字——治世之?能臣。
哇哦!
上帝給他打開了一?扇門,又順手給開了一?扇窗!
對于有本事?的人,姜麗娘向來欽佩,看完這五個字的評語,心裏邊的不平也?就徹底煙消雲散了。
不服氣,那就憑本事?見真章嘛,因為人家憑真材實料壓了自己?一?頭?而心生仇恨,這就有點小家子氣了。
自打裴仁昉出來,鄭規就用?餘光觀察着兩個師妹,元娘倒是還好,只看了一?眼,便面不改色的将目光收回,絲毫不為所動,倒是麗娘……
他怕師妹陷進去,便小聲提醒:“別看了,人家有主了,咱們得罪不起。”
姜麗娘:“???”
她有些驚奇,知道師兄是誤會了,但?轉念一?想——這兒有個瓜哎!
不管了,先吃吃看!
于是就小聲問:“什麽情況?”
鄭規瞄了一?眼,看場面上沒人注意這邊,就壓低聲音告訴她:“信陽長公?主鐘情裴少監久矣,至今未嫁,穆氏的公?主,可沒幾個善茬……”
姜麗娘瞬間明白過來,馬上表明立場,大義凜然的将目光收了回來。
鄭規這才将心放了下?去。
那邊廂,耿彰達成了上門炫耀的目的,被?得意門生拽着袖子走了,只留下?石筠與其?一?幹弟子在廳堂裏emo。
姜麗娘看着老?師頭?頂上循環播放的“輸了輸了輸了輸了”,又是好笑,又是無奈,勸石筠說:“老?師,您看開點嘛,多大年紀的人了,還這麽争強好勝!”
……
當天晚上,午夜時分。
湖州又一?次催促:“小娘子還不睡嗎?”
姜麗娘額頭?勒着一?根紅色布條,上邊寫了兩個字——努力!
她頭?也?沒擡,手持一?支炭筆在白紙上勾畫:“你先去睡吧,不必在這兒守着了!今天晚上我必須把這張圖畫完!”
湖州打個哈欠:“您到底是在忙活什麽啊?不能明天再做嗎?”
姜麗娘冷哼一?聲,铿锵有力道:“說今天完成,就要今天完成,晚一?個時辰、一?刻鐘,都不算是今天!今晚上非得把高?爐整出來——我姜麗娘的老?師怎麽能輸?!”
湖州:?
湖州:( ̄~ ̄;)
感情小娘子你也?在為白天的事?兒生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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