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裴仁昉出了宮, 一路騎馬回府,腳步是前所未有的輕快。
雖說早就想過破罐子破摔,再?壞也不過就是一家四口?齊齊上路, 可蝼蟻尚且偷生,更何況是人呢?
能活着,總比死了好?。
如?今她這身份在天子處過了明?路, 長?久以?來?壓在肩頭的擔子,總算也可以?放下了。
裴仁昉回到府上,馬上就往靜室去拜見祖父裴太?傅, 将事?情原委盡數告知。
自從裴仁昉中了狀元開了,裴太?傅便?不再?幹涉她行事?,他年紀大了,管不了了——難道還能管兒孫們?一輩子嗎?
此時聽孫女說起?今日之事?, 也不過一笑置之:“噢, 那很好?啊,天子面前有了擔保, 日後行事?也就有底氣了。”
又面帶欣然,稱頌說:“怪不得連石筠、耿彰都在為當今奔走呢,登基不過數日, 便?将窦敬逼迫到角落裏,又能窺得這等臣下之家的私密,果真有聖天子之像啊!”
裴仁昉沉默了幾瞬, 說:“陛下還托我給您帶個?話。”
裴太?傅呷一口?茶, 笑眯眯道:“什麽話?”
裴仁昉:“您雖然致仕了,但尤且老當益壯, 很應該繼續為朝廷奔走,招攬幾位賢才?, 亦或者同樣致仕的同僚,繼續為國朝發光發熱。”
裴太?傅:“……”
裴太?傅臉上的表情瞬間定住了。
任誰辛辛苦苦打工數十年,一朝退休之後得知還要去上班,都不會很開心的。
裴太?傅只覺得手裏的茶瞬間就不香了。
手掌顫顫巍巍的把茶杯放下,他難以?置信道:“陛下想讓我繼續去朝中當值?”
Advertisement
裴太?傅覺得委屈:“可是我都七十多歲了啊!”
裴仁昉搖搖頭:“放心吧,事?情當然不是您想的那樣。”
裴太?傅暗松口?氣。
真高興聽到這個?好?消息。
然後就聽裴仁昉說:“因為陛下根本沒打算給您發俸祿。”
裴太?傅:敲,高興的太?早了!
……
昨夜剛下了場雨,天氣稍稍轉涼,故而即便?今日仍舊是陽光普照,卻也不似前日那般灼熱逼人。
巴陵王就在這明?媚的好?天氣裏,吩咐底下人去備馬——他要帶着柳婆子,往裴家去走一遭。
他倒也不是懷着什麽十分惡毒的心思,想要以?此脅迫裴仁昉做些什麽,此時的他,只是想要續上少年時候那個?頑劣的惡作劇。
巴陵王想,如?果他出現?在裴仁昉面前,猝不及防的戳穿裴仁昉的身份,那他會怎麽樣?
還能像從前撞破他使壞那樣,從容應對嗎?
他真想看看裴仁昉驚慌失措的時候,到底是什麽樣子啊!
長?安城東居住着本朝百分之七十以?上的勳貴高官,譬如?大将軍窦敬、司徒石筠、司空耿彰,乃至于裴家的府邸,盡數坐落于此。
巴陵王騎在馬上,不急不緩的到了裴家門前,自有仆從前去告知門房來?者身份。
門房詫異于他無帖登門,卻也還是入內通傳,将他的到來?告知給主人家。
裴仁昉此時身穿常服,手握馬鞭,正準備出門,赴姜麗娘的約。
先前兩人見面的時候,姜麗娘主動提議合夥做生意,出人出力出技術都行,那時候裴仁昉因自己肩頭的擔子而心生遲疑,沒有給出肯定的答複,道是要回去考慮兩天,現?下既然打消了關于自己女扮男裝身份的疑慮,便?盡可以?痛痛快快的答應她了。
聽人來?報,道是巴陵王來?訪,她立時便?知道巴陵王是為何而來?了,并不請他進正堂,反倒是提着馬鞭往前堂去,準備着三兩句話打發了他,自己也出門去。
巴陵王畢竟是親王,門房總不好?叫人在門外幹巴巴的等,開門将人請進了前廳,自有使女奉送了香茶過去。
巴陵王百無聊賴的用茶杯的蓋子撥着茶沫兒,聽着腳步聲望過去,見到裴仁昉之後,臉上便?帶了三分揶揄的笑意,再?看對方手裏邊拿的鞭子,便?又下意識的把笑容收回去了。
裴仁昉……
自己要是當面揭穿了她,她不會真的甩鞭子打人吧?
何至于此啊!
巴陵王因那條鞭子而收斂幾分,裴仁昉卻不曾注意到,進門之後客氣而疏離的同巴陵王行了禮,便?開門見山道:“王爺今日登門,有何貴幹?”
巴陵王到底不傻,知道有些話不能大庭廣衆之下說出來?,咳嗽了一聲,低聲道:“還請裴少監屏退左右,我有些話要私下裏才?好?說……”
裴仁昉懶得同他多費口?舌,扭頭去問自家侍從:“他将那婆子帶來?了嗎?”
侍從點頭:“此刻人便?在廳外,被王府的屬從們?看押着。”
裴仁昉道:“既如?此,便?叫她進來?吧。”
侍從領命去辦。
而一側的巴陵王已經聽得傻了:“裴仁昉!你——你怎麽知道?!”
裴仁昉并不回答他,略微等待片刻,便?有裴家侍從并巴陵王府的屬從們?一并帶了柳婆子過來?。
裴仁昉吩咐管事?:“取二百兩銀子給她吧,這差事?到此為止。”
柳婆子眉開眼笑的謝了她:“裴少監慷慨,您好?人發財……”說完,便?腳底抹油要走。
巴陵王府的人不明?所以?的把她攔住了,看向自家主人,随時聽候吩咐。
巴陵王的臉色已經不是陰沉二字所能形容的了。
他看看換了一副嘴臉的柳婆子,再?看看她手裏邊那幾張銀票,豈不知自己自以?為窺得隐秘,實際上卻落入了別人彀中?
巴陵王面有愠色:“裴仁昉,你這是什麽意思?!”
“沒什麽意思,意思意思。”
裴仁昉淡淡的将手中的馬鞭卷起?來?,複又松開:“本來?是想以?此為引參王爺一本的,轉念一想,好?歹同窗一場,還是算了,放王爺一馬吧。”
巴陵王氣急:“你!”
他豁然起?身,氣道:“我前不久才?請你喝酒!”
裴仁昉:“是啊,宴無好?宴,酒無好?酒。”
巴陵王:“我們?有同窗之誼——”
裴仁昉轉過臉去,那雙烏黑的眼眸,注視着他的面孔,神色漠然:“是啊,所以?我沒有趕盡殺絕,點到即止了。”
巴陵王簡直是氣急敗壞了:“你故意給我下套,引着我往歪處想!”
裴仁昉眉毛一揚,看起?來?像是想要說句什麽的,然後幾瞬之後,還是作罷了:“跟你這種人,有什麽好?說的呢。”
她視線向外,看了看天,說:“時辰不早了,我還有事?,王爺自便?吧。”
又吩咐侍立在一邊的使女:“給王爺添茶,不得怠慢。”說完,便?起?身離開。
什麽叫“跟你這種人,有什麽好?說的呢。”?!
我是個?什麽人?!
巴陵王自覺出生之後還沒有蒙受過如?此奇恥大辱,簡直要氣瘋了,二話不說就追了出去:“喂,裴仁昉!你給我站住!”
裴仁昉在他伸手拽住自己衣領之前躲開了。
她那雙向來?淡漠的眸子裏,終于顯露出幾分厭惡。
她将衣袖卷起?:“穆寶嵩,你确定想跟我打架嗎?”
巴陵王原地定住,反倒不知所措起?來?,嘴唇嗫嚅幾下,終于委委屈屈的說:“明?明?是你算計我,怎麽你還生氣了?!”
裴仁昉很輕的笑了一下,神色嘲弄:“我算計你?”
她徐徐道:“是我讓你請我吃酒的?是我讓你在酒裏邊摻東西的?是我讓你去查我裴家私隐的?是我讓你帶着人不請自來?,到我裴家門上的?”
巴陵王将這一席話聽入耳中,聲勢便?顯而易見的弱了下去,只勉強辯解:“我沒在酒裏邊摻東西,那酒本是西域來?的,入口?綿柔,只是後勁兒大……”
裴仁昉道:“有什麽不一樣呢?酒是好?的,摻了東西,難道便?成?了壞?從頭到尾,肮髒污濁的也只是你,酒卻是清白的。”
巴陵王被這一席話刺痛,衣袖遮掩之下,不由得握手成?拳。
他急忙辯解:“我,我真的沒想幹什麽。”
在裴仁昉淡漠的注視之下,他顯而易見的慌亂起?來?:“我就是想跟你開個?玩笑,看你喝醉之後會怎麽樣……”
“那你現?在知道了,”裴仁昉冷漠道:“這個?玩笑并不好?笑。”
“對不起?,對不起?,我的本意是想跟你鬧着玩兒的,但是不知道為什麽,總是惹你生氣……”
巴陵王讷讷解釋說:“我今天過來?,其實也沒什麽別的意思,即便?我猜的是真的,我也不會宣揚出去的。”
裴仁昉便?又說了一次:“有什麽不一樣呢?”
巴陵王不明?所以?,疑惑的看着她。
裴仁昉微笑着同他解釋:“你覺得自己是在找樂子,是在跟我開一個?無傷大雅的玩笑,而我究竟對這玩笑作何思量,會受到什麽影響,哪裏是你會考慮的呢?而你的輕浮和愚蠢會給我,乃至于裴家帶來?什麽,與你又有什麽幹系?”
巴陵王終于明?白了裴仁昉神色之中的厭惡,究竟是由何而來?,不由得呆在原地。
而裴仁昉則只是将卷起?的衣袖放下,繼續道:“既然說了,索性便?說個?徹底吧。巴陵王殿下,我不喜歡你自以?為是開的玩笑,也不覺得過往的所謂同窗之誼有什麽值得懷念的地方,更厭惡你不食人間煙火的愚蠢與親近。”
“你所謂的玩笑,只是建立在你一廂情願之下,對于另一人的欺淩與狎玩,真正将對方當做同窗,亦或者好?友的人,是不會做這種事?的。我這樣直截了當的講出來?,是你能夠聽明?白的程度嗎?”
巴陵王:“……”
巴陵王且羞且愧:“我又不是傻子,怎麽會聽不明?白?”
裴仁昉看着他,第三次重複道:“有什麽不一樣的呢。”
巴陵王:“……”
巴陵王臉上漲得通紅,好?半晌沒說出話來?,等他終于要把那句致歉憋出來?的時候,裴仁昉卻也走遠了。
巴陵王緊趕慢趕的追出去,正好?瞧見裴仁昉從裴家的侍從手裏接了缰繩過去,動作矯健又迅捷的翻身上馬。
當代士人慣穿的青色常袍穿在他身上,仿佛平添了三分飄逸,頭上的發冠即便?略微有些歪了,也只會更添潇灑。
他期期艾艾的走上前去,一句“裴仁昉”還沒出口?,就老老實實的改成?了“裴少監”:“對不住,但我真的不是有意的,你要是實在生氣,就罵我幾句,打我幾下吧……”
裴仁昉抖了一下缰繩:“請讓開一點,你擋住路了。”
巴陵王不聽而已,聽罷則直接張開雙臂攔在馬前:“你要是恨我,就只管來?打罵我消氣吧,我不反抗!”
身下的那匹駿馬煩躁的打個?噴鼻,左右踱步,裴仁昉安撫的摸了摸它?的鬓毛,然後面無表情的看着巴陵王:“王爺,您是認真的嗎?”
巴陵王:“當……”
後邊那個?“然”字還沒說出口?,他就被裴仁昉一鞭子抽翻在地,只聽後者淡淡吐出來?一句“兩清了”,便?爽利的催馬而去。
巴陵王都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人就走了,等他反應過來?,人已經躺在地上了。
痛楚延遲了幾秒鐘,終于姍姍來?遲,他“哎喲”一聲,癱在地上呻吟起?來?。
左右看他身上衣袍都破開了一道口?子,也是慌了,一窩蜂撲了上去。
巴陵王顧不得形容,解開衣帶、撩起?衣袍一看,好?家夥,一條血痕從左肩穿到右腹,正緩慢的向外沁着血珠,一邊的王府長?史試探着伸手去按了按他的肋骨,巴陵王馬上慘叫出聲。
長?史淡定的擦了擦汗:“沒什麽,可能是肋骨斷了,找個?禦醫看看吧。”
巴陵王:“????”
巴陵王痛苦道:“裴仁昉這個?,這個?……他下手怎麽這麽狠啊!”
長?史嗤笑一聲,冷漠道:“您剛才?也可以?不裝這個?逼的。”
……
裴仁昉沿着門前大道,騎馬往石公府上去,還不曾抵達目的地,便?勒馬停住。
風中隐約傳來?殺喊之聲……
她眼眸閉合,坐在馬上靜聽幾瞬,愕然發現?聲音來?自北方,順着這個?方向,能走到……
窦大将軍府上!
裴仁昉心知今日必然有變,先遣身後小厮回府将此事?禀告祖父,自己則催馬往執金吾去報信。
而此時此刻,大将軍府殺聲震天。
窦敬近來?心緒不佳,時常酗酒洩悶,原本正在姬妾房中吃酒,聽聞外間聲響,滿腹驚疑的将門打開,不想迎頭一箭,正中肩窩!
窦敬痛呼一聲,栽倒在地,手扶着肩膀勉強坐起?身來?,卻見發箭之人并非別人,正是其妻梁夫人!
窦敬錯愕不已,怔在當場。
他愣住了,梁夫人卻沒有,引弓再?射,中其左臂。
房中的姬妾見此驚變,吓個?半死,不由得大叫出聲,梁夫人淡淡瞥了她一眼,并不言語。
反倒是窦敬勃然大怒,厲聲斥道:“賤婢,住口?!”
虎死餘威在,更別說窦敬此時還活着了,那姬妾眼眶含淚,戰戰兢兢,滿面驚恐的捂住嘴,卻當真是不敢再?出聲了。
窦敬這才?笑了一聲,聽着院外殺聲大起?,心頭便?已經有了明?悟,窮途末路之際,卻仍舊保持着最後一絲體面。
他就着跌坐在地的姿勢,好?整以?暇的問梁夫人:“又是一場反正之戰嗎?”
梁夫人回答他:“撥亂世,反諸正,難道世間還有人比窦大将軍更加明?白其中的含義嗎?”
窦敬臉上的笑意消失了。
他長?久的注視着面前的結發妻子,最後說:“我記得從前,我們?是站在同一立場上的。”
梁夫人回答他:“是的,從前。”
窦敬明?白了。
他擡頭望天,許久之後,還是不解:“你怎麽敢呢?做出這種事?情。”
“我生來?就是個?膽大包天之人,一直如?此。”
梁夫人注視着面前人,神色之中有種不易察覺的悲憫:“今日之我,仍舊是昨日之我,但今日的窦大将軍,早不是昨日的窦郎了!”
……
堡壘往往是從內部攻破的,窦家也不例外。
梁夫人猝然發難,又有大将軍府的長?史襄助,甚至于不曾給窦敬父子調動軍隊的機會,便?将窦敬及窦家諸子拿下。
待到金吾衛聞訊而去的時候,窦家衆人已經在長?史的指揮下開始收拾殘局,而梁夫人則上疏天子,陳述今日之事?的原委,因在長?安動刀兵一事?主動請罪。
本朝慣例,大将軍位在三公之上,可以?開府,設置府兵,這都是應有之份——但是誰都沒想到,最後拿下窦敬及其諸子的人,居然會是其妻梁夫人與将軍府長?史岑綱!
饒是朱元璋,聞訊之後也是暗吃一驚,不及召見朝臣商議,便?打發人去給窦太?後送信。
不多時,窦太?後便?匆匆趕來?,開口?便?是:“怎會如?此?”
朱元璋對這位嫂嫂還是很敬重的,将梁夫人所上的奏疏遞給她看。
窦太?後道了聲謝,接過來?迅速看完,神色感慨,不無緬懷:“阿娘出身武家,當年反正之戰焦灼的時候,也是上過戰場的……”
她沉吟幾瞬,忽的面色一變:“窦罪人現?下何在?!”
朱元璋道:“已經被廷尉收押,皇嫂可是想到了什麽?”
窦太?後微松口?氣:“我只是憂慮,怕窦罪人一旦過身,阿娘覺得在世間了無牽挂……”
說到此處,她神色中顯露出幾分哀求來?:“康弟,我有一事?相求。”
朱元璋心頭一個?咯噔:不會是想保窦敬吧?
不成?,他的皮咱早就預定了,沒有撤單的道理!
卻聽窦太?後道:“我自知窦罪人罪孽深可愛班重,無從寬恕,但我母親卻與窦家所作所為無關,自從我入宮之後,她便?在府上吃齋念佛,那些個?不法之事?,與她半分牽扯都沒有的。”
朱元璋暗松口?氣,不禁對自己方才?所想有些歉疚。
他這個?人就是這樣,你要是主動問他要東西,他不一定會給,說不定還會覺得你貪得無厭。
但你要是主動為他考慮,深明?大義,他反倒非得給你點什麽。
“窦敬不法,與梁夫人何幹?只是一旦窦敬授首,窦氏一族伏誅,梁夫人的境遇只怕也會有些尴尬。”
朱元璋沉吟片刻,拍板道:“梁夫人深明?大義,素有賢名,既有克定之功,又是皇嫂之母,朕便?與她一個?平原君的封號,皇嫂以?為如?何?”
窦太?後感激不已:“康弟,我實在是——”
朱元璋失笑:“一家人,不必說兩家話!”
……
梁夫人是在午後入宮的,彼時朱元璋正在同潘晦、耿戎兩位反正功臣敘話,便?不曾急于召見,而是令內侍帶着窦夫人往長?秋宮去探望窦太?後與窦太?貴人。
将此事?都安排好?,他才?轉過頭去,看被自己晾了許久的潘、耿二人:“兩位愛卿以?為窦敬之事?,該當如?何處置?”
昔日三位反正功臣,便?以?窦敬最為顯赫,現?在這只領頭羊被殺了,血淋淋的挂在前邊,另外兩個?人能怎麽想?!
窦敬及其諸子被擒拿,可以?說是梁夫人的功勞,但是大将軍府之外,聽命窦敬數年的嫡系部隊居然不曾掀起?大的異動,沒有釀成?大型流血事?件,這顯然是天子的手腕!
潘晦趕緊表明?立場:“窦賊昔年雖有功于社稷,然而社稷又豈曾負他?彼輩一朝得勢,便?戕害忠賢,逼迫天子,圖謀不軌,大逆不道,當殺之以?謝天下!”
他話音剛落,耿戎便?緊跟着道:“臣附議!”
朱元璋并不言語,目光依次在二人臉上掃過,直看得二人心裏發毛,才?慢慢道:“尚書令言之有理。既如?此——”
他下了決斷:“抄家的事?情,就交由二位卿家一并去做吧。”
抄家?
天子怎麽會把這個?肥差交給我們??
潘晦微覺詫異,言辭之間卻是愈發小心:“陛下恕罪,非是臣不情不願,而是此案由廷尉審理,臣二人前去抄家,是否有越職之嫌?”
朱元璋輕笑道:“以?朕之見,天下再?沒有比你們?二位更适合去抄檢窦家的人了。”
潘晦與耿戎心頭齊齊為之一突。
天子這話,是什麽意思?
殺猴儆雞,讓他們?警醒些,以?窦敬為鑒?
還是想看一下他們?抄家時對待窦家人的态度,以?此判斷他們?的秉性?
亦或者另有什麽別的深意?
正不得其解之際,卻聽天子嘆息一聲,幽幽的道:“想朕即位之初,窦賊何等張狂,索要官位在前,強取巨額錢款在後,想他窦大将軍富貴榮華半生,怎麽還不得有個?幾十億錢的家産?何以?竟貪婪至此,強奪朕一億錢去!”
潘晦:“……”
耿戎:“……”
啊這。
悟到了悟到了。
……
潘晦也好?,耿戎也好?,這輩子就沒當過這麽清廉的差使。
主要是抄家這種肥肉型的工作,就是上司為了叫心腹上下其手,才?特意安排過去的,可這回——
嗐,不說也罷。
潘晦帶了一衆心腹前去點賬,耿戎也是三令五申,當場拔刀斬下了木桌一角:“該是你的,總是你的,不是你的,若是敢伸手拿,且看我手裏的刀答不答應!”
潘晦為尚書令數年,認真到這種程度的查賬,還是第一次。
每一筆款子,每一份賬簿,都争取标記清楚、書就明?白,唯恐被天子抓到小辮子,疑心他貪污了多少多少巨款。
耿戎也是如?此。
二人孜孜矻矻、焚膏繼晷,帶着數名心腹、百十賬房,耗費了大半個?月,才?算将窦家數十年來?積攢起?的財物?清點清楚,共計錢九億八千萬,金銀若幹,珠玉寶器數以?萬計……
賬算完了,潘晦跟耿戎聚在一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俱是印堂發黑,滿臉菜色。
耿戎好?好?的一個?武将,說話時向來?聲音洪亮,中氣十足,這時候聲音卻飄忽起?來?了:“怎麽連十億錢都沒有啊……”
其實已經很多了。
但奈何前邊天子大嘴一張,就是幾十億錢呢,兩下裏一對比,平白就顯得少了。
耿戎意味深長?的看着潘晦。
潘晦簡直要冤枉死了!
他指天發誓:“我沒偷拿一個?錢——一個?錢!若此言為虛,叫我五雷轟頂,不得好?死,祖先不安,斷子絕孫!”
耿戎:“……”
潘晦:“……”
二人相對而坐,面前是整理出來?的厚厚一摞賬本,一盞孤燈在夜風裏搖晃,渲染了孤寂凄涼的氛圍,暗示了人物?惶恐不安的心境。
沉默了半晌,耿戎試探着說:“就這麽把賬本交上去?”
潘晦:“……”
潘晦舔了舔有些幹涸的嘴唇:“陛下還滿心期待,在等着幾十億錢進賬呢,你去跟他說?”
耿戎:“……”
耿戎好?生委屈:“是窦敬不中用哇!他就這些錢,我們?能怎麽辦?無中生有嗎?!”
潘晦眸光微閃,倏然看向他,用目光詢問他。
耿戎:“……”
耿戎斷然拒絕:“我不!!!”
加班也就算了,審計也就算了,又當審計又要加班也就算了!
他媽的憑什麽我要一邊當審計一邊加班一邊往裏搭錢!
這還有天理嗎?!
還有公道嗎?!
潘晦勸他:“你想想窦敬。”
窦敬他……要涼了啊!
耿戎:“……”
潘晦又說:“兄弟,在當前朝局之下,咱們?倆是一根繩上的螞蚱,我也跟你交句實底。這些年窦敬做了不少不法之事?,但你我難道就全然幹淨?天子還要名聲,不願趕盡殺絕,之所以?叫咱們?倆來?幹這差事?,大抵就是出錢贖買的意思了。”
耿戎掙紮了良久,終于艱難的道:“那就湊一湊,湊吧……”
倆人掏腰包,大出血湊了一億錢,最後以?總共十億八千萬錢的數額交了賬。
朱元璋大吃一驚:“嗯?!确定只有這些嗎?!”
他狐疑的目光,在兩人身上肆無忌憚的打轉。
潘晦:“……”
耿戎:“……”
疲憊的閉上眼。
累了,毀滅吧!
同類推薦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新書《神醫小狂妃:皇叔,寵不停!》已發,請求支持)初見,他傾城一笑,攬着她的腰肢:“姑娘,以身相許便好。”雲清淺無語,決定一掌拍飛之!本以為再無交集,她卻被他糾纏到底。白日裏,他是萬人之上的神祗,唯獨對她至死寵溺。夜裏,他是魅惑人心的邪魅妖孽,唯獨對她溫柔深情。穿越之後,雲清淺開挂無限。廢材?一秒變天才,閃瞎爾等狗眼!丹藥?當成糖果吃吃就好!神獸?我家萌寵都是神獸,天天排隊求包養!桃花太多?某妖孽冷冷一笑,怒斬桃花,将她抱回家:“丫頭,再爬牆試試!”拜托,這寵愛太深重,我不要行不行?!(1v1女強爽文,以寵為主)讀者群號:,喜歡可加~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本文一對一,男女主前世今生,身心幹淨!】
她還沒死,竟然就穿越了!穿就穿吧,就當旅游了!
但是誰能告訴她,她沒招天沒惹地,怎麽就拉了一身的仇恨值,是個人都想要她的命!
抱了個小娃娃,竟然是活了上千年的老怪物!這個屁股後面追着她,非要說她是前世妻的神尊大人,咱們能不能坐下來歇歇腳?
還有奇怪地小鼎,妖豔的狐貍,青澀的小蛇,純良的少年,誰能告訴她,這些都是什麽東西啊!
什麽?肩負拯救盛元大陸,數十億蒼生的艱巨使命?開玩笑的伐!
她就是個異世游魂,劇情轉換太快,吓得她差點魂飛魄散!
作品标簽: 爽文、毒醫、扮豬吃虎、穿越、喬裝改扮

有了讀心術後,王爺每天都在攻略醫妃
21世紀醫毒雙絕的秦野穿成又醜又不受寵的辰王妃,畢生所願只有一個:和離!
側妃獻媚,她各種争寵,內心:我要惡心死你,快休了我!
辰王生病,她表面醫人,內心:我一把藥毒的你半身不遂!
辰王被害,她表面着急,內心:求皇帝下旨,将這男人的狗頭剁下來!
聽到她所有心聲的辰王憤恨抓狂,一推二撲進被窩,咬牙切齒:“愛妃,該歇息了!”
半年後,她看着自己圓滾滾的肚子,無語痛哭:“求上天開眼,讓狗男人精盡人亡!”

權寵天下
天才醫學博士穿越成楚王棄妃,剛來就遇上重症傷者,她秉持醫德去救治,卻差點被打下冤獄。
太上皇病危,她設法救治,被那可恨的毒王誤會斥責,莫非真的是好人難做?
這男人整日給她使絆子就算了,最不可忍的是他竟還要娶側妃來惡心她!
毒王冷冽道:“你何德何能讓本王恨你?本王只是憎惡你,見你一眼都覺得惡心。”
元卿淩笑容可掬地道:“我又何嘗不嫌棄王爺呢?只是大家都是斯文人,不想撕破臉罷了。”
毒王嗤笑道:“你別以為懷了本王的孩子,本王就會認你這個王妃,喝下這碗藥,本王與你一刀兩斷,別妨礙本王娶褚家二小 姐。”
元卿淩眉眼彎彎繼續道:“王爺真愛說笑,您有您娶,我有我帶着孩子再嫁,誰都不妨礙誰,到時候擺下滿月酒,還請王爺過來喝杯水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