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窦家的這?場驚變, 震驚朝野。

遙想新帝登基之初,窦敬氣焰何?等嚣張,窦氏一族更是雞犬升天, 彼時朝中的明眼?人?心中便有了三分明悟——月圓則缺,窦家的末日,就在眼?前了。

可?即便是早早預見窦家的沒落, 他們想的也是天子聯合心腹朝臣猝然?發動,一擊斃命,奪去窦大将軍軍權之後, 再如同庖丁解牛一般三兩下将窦家黨羽清繳幹淨。

怎麽也沒想到,發動此事的竟是窦敬之妻梁氏。

更沒想到,梁夫人?甚至于沒有調用軍隊——也沒有給?窦家父子任何?調動軍隊的機會,只聯合長?史岑綱, 用可?信府兵二百人?, 便将窦家父子悉數拿下。

梁夫人?誦經念佛久矣,除去正月裏?命婦入朝之外, 幾乎從?不出現在長?安交際圈裏?,幾乎所有人?對她的印象都是一位上了年紀、不得丈夫寵愛的寂寥貴婦人?,身下又無有兒息, 虧得長?女入宮做了先帝之妻,否則,早不知道被窦大将軍甩到哪裏?去了。

此事一出, 從?前與梁夫人?相熟的舊人?受到驚動, 紛紛出來走?動,是以年青一代的人?才知曉, 原來這?位看似落寞的梁夫人?,昔年也曾經有過橫刀立馬的輝煌與果?敢。

朱元璋在宣室殿召見了這?位奇女子。

梁夫人?仍舊是淡妝素裹, 意态恬靜,遵從?禮制向天子見禮之後,又一次叩首請罪。

朱元璋喚起,将心中疑惑問了出來:“岑綱,他是窦敬倚重數年的長?史,夫人?究竟是如何?說動他反水的?”

梁夫人?淡淡一笑,道:“岑綱并非是因我的說辭而與我聯手,他是為?了自己的志向與操守,選擇與我聯手的。”

她顯露出懷念的樣子:“反正之戰前,他只是一個不得志的幕僚,在縣衙府庫裏?管束錢糧,經過他手的賬目,從?來都沒有錯漏。我了解這?件事後,向窦敬舉薦了他,等到戰事爆發,又為?他的寡母操辦了喪事,所以他一直很感激我。”

“若幹年前,窦敬第?一次顯露獠牙,将利器對準國之忠臣的時候,他便有了求去之意,特意前去與我辭別,是我勸止了他……”

朱元璋眉頭微動:“哦?”

梁夫人?于是鄭重再拜:“還請陛下恕罪。”

然?後道:“岑綱将自己對于窦敬的不滿與對枉死之人?的不平告知于我,我勸解他說,你離開大将軍府,又能怎樣呢?不過是世間多了一個閑人?,大将軍府少了一個能夠規勸窦敬的長?史罷了。倒不如繼續留在此處,但盡餘力,保全能夠保全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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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元璋思忖幾瞬,忽的一笑:“岑綱今日敢反窦大将軍,難道當年便不敢嗎?料想也是夫人?将其勸住的吧?”

梁夫人?聽罷并不驚慌,仍舊自若道:“陛下聖明燭照,誠然?如此。”

她說:“殺了窦敬又能怎樣呢?天下就能清明,百姓就能安樂嗎?彼時西南不穩,北戎虎視眈眈,天下各州郡貌和而心不和——妾身說句不敬之語,窦敬雖有千萬般過錯,但之于國朝,卻也有着匡扶之功。”

“若他一朝橫死,窦氏一族再沒有強有力的人?物可?以支撐朝局,屆時另外兩位反正功臣該當如何??心懷不軌的各路封疆大吏又會如何??朝中天子年紀尚輕,不足以掌控朝堂,宗室之中,仿佛也沒有十?分出衆的人?物,一旦起了紛争,偌大疆域四分五裂,黎庶流血,哭聲震天,難道只是假說嗎?”

朱元璋不由得為?她的遠見與韬略而心生欽佩,同時,也有些不可?說的得意悄悄在心頭蔓延。

被一個蠢人?誇獎,這?沒什麽,但是被聰明人?誇,就不一樣了嘛!

他還故意問:“既然?如此,何?以夫人?會在此時發難?”

空間裏?邊皇帝們啧啧出聲:“老?朱,想聽人?誇就直說,這?麽問就沒意思了啊!”

“就是,”李世民道:“你想聽好話,兄弟們難道還編不出來嗎?”

朱元璋不搭理他們,只看着坐在面前的梁夫人?。

而梁夫人?誠然?不負他所望:“最開始的時候,妾身其實并沒有這?麽做,後來聽聞陛下登基之後的若幹個舉措,不聲不響就叫窦敬吃了啞巴虧,連消帶打削弱窦家勢力,偏生還叫他有苦說不出……那時候妾身便覺得,可?以承載萬裏?江山的英明之主,終于降世了。”

朱元璋舒服的吸了口氣,嘴上卻還是謙虛幾句:“夫人?過譽了。”

這?才想起另一個主人?公?來:“何?以不見功臣岑綱?”

梁夫人?臉上浮現出一抹哀色,戚然?道:“事成之後,岑綱便自盡了。”

朱元璋猛地?一震。

梁夫人?回想起岑綱最後去拜見自己的場景。

“向來忠義不能兩全,我要為?國盡忠,誠然?問心無愧,卻也失義于大将軍。這?些年來,大将軍待我不薄,如今他因我而死,我不能厚顏以此獲得富貴,唯有以死報之……”

她嘆息一聲,對天子道:“忠義難兩全。”

又站起身來,神色肅然?的向他行大禮:“請陛下加恩岑綱的兒子,以此褒勉。”

朱元璋自無不應之理,只是難免感傷,唏噓不已:“既有兒孫,何?不珍惜自身?”

梁夫人?将岑綱所說的話告知他:“讓後世人?稱呼兒孫是忠烈之人?的子息,其父俯仰無愧于天地?,不是勝過家財萬千嗎?”

朱元璋默然?良久,最後下令賜予岑綱之子官身。

……

煊赫數十?年的窦家徹底倒臺,親附窦家一系的朝臣悉數遭到清算,與此同時,新帝大刀闊斧的任用新人?填充各官署,短短數日之內,朝野之間氣象為?之一新。

而這?一切都跟巴陵王無關。

梁夫人?與岑綱聯合舉事的時候,他尚且身在裴家,裴仁昉身邊的小厮匆忙回來報信,他心知事态緊要,自然?不會強行出頭,與裴太傅一道在裴家生等了一個多時辰,直到裴仁昉回府告知事情已經結束,才算安心。

裴家人?無意挽留,巴陵王當然?也不能厚顏無恥的賴在這?裏?,又不願叫人?輕看,便只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帶着王府長?史與一幹随從?出了裴家門。

剛邁出去,便不由得痛苦呻吟出聲。

長?史面無表情的看着他,什麽都沒說,但巴陵王感覺自己好像已經聽到了聲音——你當時也可?以不裝這?個比。

就這?麽強撐着回了王府,趕緊打發人?去請禦醫,傷處給?敷了藥,又開了幾服須得熬煮的藥吃着。

什麽都別說了,養着吧。

巴陵王歪在塌上,撫着身上那道鞭痕,心說裴仁昉下手可?真夠狠的,想完難免又開始思量整件事情的原委,便又覺得裴仁昉說的也不錯,純粹是自己自找的。

那個姓柳的婆子是裴仁昉特意塞到他面前,專為?他設置的套兒,倘若他不是想着跟裴仁昉開個玩笑,而是懷着什麽別的心思,直接把事情鬧大,說裴仁昉是女扮男裝——

到時候柳婆子再行改口,說是受他脅迫,裴仁昉自證清白,乃是男身,卻将他架到火上烤了!

自家事,自家知,他的父親是先帝嫡親的叔父,他又是父親的唯一的嫡子,先帝大行之前,對于繼位之君的呼聲,宗室之中屬他最高,不曾想窦敬另辟蹊徑,立了莊悼太子之子為?皇太弟……

因着這?些過往,龍椅上那位不定有多忌諱他呢,再主動犯到他手上去,這?不是上趕着找死嗎?

裴仁昉先前說放他一馬,倒也不是虛言。

思緒飄到此處,巴陵王的注意力卻也從?裴仁昉身上挪開了。

他看着內室之中搖晃不定的那盞燈火,心中五味俱全。

那可?是天子之位啊!

他原本是距離那個位置最近的人?。

馬上到嘴的鴨子,說飛就飛了,誰能真的毫無感觸呢!

巴陵王想到此處,不禁黯然?起來,長?籲短嘆了半夜,方?才沉沉睡下。

如是到了第?二日,他從?睡夢中醒來,便覺周遭有異,迷迷瞪瞪的睜開眼?,卻在床頭見到了一張熟悉又陌生的面孔。

穆義康——當今天子!

他怎麽來了?!

巴陵王心頭驚駭,險些跌下床去,好容易定住神,便要起身行禮。

朱元璋笑容和煦,伸手按住他肩膀:“自家兄弟,無須多禮!”

天子可?以跟親王說“自家兄弟”,以示親近,但親王若是以此自诩,驕矜無禮,便是取死之道了!

尤其當今這?位天子,登基才多少時間?

竟将先帝禦極數十?年都未能做到的事情做成了!

巴陵王從?前便與他無甚交際,如今更不敢上趕着去接這?句“無須多禮”,堅持着要起身行禮,不想卻被對方?更加堅持的按在了塌上。

朱元璋笑道:“你都病成這?個樣子了,何?必如此拘禮?且歇着吧!”

巴陵王這?才作罷,恭敬聽命。

朱元璋客氣的與他寒暄了片刻,又召了候在府上的禦醫來問話,如是走?完了一整套關切的流程,終于嘆息一聲,不勝憂愁道:“世人?都說天子至尊,可?天子哪裏?是那麽好當的?尚書臺的奏疏成籮筐的往未央宮送,天下各地?的奏報永不停歇,真是把人?鋸成兩半用才好!”

巴陵王聽見的:

我就是普通家庭!

我對錢沒有興趣!

我這?輩子犯過最大的錯誤,就是當了這?個皇帝!

巴陵王禮貌微笑,禮貌回複:“陛下要好生保重身體啊,天下萬民的希望,都寄托在您身上呢!”

朱元璋又嘆了口氣,卻不應這?一茬,雙目緊盯着他的臉,忽然?道:“皇弟,如若易地?而處,你坐在朕這?個位置上,你能治理好一國嗎?”

這?是一個曾經被議儲的親王能參與的話題嗎?!

巴陵王聽得毛骨悚然?,二話不說便下榻跪地?:“臣惶恐!臣弟豈敢有這?樣大逆不道的想法?!”

他動作太快,朱元璋甚至都沒來得及把人?攔住,等回過神來,人?已經跪在地?上了。

他好生無奈:“咱們自家兄弟說話,你總是這?樣客氣做什麽?”

朱元璋親自将他拉起來,又問:“如果?是治理一個郡呢,皇弟可?能得心應手?”

巴陵王起初聽天子說什麽易地?而處能否治理好一國,還當他是剛收拾完窦敬,又想順手把自己給?辦了,此時再聽他問能否治理一郡,不由得遲疑起來。

這?個穆義康……

他究竟是什麽意思?

真的想讓他入朝為?官嗎?

還是以此作為?試探?

男兒仗劍酬恩在,未肯徒然?過一生——大丈夫生居天地?之間,他難道就願意困養王府,做個富貴閑人?,庸碌一世嗎?

若天子是真心想要用他……

巴陵王遲疑了。

朱元璋察言觀色,見他沒有急着做聲,就知道這?小羊羔兩條前腿已經踩進了陷阱,于是馬上再加一劑猛藥:“皇弟莫非是覺得為?兄是因你曾被議儲而心懷怨憎,故而今日來此,試探于你?”

巴陵王被他說中了心思,神色不由得顯露出幾分窘迫來。

朱元璋哈哈大笑,執着他的手道:“你未免太過看輕朕的心胸!朕來此征辟于你,只有一個理由,那便是為?才所動!朕堂堂天子,不行皇皇大道,卻是意欲何?為??!”

巴陵王聽得神色一震:“皇兄……”

朱元璋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前任大司農老?病,業已致仕,朕已經準了,不知皇弟能否肩負得起這?個重任,不叫為?兄失望呢?”

巴陵王如何?也想不到,當今天子竟然?不計前嫌,願意将如此要緊的職務交付給?自己——大司農,這?可?是執掌國家財政的最高長?官啊!

天子如此坦蕩赤誠,更襯得他先前的種種算計猜疑想陰暗器小了!

巴陵王且羞且愧,感激涕零,真心實意的拜倒在地?,正色道:“臣弟為?皇兄肝腦塗地?,在所不辭!”

“嗳,”朱元璋笑着把這?只險些逃出生天的小羊羔從?地?上拉起來,輕柔的按到陷阱裏?:“什麽肝腦塗地?啊,說的這?麽吓人?!”

“朋友,清醒點,”劉徹在空間裏?邊冷笑了一聲:“老?朱說肝腦塗地?,那真就是字面意義上的肝腦塗地?……”

李元達的心情很是微妙:“朋友,你知不知道你上班的這?個部門很危險啊。”

李世民:“我在空間裏?都聽見老?朱的算盤聲了。”

嬴政都有點可?憐他了:“等到年度盤賬的時候……”

李元達:“他敬愛的皇兄兩眼?撲閃閃的看着他……”

劉徹:“說,我的好皇弟,今年國庫結餘應該有幾百億錢叭?!”

巴陵王此時還不能勘破世情,更看不透這?位大灰狼堂兄弟的險惡用心,腦海中被一股士為?知己者死的豪情所充斥,躊躇滿志,恨不能馬上就做出一番事業回報對方?的信重才好。

朱元璋确實也沒诓他(沒完全诓他)。

他是真的想找幾個有本事的人?為?自己效力。

巴陵王是宗室怎麽了,曾經被議儲又怎麽了?

只要他有本事,有能力,能好好幹活,朱元璋就能容得下他!

這?是堂堂正正的陽謀,偏生任誰都破解不了。

如果?巴陵王野心勃勃,想着做出一番事業——咱不怕你有能力,就怕你有勁兒沒處使啊!

如果?巴陵王能力不行,處事憊懶——就這?兩下子,還敢跟咱争皇位?

給?你機會你不中用啊!

如果?巴陵王故意搞破壞,擺爛——這?不是主動往咱手裏?遞把柄嗎?

分分鐘搞死你!

這?辦法說簡單也簡單,說難也難,朱元璋決計不是本朝頭一個想出來的天子,但他絕對是本朝第?一個敢大大方?方?用這?明謀的天子。

原因無他,因為?他自信沒人?能在他眼?皮子底下翻出浪來!

兢兢業業幹活,你就是咱的好兄弟,心懷鬼胎想要作亂——馬上把你一分為?二,風中招展!

這?邊兒巴陵王被朱元璋按回到床上,頭腦暈暈乎乎的感動着,那邊朱元璋已經環視一周,面帶欣慰之色,颔首道:“我從?外邊進來,便見府中前院也好,仆婢侍從?之事也好,俱是井井有條,一絲不亂。皇弟還未娶妻,料想并非是弟妹的功勞,既如此,必然?是長?史得力了。”

巴陵王府的長?史姓燕,單名一個鴻字,是巴陵王母親的隔房堂弟,只比巴陵王大了十?來歲。

二人?自幼相識,向來親厚,所以先前在裴家時,才敢出言揶揄巴陵王這?個頂頭上司。

此時巴陵王聽天子提起長?史,語氣中又含着幾分褒勉,心知這?是好事,便主動為?燕鴻做臉,誇耀道:“臣年少,行事不免有張狂之處,得罪了人?還懵懂不知,總是長?史厚道體貼,善查世情,為?臣善後……”

說到此處,巴陵王不禁有些躊躇。

燕鴻是個能人?,留在巴陵王府做一個侍奉自己雜事的長?史,實在是委屈了。

他想帶着長?史燕鴻這?個得力手下往大司農去任職,給?他一個更大的平臺,但是又怕天子覺得自己還未入職便開始拉幫結派,意圖叫王府舊人?充斥官署……

朱元璋仿佛沒有看出他的遲疑與糾結,仍舊接着前一個茬兒說話:“當真是一員幹将啊,這?樣一個能臣,朕倒真是很想見一見呢!”

這?話之于巴陵王,簡直就是瞌睡蟲迎來了枕頭,欣喜若狂,馬上便傳令仆從?,請長?史前來見駕。

天子親臨,燕鴻作為?王府長?史,怎麽可?能一無所知?

老?早便在院外等候了。

只是以他的頭腦,卻也猜不透當今天子的來意。

是來示威的?

還是來邀買人?心的?

亦或者說……是敲山震虎?

自家王爺剛剛被裴仁昉套路了一回,緊接着天子便登門了,由不得燕鴻不多想。

要是純粹的示威亦或者拉攏,天子早就該來了,何?必等到今日?

可?若是今日天子到此與裴仁昉有關……

那王爺只怕是要糟!

多年相交,又有着舅甥之情,他實在是怕天子前腳扳倒了窦敬,騰出手來之後就來收拾巴陵王,尤其這?會兒內室裏?邊沒有得力之人?陪着——

燕鴻不知道天子秉性如何?,難道還不知道自家王爺嗎?

本事是真的有,某些忌諱的事情,他也是真的一無所知!

先前去裴家那回,燕鴻也是等巴陵王跟裴仁昉談崩了之後才知道他是去幹嘛的,登時就覺眼?前一黑——王爺你這?不是傻逼嗎?!

如果?裴仁昉真是女扮男裝,你揭露出來,就成了裴家的生死大仇,裴太傅在朝中總是有些香火情的,故舊弟子不在少數,你一個被議儲過的親王,夾着尾巴做人?都來不及,上趕着去得罪人?幹什麽?!

如果?裴仁昉不是女扮男裝,但你傻乎乎的湊過去,硬說人?家是女扮男裝,事情一旦鬧大了,你是唯恐天子找不到理由處置你嗎?!

而不管是哪個可?能成真,頭一個倒黴的肯定都不是巴陵王,而是他這?個巴陵王府的長?史!

長?史執掌王府政令,你是幹什麽吃的,就這?麽眼?睜睜看着王爺犯錯?

不中用的東西!

要真是就這?麽稀裏?糊塗的涼了,那多冤吶!

因為?這?傻逼老?板幹的傻逼事情,燕鴻憋了一肚子的火兒,好在裴仁昉總是念着昔日同窗之誼,高舉輕放,這?事兒就這?麽輕飄飄的過去了。

事實上燕鴻眼?見着巴陵王挨了一鞭子,心裏?邊甭提多爽了。

不是他腦生反骨,而是作為?一個打工的,老?板瞞着你做了一個可?能會葬送你腦袋的傻逼決定,任誰知道了都不會很痛快的。

可?是說歸說、罵歸罵,這?會兒燕鴻跟他的倒黴外甥還是綁在一起的,巴陵王要是出了事,他這?個一根繩上的螞蚱,怎麽可?能跑得了啊!

也只能默默祈禱天子此行心懷善念,老?板腦袋開光別說錯話。

此時得蒙傳召,燕鴻便迅速整頓了衣冠,心裏?邊暗暗加了幾個小心,穩步入內,向坐在床邊的天子行禮。

天子溫和叫他起身。

燕鴻謝了恩,目光不露痕跡的落在巴陵王身上。

他的傻逼老?板正坐在塌上,神色隐隐帶着幾分……振奮?

天子到底跟他說什麽了?

燕鴻心頭微微一跳,難免心生忐忑,就在這?時候,巴陵王注意到了長?史兼堂舅的目光,悄悄遞給?他一個亮晶晶的眼?神。

燕鴻:“……”

而天子的态度卻很和煦,問起他因何?入仕,師承何?人?,末了,又随口考校他這?幾年來為?長?史的經歷。

燕鴻一一答了,察言觀色,心也漸漸安了。

他在觀察朱元璋,殊不知朱元璋也在觀察他,把想問的問完了,不由得同老?夥計們道:“不錯,是個可?堪造就之人?。”

朱元璋叫人?細細的查了巴陵王與巴陵王府的一幹屬官,卻有了一個驚人?的發現,巴陵王誠然?有些出衆的才幹,但隐藏在他背後的這?個王府班底,才是真的難得。

而這?個班底的核心人?物,無疑就是王府長?史燕鴻,長?袖善舞,八面玲珑,政務也好,人?情往來也罷,俱都是個中好手。

朱元璋今日來此,一是為?了賺巴陵王入彀,二是為?了從?巴陵王手底下挖人?。

小老?弟有如此人?才,給?王爺打下手可?惜了,來給?朕打工,物盡其用吧!

人?才的選拔是雙向的,朱元璋品評燕鴻的能力,燕鴻也對于這?位年輕天子的政務娴熟程度有了一個初步的認知。

他為?何?要問自己這?些?

若是單純想找王府,亦或者找自己的茬兒,何?必要天子親自出馬呢!

除非是……

燕鴻心裏?邊隐約有了幾分猜測。

而下一秒,朱元璋就将他的猜測落到了實處:“燕卿有如此才幹,為?一王府長?史,實在是可?惜了,朕有意使你往尚書臺任職,為?一曹主官,不知你可?願意?”

說完,又轉過臉去,問巴陵王:“皇弟可?願割愛?”

窦敬既然?倒下,剩下兩位反正功臣的權柄,也要逐步被削弱,尤其尚書臺,更是重中之重。

朱元璋不介意燕鴻的王府出身——潘晦、耿戎這?兩個一度跟窦敬齊名的反正功臣他都照樣在用,區區一個巴陵王長?史出身,算得了什麽忌諱?

劉徹號稱是不拘一格降人?才,提拔了衛霍,他朱元璋難道便是拘泥于門戶之人??

想當年,老?朱還幹過直接擢升一秀才為?戶部尚書的事呢!

噢,順帶提一嘴,那個秀才名叫曾泰……

依從?巴陵王的本心,是想帶着這?位得力的長?史往大司農去任職的,只是轉念一想,大司農怎麽能跟尚書臺比?

更何?況,那可?是天子親口許下的一曹主官!

堂舅有了前程,巴陵王只會為?他高興,只是二人?相識相交多年,毫無挽留便将人?送走?,未免會有冷淡之嫌,惹人?傷心。

巴陵王想到此處,便輕聲道:“如若長?史……”

他堂舅都沒給?他說完的機會。

燕鴻聽完哈哈大笑,毫無眷戀不舍,滿面春風得意,那笑聲簡直震動梁柱:“陛下賞識,臣豈有不從?之理?臣稍後便将王府中事交代清楚,明日便可?往尚書臺任職!”

巴陵王:“……”

巴陵王默默捏緊了拳頭。

朱元璋卻不曾注意到這?一點,目的達成,便欣然?起身離開,臨行之前還不忘拍了拍燕鴻的肩膀以示鼓勵:“好好幹,朕從?來不會虧待為?朕辦事的人?!”

燕鴻用力的點頭:“臣必然?不負陛下之望!”

皇帝們在空間裏?笑出了豬叫聲。

朱元璋:“???”

朱元璋很不爽:“笑什麽笑,你們有事嗎?!”

李世民笑的喘不過氣來:“地?獄笑話,老?朱從?來不會虧待為?他辦事的人?!”

劉徹作說書狀:“話說藍玉到了地?府,三年都沒有吃飯,周圍鬼很奇怪,都問他,說你不吃東西嗎?雖然?是鬼,饑餓感不強,但總還是有這?種感覺的吧?”

李元達接了下去:“老?朱,你知道藍玉是怎麽回答的嗎?”

朱元璋:“……”

朱元璋臭着臉問:“怎麽回答的?”

嬴政以手支頤,說:“藍玉當場用刀把肚子剖開,說——你們看,這?是我在人?間時陛下給?我畫的餅,吃完這?麽多年,肚子還是很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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