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故人

寧晚晴狀似不經意的詢問?, 卻讓田柳兒?神情微頓。

她下意識伸出手來,撫摸春日燕上的鈴铛,聲音沉靜如水, “這鈴铛是一位故人所贈,當紙鳶随風而起,這鈴铛便會發出清脆的鈴音,妾身覺得好聽,便沒有?取下來。”

寧晚晴問?:“那?這位故人,現在何處?”

田柳兒?垂眸笑笑,“既是故人, 人在哪裏?又有?何妨呢?”

寧晚晴靜靜看着?她,了然一笑, 道:“田側妃說得是。”

春風漸起,兩人都沒再說什麽, 而是安靜地坐在亭中, 欣賞着?眼?前的春景。

趙蓁聽說寧晚晴到?了,便帶着?自己的紙鳶, 興高?采烈地過來了。

“皇嫂,你怎麽來了也不告訴我?”趙蓁說罷,便大喇喇地在寧晚晴身旁坐下,她目光不經意一掃, 立即看見了石桌上的天鵝紙鳶,頓時驚喜出聲:“這天鵝紙鳶好漂亮啊!是哪裏?來的?”

寧晚晴一笑,“是你皇兄紮的。”

趙蓁聽罷, 不可置信地瞪圓了眼?, “皇嫂是說,這紙鳶是太子哥哥紮的?”

寧晚晴颔首, “不錯。”

一旁的慕雨也道:“公主?,殿下為了紮着?紙鳶,可是在書房裏?忙了好幾日呢,起初還不讓我們姑娘知道,到?了昨日才拿出來的!”

趙蓁聽了,滿眼?羨慕道:“早知道太子哥哥這麽會紮紙鳶,我就不去求六皇兄了!”

寧晚晴道:“他們二人紮的紙鳶各有?千秋,都是很好的。”

趙蓁這才勉強地點了點頭,她摸了摸手上的白鴿紙鳶,眼?巴巴道:“皇嫂,等?紙鳶大賽結束之後,我能和你換着?玩一會兒?麽?”

寧晚晴眉眼?微彎,“可以,不過我不大會放紙鳶,你拿去玩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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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蓁小雞啄米似的點頭,“那?咱們一言為定?!皇嫂不會放紙鳶,我可以教你呀!我放紙鳶最厲害了!”

寧晚晴微笑颔首。

田柳兒?沉默地聽着?二人聊天,目光卻不由自主?地落在了趙蓁手中的白鴿紙鳶上,那?白鴿身上,也系着?一顆小小的鈴铛,只不過,卻沒有?春日宴上的精致。

趙蓁坐了一會兒?,便有?些着?急地開口?:“這都快到?時辰了,怎麽皇祖母還沒到?啊?”

話音未落,便見到?了一群宮人開道,衆人的目光随着?向前延伸,便見太後的儀仗,由遠及近而來。

衆人連忙放下手中的紙鳶,快步出了涼亭,俯身恭迎太後。

今日天氣好,太後着?了件深紫色的宮裝,整個人看起來高?貴典雅,一開口?,便是溫和慈愛的聲音,“免禮。”

娴妃上前攙扶太後,“石板路滑,還請娘娘小心足下。”

太後側目看了她一眼?,道:“哀家一路過來,見永園兩旁的花草樹木都好生收拾過了,這園子也布置得十分利落,你辛苦了。”

娴妃低聲道:“臣妾第一次主?持春日宴,若有?哪裏?不周,還望娘娘海涵。”

太後淡笑着?點了點頭,娴妃便扶着?太後落座。

太後坐定?之後,便溫聲開口?道:“初春本是灑脫的好時節,諸位既然來了,就不必拘着?了,一會兒?的紙鳶大賽,誰拔得頭籌,哀家重重有?賞。”

此言一出,在場的貴女們都躍躍欲試起來。

這紙鳶大賽上,紙鳶是參賽人自己的,但紙鳶線卻是由內侍省統一準備的,每人的紙鳶線長度都一樣,待紙鳶飛上天,便算是開始參賽,以參賽期間放出的最長線為成績,并以紙鳶落地為結束。

此時,所有?的參賽人,都已?經領到?了內侍省的紙鳶線。

趙矜迅速穿好了紙鳶線,面帶不忿地看了趙蓁一眼?,仿佛在像她示威。

趙蓁卻懶得理她,只自顧自地穿自己的線。

田柳兒?本不想參賽,但寧晚晴卻拉着?她一起下了場,道:“如今到?了春日,你的身子既然好了起來,也該活動一下筋骨了,輸贏不重要,重要的是換一換心情。”

田柳兒?知道,寧晚晴是不希望她繼續郁郁寡歡下去,便也點了點頭,“多謝太子妃。”

內侍省的太監們見衆人都準備好了,便一聲令下,宣布紙鳶大賽開始。

趙蓁早早地找到?了風口?,待太監将紙鳶托着?跑遠了些,她便放出了紙鳶線,待紙鳶乘風而上,她便奮力一拉!白鴿紙鳶便像活了起來似的,一下飛上了天!

她興奮得扭過頭去看趙矜,可趙矜的紙鳶卻掉了一次又一次,負責幫着?托舉紙鳶的太監,已?經來來回回跑了好幾個彙合,可是都沒有?任何起色。

趙蓁見了趙矜那?笨拙的樣子,便忍不住笑了起來,趙蓁又轉頭去喚寧晚晴,“皇嫂,快看我的紙鳶,飛得多高?呀!皇嫂!?”

只見寧晚晴娴雅從容地站在原地,一只手輕搖線錘,一只手輕巧地拉着?細線,而她的天鵝紙鳶,不但穩穩地跻身在了空中,還鶴立雞群般地高?出衆人一截來。

趙蓁不敢相信地看着?她,問?道:“皇嫂,你不是說不會放紙鳶麽!?”

寧晚晴輕輕點頭,笑道:“不錯,但好像不是很難。”

趙蓁:“……”

田柳兒?許久不曾放紙鳶了,線錘重新上手,便有?一種說不出的親切感。

她熟練地調整着?紙鳶的細線,而那?只春日燕,也重回天空,仿佛正自由自在地振翅高?飛。

侍女小若怔怔地看着?田柳兒?的笑容,即便是二皇子出了京城,她們從麗妃手中保下命來,自家姑娘也沒有?真心笑過,沒想到?小小一只紙鳶,便讓她重新展露了笑顏。

永園裏?的風越來越大,田柳兒?本來自如地拉扯着?紙鳶線,可不知怎麽的,那?春日燕的線卻突然斷了,瞬間便往永園的西南方墜了下去!

這一道弧線讓田柳兒?的心情也急轉直下,她下意識追了過去,可小若卻攔住了她,道:“姑娘,您在永園等?着?,奴婢去找罷?”

田柳兒?卻搖頭,道:“我要親自去。”

小若看似有?些為難,提醒道:“姑娘,這……太後娘娘還在上頭坐着?呢!”

田柳兒?頓時面色僵了僵,眼?底泛起一抹哀色。

寧晚晴知道那?紙鳶對田柳兒?來說,可能意義非凡,便道:“你去吧,本宮幫你知會娴妃娘娘一聲便好。”

田柳兒?意外擡頭,看向寧晚晴,“太子妃?”

寧晚晴道:“每個人都有?自己所珍視的東西,若真的守不住,哪怕留個念想也是好的。”

田柳兒?心頭一動,她與寧晚晴雖然交集不多,但彼此卻都是通透之人,許多事心照不宣便可意會。

田柳兒?沒想到?寧晚晴會在此事上幫着?自己,頓時感激地一福身,道:“多謝太子妃。”

寧晚晴含笑點頭,“快去。”

田柳兒?便急匆匆地離開了。

紙鳶大賽進行得如火如荼,貴女們都使出了渾身解數,一時你追我趕,場面十分激烈。

寧晚晴穩坐第一,而趙蓁便緊随其後,兩人的紙鳶甩了衆人一大截,最郁悶的當屬趙矜。

她的紙鳶明明是極好的,可搗鼓了許久,都放不上天,見身邊的貴女們都成功地放飛了紙鳶,便氣得扔掉了線錘,一臉不高?興地回到?了涼亭裏?。

大皇子妃歐陽珊見趙矜面色不愉,便下巴微擡,指了指面前的點心,道:“若是玩累了,就吃點東西。”

趙矜在涼亭中一坐下,便氣呼呼道:“皇嫂,你明明紙鳶放得很好,為何不去參賽?如今這風頭都讓趙蓁她們搶盡了!”

歐陽珊姿态優雅地端起茶杯,道:“不過是過眼?的風頭,就算全部都讓給她們又如何?”

趙矜一聽,便更不樂意了,道:“皇嫂,如今母後失了六宮大權,皇兄又被拘在府中思過,若我們還不争不搶,只怕日後這宮裏?,連我們站的地方都沒有?了!”

歐陽珊勾唇笑了下,不以為然道:“那?我問?你,就算紙鳶大賽奪魁又有?什麽用?母後的六宮大權能回來麽?父皇對你皇兄的信任能完全恢複麽?”

趙矜一時語塞。

歐陽珊冷靜道:“你要知道,‘好勝’與‘勝’,本就是兩碼事。‘好勝’靠得是一時沖動,‘勝’靠得卻是腦子。”

趙矜想了片刻,問?道:“那?按照皇嫂的意思,我們該當如何才能救出母後和皇兄?”

歐陽珊抿了口?茶,笑意更盛,“你且坐在這兒?,乖乖地觀賽便好,其餘的事,就交給我。”

說罷,歐陽珊便站起身來。

趙矜下意識問?道:“皇嫂要去哪兒??”

歐陽珊笑而不答,轉身便離開了涼亭。

田柳兒?順着?記憶的方向,一路往永園的西南側而去,她與小若一面走,一面尋找紙鳶,卻總也沒有?那?紙鳶的痕跡。

小若見田柳兒?急得面色發白,道:“姑娘,不若将此事禀告娴妃娘娘,多發動些人來找罷?”

“不可!”田柳兒?直截了當地拒絕了她,道:“紙鳶丢了,于旁人來說,都是小事……若小事化大,便會惹來不必要的麻煩。”

田柳兒?一想起那?面容溫和的少年,便不忍給他多添一絲麻煩。

小若踮起腳看了看前面,道:“姑娘,前面似乎有?一條小路,不如我們去看看?”

田柳兒?見一路都沒找到?紙鳶,便也只能點了點頭,道:“走吧。”

這條蜿蜒小道雖然不知名,但紅色的宮牆兩旁,卻都垂着?一排高?大的柳樹。

春風輕拂而過,柳條便随之一蕩,讓人眼?前的綠意也生動了起來。

田柳兒?一時被眼?前景色所迷,下意識便向前走去。

小若也覺得這裏?甚美,便亦步亦趨地跟在田柳兒?身後,她小心問?道:“姑娘,這紙鳶也不知道落到?哪兒?去了,萬一真的找不到?……”

“不可能。”田柳兒?聲音雖然溫柔,但語氣卻十分堅定?,道:“我記得紙鳶就是落在了這邊,一定?在這附近。”

小若知道那?春日燕紙鳶對田柳兒?有?多重要,便道:“姑娘放心,我們一定?能将紙鳶找到?的!我們一會兒?出去的時候,也可以問?一問?侍衛,沒準被人撿到?了呢?”

田柳兒?停下了腳步,卻沒有?回應。

小若又輕聲喚道:“姑娘?”

田柳兒?似乎還是無知無覺。

小若好奇地繞到?她側面,這才發現田柳兒?正定?定?地看着?右前方——

柳條随風而擺,仿佛春日裏?一處被風撥開的簾幕,青翠的柳樹下,有?一纖塵不染的身影,就這樣靜靜立着?。

他手裏?拿着?一方斷了線的春日燕紙鳶,一目不錯地向田柳兒?看來。

四目相對間,有?驚喜,有?錯愕……更多的卻是無奈。

當千般滋味湧上心頭,最終卻只能化為一片深深的苦澀。

田柳兒?率先斂了神色,低下頭來,略一福身,“妾身見過六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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