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 證人

等到夜半時分, 所有的犯人都睡了,盜賊便悄無聲息地打開了牢門。

老頭面上一喜,立即跟着盜賊出?了牢獄。

甬道黑暗, 獄火幽幽,兩人倉惶狂奔,但幸運的是?,一路都沒有碰到獄卒。

臨近牢獄大門之時,盜賊和老頭才躲到了暗處,盜賊問:“你會功夫麽?”

老頭緊張得面色發青,搖頭。

盜賊一笑, “我會。”

盜賊說罷,便縱身一躍, 跳到了看門的守衛後面,手刀一出?, 就砍倒了其中一個守衛, 另一個守衛還未來得及出?聲,便被盜賊奪了手中的兵器, 一下敲暈了。

盜賊在前,老頭緊跟其後,兩人迅速奪門而?出?,到了官府庭院之中, 四?處都是?守衛,盜賊便施展輕功,帶着老頭翻牆而?出?。

片刻後, 兩人落到了府衙外的街道上, 老頭第一件事,便是?扯下身上的囚服, 将衣裳反了過?來,盜賊也依葫蘆畫瓢,兩人收拾妥當之後,便飛快地出?了巷子?,到了周圍的民宅大街。

盜賊看起來很有越獄的經驗,路過?一個小攤兒?,順走了兩件衣裳,便拉着老頭又換了一輪,甚至于還給老頭備了一頂帽子?,用來遮掩他頭上的胡茬。

就這樣,兩人改頭換面,回?到了人來人往的大街之上。

盜賊笑嘻嘻道:“怎麽樣,老頭,大爺我‘手藝’不錯吧?”

老頭扯開嘴角,罕見地笑了笑,“沒想到你還有幾分本事,但既然?出?來了,還是?分開走比較好。”

盜賊卻說:“急什麽,你我相?識一場,也算有緣,不如我請你吃個酒吧,吃完了酒就各奔東西。”

老頭瞧了盜賊一眼,這盜賊看着十分年輕,口氣雖然?輕蔑,但卻是?個性情?中人。

這些年來,老頭東躲西藏,也不曾有過?什麽朋友,見對方如此熱情?,一時也不忍拒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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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好,吃完了酒再走。”

于是?,盜賊便拉着老頭去了往街尾走去。

這一路上,順些銀錢不是?難事,等兩人到了街尾的小酒館,盜賊手裏?便已經多了兩個荷包。

“小二,上些好酒好菜來!”

小二一見這人痞裏?痞氣,手裏?又掂量着大塊的銀子?,以為是?哪裏?來的小混混,自是?不敢多話,很快便将酒菜送了上來。

盜賊給老頭倒了一碗酒,老頭二話不說,端起酒碗,仰頭便一飲而?盡。

盜賊哈哈大笑,“老頭,你是?當假和尚當久了,忘了酒是?什麽滋味兒?了吧?”

老頭放下酒碗,默了片刻,沒反駁。

盜賊也喝了一口酒,頗為好奇地盯着老頭,道:“你當了多久假和尚?”

也許是?酒意逐漸上頭,老頭的戒心也低了幾分,喃喃道:“記不清了,也許是?六年……或者?七年?”

盜賊道:“當假和尚有什麽好,頂多騙一騙那些乞求神佛保佑的貧苦百姓,又掙不了幾個銀子?,還不如回?到紅塵中來,好好混口飯吃呢!”

老頭苦笑了下,道:“紅塵是?好,誰不想回?呢?可人總是?身不由己的。”

盜賊看了老頭一眼,“家裏?人呢?”

老頭悶了一口酒,道:“在過?自己的日子?……可能他們以為我已經死了。”

盜賊點?了下頭,道:“若你回?不去,他們這樣想也不見得是?壞事。”

兩人都沉默了一瞬,盜賊見對方面色有些沉,便也沒有繼續再問了,他端起一碗酒,道:“你我也算不打不相?識,過?了今夜,便各走各的路罷!”

老頭想起這些年東躲西藏的日子?,才經歷了逃獄的欣喜,轉眼又要開啓未知的逃亡,一時也有些迷茫。

他端起酒碗,與盜賊一碰,火辣的酒,便澆入了喉嚨之中。

就當兩人酒過?三巡,準備離開之時,卻忽聞窗外一陣輕響。

剎那間,一根冷箭破窗而?入,直接擦過?老頭的鼻尖,釘入了牆裏?。

老頭大驚失色,當即起身,而?盜賊也有些傻眼,“怎麽回?事?”

老頭蒼白着臉,嘴唇也哆嗦起來,“快跑!”

兩人顧不得說上太多,便倉惶往人多的地方跑,但下一刻,幾個黑衣人便翻窗而?入,他們各個手持長劍,頓時将老頭和盜賊團團圍住。

周邊的食客見到這場景,都吓得四?散奔逃,酒館裏?一時尖叫聲不斷,混亂至極,不消片刻,人便跑得一幹二淨。

老頭面無血色地看着眼前的黑衣人,驚恐爬滿了心頭,“你們、你們……”

為首的黑衣人看着老頭,仿佛在看甕中之鼈,露出?了輕蔑的笑。

而?一旁的盜賊,似乎也明白了這些黑衣人是?沖老頭而?來,便惴惴不安地開口,“求求各位大俠,放我一馬罷!我、我和這老頭,就是?才認識,并不是?一夥的啊!”

老頭頓了下,也道:“那事與他無關?……”

黑衣人笑了聲,幽幽道:“可他與你有關?……那就得死。”

說罷,黑衣人抽刀一揮!

只聽“唰”地一聲,盜賊還未來得及閃躲,便倒了下去,鮮血灑了一地。

老頭雙目圓睜,也吓得癱在了地上,盜賊的喪命,仿佛也擊潰了他內心的防線,老頭忙不疊地沖黑衣人磕頭,“大人饒命!大人饒命!”

那為首的黑衣人,聲音冷若寒冰,道:“說說看,我為何要饒了你?”

老頭忙道:“大人,小人自知有罪,這些年來東躲西藏,不過?是?想保住一條性命!當年之事,小人真?的沒有對任何人說過?!”

黑衣人:“此話當真??”

老頭忙不疊點?頭,道:“千真?萬确!如果我騙了大人,就叫我不得好死!”

黑衣人驀地冷笑一聲,“就算你說得不錯,但……死人終究比活人的嘴更緊。”

說罷,黑衣人便擡起了長刀——

刀風破空而?來,老頭知道避無可避,只得絕望地閉上了眼。

就在長刀即将觸到老頭脖頸之時,忽然?響起“砰”的一聲,長刀似乎被什麽東西截斷了,這力道之大,甚至于震到了黑衣人的虎口。

黑衣人不由自主地放開了老頭。

老頭定睛一看,眼前出?現了一個身着青衣的年輕男子?。

這青衣男子?生得濃眉大眼,高?大威武,他手中沒有任何兵器,也不知方才是?如何攔住黑衣人長刀的。

黑衣人眉頭一擰,死死盯住青衣男子?,低吼一聲:“殺!”

黑衣人蜂擁而?上,青衣男子?一把揪住老頭的衣領,另一手亮出?長劍,便與黑衣人厮殺起來。

青衣男子?先是?果斷解決了距離近的黑衣人,而?後,又掏出?一把藥粉撒向?了黑衣人,趁着對方恍神的瞬間,男子?便帶老頭飛出?了窗口。

老頭也不敢開口詢問對方是?誰,生怕對方抛下自己,只能沒命地跟着男子?奔逃。

直到兩人跑出?了三條長街,才徹底甩掉了身後的黑衣人。

最終,青衣男子?将老頭帶到了一處民宅之中。

入了中庭,插上門栓,老頭才靠在一旁,大口地喘着氣。

平複之後,他才擡起眼簾,打量起眼前的青衣男子?,問:“閣下是?誰,為何救我?”

這青衣男子?不是?別人,正是?于書?。

他持劍而?立,微微一笑,“不是?我要救你,是?我家公子?救的你。”

房中燈火灼灼,明亮得有些刺眼。

趙霄恒端坐于主位之上,他盯着眼前形容狼狽的老頭,眸色沉沉。

老頭被于書?押着,跪在廳中,他默默打量堂上那對氣質出?塵的男女,心中越發不安起來。

“兩位貴人,貧僧乃佛門中人,不問世事多年,今夜之事,多謝兩位貴人相?救,還請兩位高?擡貴手,放貧僧離去罷!”

老頭說罷,還裝模作樣地雙手合十,沖兩人拜了一拜。

殊不知,他這一番話,卻惹得堂上女子?輕輕笑了起來。

“大師,沒想到你被府衙關?了好幾個月,居然?還不知悔改,事到如今,還想重操舊業、冒充僧人麽?”

老頭心中微微一驚,他不住地打量着眼前女子?,越看越覺得眼熟。

寧晚晴唇角勾了勾,道:“大師,安與寺一別不過?數月,連我都認不出?來了麽?”

老頭心中“咯噔”一聲,頓時又驚又怒,“原來是?你!”

老頭原本在山中寺廟躲得好好的,總算過?了幾年安穩日子?,若不是?寧晚晴當着百姓的面拆穿了他,又将他送去官府,他又怎麽會被關?上這麽久,還差點?惹來殺身之禍!?

老頭想起被寧晚晴揭穿那一日的倉惶,和人人喊打的場景,至今還心有餘悸。

老頭見瞞不過?了,只得承認:“夫人火眼金睛,小人不過?是?想混口飯吃,可從沒想過?謀財害命啊!”

老頭說罷,連忙對着寧晚晴和趙霄恒,磕了一個響頭。

寧晚晴卻冷冷地盯着他,道:“你做假和尚的時候,是?沒有害人性命……但是?,你做王賀年的時候呢?”

“王賀年”三個字一出?,老頭便渾身一個激靈,赫然?擡頭。

雙方對視一瞬過?後,老頭便立即恢複了平靜,“夫人再說什麽?小人聽不懂。”

寧晚晴問:“你是?真?不懂,還是?假不懂?”

老頭避開寧晚晴的目光,埋頭道:“小人不認識夫人所提之人。”

寧晚晴與趙霄恒對視一眼,兩人心照不宣。

趙霄恒沉聲開口:“若你不是?王賀年,那我們便救錯人了,于書?——”

于書?立即上前,“小人在。”

趙霄恒道:“那些黑衣人還未走遠,不若将人扔出?去,讓他自生自滅罷。”

于書?拱手應是?,便伸手來拉老頭,“走!”

老頭一聽,吓得重新拜了下去,忙道:“公子?不可!求求公子?,給小人一條生路吧!”

趙霄恒态度冷淡,道:“你以為自己是?誰?我憑什麽要救你?”

老頭想起一刀斃命的盜賊,和這一路逃亡的恐懼,心下一橫,道:“公子?明鑒,小人就是?王賀年!”

趙霄恒擡起眼簾,極具審視地看了他一眼,道:“你如何自證身份?”

王賀年只得硬着頭皮道:“小人在靖軒十二年,被納入工部擔任戰船工匠,若公子?有疑,盡可以去工部查小人的案牍,興許還存了畫像。”

趙霄恒早就知道他是?王賀年,這般問來,不過?是?為了再驗證一次,見對方這樣子?不像是?假的,便遞了個眼神給福生。

福生會意,便從袖袋之中,掏出?了一張圖紙,遞給了王賀年。

趙霄恒道:“既然?你是?工部外請的船匠,那你且看看這一張圖紙,可知道是?用在何處的?”

王賀年聽罷,便擡手接過?圖紙,可才看了一眼,他便像見了鬼一樣,将那圖紙扔到一旁,“這、這是??”

趙霄恒一目不錯地看着他,道:“是?什麽?”

王賀年面上驚恐不定,他沒有回?答趙霄恒的問題,卻忍不住反問道:“你們到底是?什麽人?”

趙霄恒道:“我們是?什麽身份并不重要,你只需要知道,若沒有我們,頃刻之間,你便會身首異處。”

王賀年面色一僵,反而?冷靜下來。

“若小人記得沒錯,這應當是?十二年前,玉遼河戰船的造船圖紙……”

趙霄恒凝視着他,“這麽多年未見,你為何如此篤定?”

王賀年似是?猶豫了一會兒?,最終還是?開了口,道:“因為這圖紙中的步驟,有些不同,在船身的固定手法上,比尋常的船只工序更加複雜、謹慎……小人那時是?按圖紙施工,故而?記得清楚。”

趙霄恒眸色沉浮不定,這圖紙上的工藝和步驟,他早已找人看過?,匠人們都說并無問題,與這王賀年說的,也算一致。

趙霄恒盯着王賀年,一字一句問道:“為何這圖紙和工序如此謹慎,那些戰船,卻沒有一艘能完好無損地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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