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傅老太君大壽,帝後親臨傅家,可謂是給足了傅家顏面。
穆溫煙不喜寒暄,但也極力當一個端莊舒雅的皇後,全程坐在蕭昱謹身側,一臉“我什麽都懂,我只是太深沉不愛說話”的表情。
她正在月事期間,時辰一長就要去淨房,女兒家的這種事,帝王自是不可能貼身跟着。
由玳瑁伺候着換好月事帶,穆溫煙便打算再度折返筵席處。
剛饒過一處抱廈,前面就是甬路相銜的庭院,再跨過一處月門,便到了前廳。
就在這時,一高大清瘦的男子從廊下走來,他着一身月白色銀絲暗紋團花長袍,白玉冠半挽,精瘦修長的腰肢上挂了墨玉,面容清朗如玉。
穆溫煙的步子忽然止住,在男子的幽幽注視中,她的心咯噔一跳。
她才不會承認自己被.色.所.迷,故作深沉站在原地,卻在這時察覺到自己身邊的宮人突然不知去向了。
莫非是傅世子為了單獨見她,所以故意支開了旁人?
糟了!
傅世子被她的美貌所迷,也如皇帝一樣,垂.涎.她的美貌了麽?
穆溫煙知道自己是有夫之婦,如此招惹人實在不妥。
見傅恒澤靠近,她一臉沉靜如水,無論如何也要端莊到底。
穆溫煙今日穿着一身純澈玫紅對襟绡沙小衫,下身則是月白色水紋淩波裙裾,雙臂上挂着鵝黃色披帛,一路逶迤。她施了恰到好處的淡妝,容貌比起兩年前更盛,尤其是那雙靈動的大眼,裏面仿佛潤着三月早春的雨,她就俏生生的站在那裏,像是在等着誰。
傅恒澤在離着穆溫煙尚有兩步遠的地方站立,頭上是高聳如雲的香樟,擋住了暮春烈陽,落下的斑駁打在他臉上,男子動了動唇,最終沒說什麽,從懷中掏出一只紙包,打開後是一塊福娃糖人,雪膩的顏色,面容惟妙惟肖,還有淡淡果香。
穆溫煙頓時端莊不了了,他是要送給自己麽?果然是被她的美貌所折服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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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宮好玩麽?”傅恒澤問。
她不喜拘束,他比誰都清楚。
穆溫煙忽閃着大眼,看着男子遞過來的糖人,她禮貌的問,“給我的?”
傅恒澤的手,亦如其人,白皙修長,骨節分明。
他輕輕一笑,點頭,“你若喜歡,就拿去。”
他知道她貪吃,以前在西南嘴饞的不行,但鎮國公不忍她牙疼,對吃食控制的極嚴。
穆溫煙接過糖人,她溫軟的小手擦過他的,傅恒澤的眸光有了一瞬間的恍惚,但見少女眼中只有糖人,他臉上歡喜一閃而逝。
穆溫煙握着糖人,心虛極了。她今日還在蕭昱謹面前說,傅恒澤不好看。其實他好看死了。
拿人手短,怎麽也得寒暄幾句,“你明日就要去西南了麽?我爹爹與阿兄就在西南輔政,你能否幫我帶句話?”
她說什麽,他都無法拒絕,“好。”
穆溫煙想了想,說:“就說……就說煙兒很好,讓他們勿念,還有我養的八哥,讓我阿兄好生照顧它。”
少女話音剛落,傅恒澤眸色微閃,大掌握了握,旋即又松開。
那只會說話的鳥,數年前就死了,她果然不記得好些事,也不記得他了。
為什麽獨獨記得蕭昱謹,偏生不記得他?當真因那樁事生他氣了麽?
傅恒澤張了張嘴,輕喚,“煙兒……”
他的那種無能為力的窒息感又湧了上來。
穆溫煙以為自己誤聽了,她是皇後,除卻蕭昱謹之外,沒有外男可以這樣喚她。
正茫然望着男子,一群人從月門處走來,為首之人是蕭昱謹,他身後簇擁着數人,以及冠軍侯傅梁。
穆溫煙瞧見了蕭昱謹,宛若是瞧見了家中的夫子,立刻.擡.臀.收.腹.,手裏的糖人不知往哪裏藏才好。
但一切已經為時已晚,蕭昱謹大步走來,帝王的氣場甚大,登時讓氣氛凝肅。
“朕的皇後怎的這樣調皮?過來。”帝王聲線平緩,可說出來話總有幾分威懾和冷意,像冬日殘雪,冷的不動聲色。
穆溫煙攥緊糖人,有種犯了錯的錯覺,一步步往蕭昱謹跟前走,她的身子經歷傅恒澤時,男人面無表情的站在那裏,眸光凝結。
蕭昱謹看了一眼傅恒澤,牽着穆溫煙離開。
待庭院中沒有旁人,傅梁對還僵在原地的傅恒澤低斥了一聲,“你怎能這般沖動?!便是見上面了又如何?”
是啊,又能如何?
她根本不記得他了。
反而記得蕭昱謹。
“父親,我不想再忍了!”男人擡眼,那凝結成冰的眸光終于有了一絲波瀾,說着話時,他置于廣袖的手輕顫。
傅梁濃眉緊鎖,再度壓低了聲音,“恒澤!為父與你說了多少次了,你現在小不忍則亂大謀,區區一個女子,當真值得你犧牲多年部署?且聽為父一言,想辦完這樁差事再說。何況……皇上的心思誰又能猜得透,穆溫煙表面盛寵,可入宮兩年,連個皇太子都沒生出來,咱們所聽見的、看見的所謂的事實,未必都是真的!”
傅恒澤抿唇不語,手背的青筋凸起,他突然想到了什麽,拂袖往前院走去。
***
上了帝王車辇,穆溫煙偷瞄了一眼蕭昱謹,見他面色陰沉,便知他心情不佳。
她猜測,蕭昱謹一定是嫉妒傅恒澤的容貌。
這時,男人突然擡眼,恰好逮住了穆溫煙做賊心虛的小眼神,穆溫煙逃無可逃,只能堅強的繼續與蕭昱謹對視。
“我、我方才是自己走丢的。”她不想連累別人。
蕭昱謹顯然不信她的話,那雙如雄鷹般銳利的眼,仍舊一瞬也不瞬的看着她。
穆溫煙察覺到,他留意了自己手裏的糖人。
她的小手攥緊了幾分,可憐巴巴的詢問,“我就不能留下它麽?”
男人終于開口了,嗓音低沉的吓人,“你說呢?”
穆溫煙打小就有些害怕蕭昱謹,一是因為這人太過深沉,二來他總能輕易看穿她的小心思,讓她的詭計無所遁形,比爹爹還要嚴厲。
穆溫煙瞬間紅了眼,“皇上,我是寵後,難道就連一塊糖人都不配擁有麽?”
糖人做錯了什麽?
她又做錯了什麽?
寵後難道不能為所欲為了麽?
蕭昱謹的目光猶在,兩人對視了片刻,車辇穩穩當當的行駛,穆溫煙一想到遠在西南的爹爹與阿兄,她在心裏默默掂量了片刻,終于在聖寵與糖人之前,做出了一個艱難的選擇。
她低頭看着還沒捂熱的糖人,很好奇是什麽樣的甜味,但眼下她與糖人之間的緣分已盡,稍做猶豫,她擡手将糖人朝着蕭昱謹遞了過去。
而就在這時,車辇忽然劇烈晃動,她沒握穩,眼睜睜的看着手中糖人脫離掌心,随着她傾斜的動作,往車窗外掉了出去。
那一刻,她好像聽見了心碎的聲音。
“來人!護駕!”禦前一等侍衛衛炎立刻驚覺,與此同時,數名黑衣人從四面八方包抄了過來。
蕭昱謹長臂一伸,将穆溫煙拉入懷中,低喝一聲,“不準哭。”
穆溫煙知道有刺客,她的目光緊緊鎖着外面落地的糖人,見一黑衣人一腳踩在了上面,穆溫煙強忍着眼中酸澀,對蕭昱謹鄭重道:“皇上我好恨吶,我意難平,不能放過他們!”
蕭昱謹唇角一抽,當然一眼看穿她的心思,外面兵刃打鬥聲近在耳邊,蕭昱謹并未理會,他捏住了穆溫煙的下巴,“你是舍不得糖人?還是舍不得送你糖人的傅恒澤?”
穆溫煙覺得,長大後的蕭昱謹又多了一個怪毛病,他陰晴不定,時好時壞,若非她太過堅強,哪裏能承受的住?
寵後不是誰想當就能當的!
穆溫煙知道該怎麽說話,她眼中噙着淚,就是不讓自己哭出來,“我又不是孩子,怎會舍不得糖人?傅世子與我毫無瓜葛,我幹嘛又舍不得他?皇上,你莫非是在考驗我麽?”
蕭昱謹被她氣到了,這個小混蛋每次都能把話說到別人無話可說的份上。
就在這時,一只箭矢從車辇外射了進來,蕭昱謹耳力過人,長臂一擋,将那只本該直直射向穆溫煙的箭矢擋去。
然而,距離太近,箭矢還是斜斜插入了帝王的臂膀。
穆溫煙目睹了一切,驚的半張着粉唇,一時沒有回過神來。
傅恒澤帶着人馬趕來時,黑衣殺手與帝王禁衛軍正在抗衡,有了傅家府軍相助,不消片刻,勝負就分了出來。
“不好!他們要自盡!”衛炎大聲喚道。
衆人只見黑衣人紛紛口吐鮮血,當場倒地而亡。
傅恒澤踢了馬腹上去,靠近帝王車辇,往裏看了一眼,見穆溫煙無恙,他臉色就再無任何波瀾,抱拳道,“臣護駕來遲!望皇上恕罪!”
蕭昱謹只是淡淡應了一聲,“回宮。”
待車隊走遠,傅恒澤命人收拾殘局,目光落在了青石地面上的一塊糖人上,他濃眉倏然一蹙,下馬走過去,俯身拾了起來。
就在傅家府軍上前禀報時,傅恒澤一掌捏碎了糖人,“蕭昱謹!你太過分了!”
若非蕭昱謹不許,她怎會舍得棄了糖人?!
一旁心腹立刻提醒,“世子!注意言辭,小心隔牆有耳!”
傅梁趕來時,一臉震驚,帝王在從傅家離開的路上遇到刺客,倘若帝王有個三長兩短,傅家滿門抄斬都不夠的。
“皇上正想找機會逼反傅家,你為了一個女人,差點害了傅家百年基業!”傅梁低喝。
傅恒澤倒是想這麽做,他道:“父親!不是我做的!”
傅梁自是相信他,思量稍許,他立刻想起一人,“蘇相?”
傅恒澤點頭,對方不僅是想陷害傅家,還想殺了煙兒!那就排除了蕭昱謹一手策劃的嫌疑。
傅梁氣的險些當場失态,“蘇承這個老匹夫!”
***
蕭昱謹的胳膊一直血流不止,穆溫煙知道他是為了替自己擋箭而受傷。
雖然蕭昱謹可惡,但救命之恩,自當以身相許……啊呸!她不是那種忘恩負義的人,一箭刺穿臂膀,這該有多疼吶!
穆溫煙見蕭昱謹薄唇微抿,臉色愈發陰沉,她以為他疼的受不了了,又不好意思哭,遂安慰道:“皇上,煙兒此時與你一樣,也血流不止呢。”
蕭昱謹險些沒繃住,男人閉了閉眼,不想跟一個小傻子計較,再度睜開眼時,他語氣不明的問,“方才你是不是在想要以身相許?”
作者有話要說: 煙煙:我沒有!我不是!你不要污蔑!
月事君:不要總拿我說事了,羞澀.jpg。
糖人:寶寶出師未捷身先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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