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高山流水遇知音

書海先生眉頭微不可察地皺了一下,想來也沒料到蘇爾能這麽糟害副本。

向來不多話的沉江北此刻不禁發問:“為何說是娘家?”

為了通關和副本裏的人虛與委蛇以情謀事的,蘇爾不是個例,讓他奇怪的是紀珩的說辭。

紀珩:“蘇爾成婚的對象有些特別。”

書海先生竟是一語猜測出真相:“鬼王?”

話一出,除紀珩外的人紛紛面色一變。溫不語是驚訝主持人足不出戶為何知曉,萬億和沉江北則詫異于蘇爾的膽大包天。

得到肯定的答案,書海先生視線終于從手中的書卷上移開,說起別的話題:“後天下午鎮子上會統一投票,翌日早上公布結果。”

溫不語臉色發白:“往年不都是上午投票,下午出結果?”

書海先生:“都一樣。”

“怎麽可能一……”意識到是在和誰講話,溫不語強行收斂住質疑。

沉江北和萬億雖然沒表露出來,眸光同樣沉了沉,毫無疑問鎮子的夜晚比白天更加危險,多留一晚就多一成可能喪命于鬼手。

溫不語突然想到什麽,面色古怪:“投票那天正好是蘇爾回門的日子。”

餘光忍不住偷瞄紀珩,該不會他們早就考慮到了這點?

書海先生重新低頭看書,衆人一時也不知該走該留,情況不明下,沒一個願意當出頭鳥詢問一句。沉江北距離書海先生最近,清楚地看見書中夾着一張紅紙作為書簽。

這紙不就是鬼王給出的選票?

書海先生此刻似乎樂于解惑,平靜道:“在我床邊的縫隙內發現的,很有意思對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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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沉江北面色微變,萬億告知蘇爾那晚去主持人的房間避難,時至今日他都半信半疑,現在算是實錘了。

随手拿出一疊紅紙放在石桌上,書海先生再度開口:“鎮子上有不少負責監察人言行的,我的身份是其中之一。作為鎮民,我也有投票權。”

話音一落,已經有人想到什麽,表情不大好。

“如果煽動部分人再加上這些選票,能起些作用。”書海先生淡淡道:“不過有這個功夫我寧願多看會兒書,不如大家都圖個方便……再死一個玩家,我便把這些票交給你們。”

短短幾句話使得氣氛瞬間沉默。

明明很安靜,卻嫌棄起外面的風聲,書海先生起身,回屋專心看書,留下院子裏的人面面相觑。

溫不語是其中最緊張的,一旦其中有人起了殺心,死得必定是自己。

“主持人是故意的,”想要捋一下耳邊的碎發緩解緊張,一不留神胳膊撞到石桌,溫不語絲毫沒感覺到疼痛,絕望道:“那天晚上他早有懷疑,甚至有可能故意放走蘇爾,為的就是等到今日!”

看着玩家像是耗子一樣自作聰明,等他們得意時,再從暗處遞來一個捕鼠夾。

無人接話,絕對的沉默中溫不語突然低低笑了幾聲,就算自己今晚死,蘇爾也讨不了好,他膽大妄為留下致命的漏洞,免不了會引來遷怒。

在她的聲音因為憤怒變得更加尖銳前,紀珩忽然道:“幾張票罷了,有什麽好在意的?”

沉江北皺眉:“數量可不少。”

紀珩意味深長說:“蘇爾和我提過,其中能用的就五張票,最上面的三張和下面的兩張。”

沉江北問起原因。

紀珩:“按蘇爾的原話,他當時太緊張了,不小心咬爛了嘴唇。為了分散注意力,就在中間的一沓紅紙背面依次留下唇印。”

鎮子這麽重規矩,神聖的投票環節,票紙後面多出一個唇印,怕是會被認為品行不端,投票的人讨不了好。

“……”

紀珩看了衆人一眼:“我還有事,先走了。”臨走前看了眼溫不語,後者連忙把紅紙連同盒子給他:“裏面的東西我已經用完了。”

說完面色複雜,能屏蔽鬼感知的道具,多少玩家聞所未聞,這輩子她也算擁有過。

紀珩帶着東西離開。

萬億沒去深究溫不語和紀珩私下做了什麽交易,微微仰着臉活動一下有些僵硬的頸椎,片刻後問:“你們覺得話裏有幾分真,幾分假?”

溫不語算是同蘇爾接觸比較多的,實事求是說:“唇印估計是真的,其他的聽聽就罷了。”

萬億輕咦了一聲,看向沉江北:“你上高中的時候,有這麽多心眼?”

他寧願相信是誤打誤撞,否則一個新人,這素質未免有些可怕。

沉江北:“你讀的小學的時候,可能有同齡神童已經在念大學,別輕易看輕一個人。”

萬億努努嘴,輕聲道:“還是快些離開這座院子比較好。”

一旦書海先生發現紅紙的內情,恐怕會拿他們當出氣筒。

随着幾人先後離開,院子裏重新恢複安靜。

屋內。

書海先生看得是一本兵書,兵法詭谲,值得琢磨的地方很多,這一節中大肆贊美了一場勢均力敵的戰役。

“嘁——”

在他看來,最省力氣的方法當屬離間,旨在用最小的消耗從敵人內部瓦解。硬碰硬有什麽意思?

就像能用紅紙讓玩家輕易反目,何必要時時盯着?

用手指無聊地撥弄了一下堆在一起的紅紙,其中有一片被推搡到一邊,屋外的陽光打在上面,紙張的厚度仿佛跟着變薄。不過随意的一眼,書海先生的視線卻突然定格,翻開紅紙,背面是一個暗紅色的唇印。

陡然意識到什麽,又連續翻了幾張,毫無例外都是同樣的狀态。

選衛長是一件相當嚴肅的事情,被血污了也就罷了,這個唇印才是真正的致命。投票日蘇爾借題發揮,反咬一口會很麻煩。

單薄的紙張被揉捏成一團,扔到一邊。書海先生眼中透露出幾分危險的光芒:“難怪要急着把自己‘嫁’出去。”

對于蘇爾來說,恐怕此刻這裏要比鬼王的老宅危險。

·

四四方方的院子裏,蘇爾正在清掃地面的灰燼,順道把火盆收了回去。

太陽終于徹底挂在天邊,蘇爾洗幹淨手,沏了杯茶敲響房間的門。

老太太的聲音帶着濃濃的疲憊:“誰?”

意識到問了句廢話,她并不想開門,擔心被硬闖,還是起身開了。

蘇爾:“現在是奉茶環節。”

老太太臉色難看:“你結的是冥婚,奉個什麽茶?”話未說完,懷疑地望着杯子。

“沒下藥。”蘇爾:“這是沒有必要的操作。”

精力旺盛的年輕人,和一個垂暮老者,體力上的差距不言而喻。老太太也知道對方一旦要搶奪吊墜阻止不了,只是生性多疑控制不住。

精神緊繃了一個晚上,喉嚨确實有些疼。老太太喝了口茶,暗想昨晚這人是怎麽活下來的。

蘇爾留下茶具,又退回到院子中,老太太對他防備之心不減,面色陰晴不定,很快重重關上門。

樹葉婆娑,沙沙的聲音讓蘇爾覺得悅耳。在副本裏待久了,夜晚的死氣沉沉令人窒息,他更傾向于一個有着豐富聲音的世界。

吱呀。

木門推開時發出難聽的響動,打斷蘇爾的思緒。

外面的大門只是虛掩着,門開後紀珩走進來,手上還提着些糕點。

從昨夜到現在,蘇爾基本沒吃東西,他原本不大喜歡甜膩膩的口感,如今一口塞一個,居然也覺得味道不錯。

前後也就用了三分鐘填飽肚子,院子裏說話容易被偷聽去,蘇爾指了指隔壁的房間,和紀珩先後走進去。

拍了拍手上的糕點渣,蘇爾神情變得認真:“當務之急是解決道具的事情。”

今晚骷髅肯定會舊事重提,讓他取走老太太身上的吊墜。

唇瓣一張一合,隐約可以看見裏面的傷口,紀珩想到紅紙上的唇印,搖了搖頭:“在票紙上做手腳,虧你能想得出來。”

“咬傷嘴是意外,”蘇爾反應了一秒才明白他是指什麽,掀開袖子:“那晚翻牆時剮蹭到鞭傷,大部分是這上面的血。”

否則那麽多張紅紙,靠着咬爛嘴唇一個個唇印往上貼,不得疼死。

手指撫摸過傷口邊緣,蘇爾神情一冷,說起來鞭傷還是拜衛長所賜。剛進副本就莫名其妙挨了鞭子,降低武力值不說,晚上休息時不小心壓到也是真疼。

可惜時間緊張,這份債不能讨回來。

紀珩:“吊墜的事情其實不難解決,偷梁換柱。”

蘇爾想了想:“找人做個差不多的,把老太太身上的換過來?”

紀珩颔首:“只要鬼王不主動攻擊,大概也分辨不出真假,問題只在于……”

蘇爾扶額:“如何應付鬼王?”

對方昨夜咄咄相逼,目的只有一個,必須讓自己親手把老太太的吊墜拿走。

難得在他面上看到一絲苦惱,紀珩笑了:“規則是死的,人是活的。”

正如這個處處講規矩的世界,反而處處都是漏洞和黑暗。

蘇爾好像隐隐捕捉到什麽,卻又說不上來。

紀珩神情一肅:“投票是在後天,按理我們要再度過兩個危險的夜晚。”說到這裏頓了頓,眼帶笑意,細看卻能瞧出些兇狠:“如果投票時間提前呢?”

蘇爾發怔。

“打個比方……”紀珩:“衛長突然病重快不行了……正如國不可一日無君,在這個鎮子上,一日不可無衛長。”

那便只能把投票時間提前。

愣了幾秒鐘回過神,蘇爾忍不住上前一步握住他的手,親切地叫了聲‘哥。’

紀珩挑了挑眉。

蘇爾滿臉寫着知音難覓,動容道:“哥,原來你也不是什麽好人!”

作者有話要說:  蘇爾:原來你也不是好人。

紀珩:……別胡說,我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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