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1)
荀銳到底應下了魏妙沁。
他立在殿中, 任內侍服侍他穿衣。
甘華在一旁悄悄打量荀銳神色,見荀銳雙目微合,似是不怒而威, 卻又嘴角弧度柔軟,好似心情大好。實在叫人拿不準心思。
甘華忍不住暗暗嘀咕,誰都曉得元檀郡主有兩摯友,一個是靜王府的魏靜遠,一個是闫将軍府的闫焰。
皇後與他們二人情誼深厚, 皇上就不怕真讓皇後去了靜王府上吃醋都來不及?
其實不止甘華, 便連魏妙沁也覺得有些怪。
待荀銳處理完政務,二人又一處用過膳後, 便坐上馬車朝宮外行去了。
“等等, 那是什麽?”魏妙沁卷起簾子, 叫住了宮人。
宮人哪裏曉得,忙看向了皇上。
魏妙沁不由也回頭去看荀銳。
“你久不見他們,自然應當備下禮物。也免他們擔驚受怕, 胡思亂想。”荀銳淡淡道。
魏妙沁一怔, 他還想得到這些?
若是自己再揣測他,倒是不知好歹了。單單是送一回吃的, 送些小玩意兒也顯得不大夠了。她應當再回報荀銳多一些。
魏妙沁哪裏知曉,荀銳早從與她去見大嫂杜氏開始,便嘗到了一分甜頭。
荀銳甚至恨不得全天下都知曉他與魏妙沁大婚了才好。
馬車很快駛出了皇城,皂色的篷子融入人潮之中,變得極不起眼。
Advertisement
魏妙沁昨日沒休息好,倚着靠枕打了會兒盹。
“主子……”不知過了多久,馬車突然停住了。
魏妙沁一下醒了過來,歪了歪頭, 卻發覺挨着了荀銳的肩頭。
荀銳不知何時與她坐到了一處,左手執卷,右肩讓她抵着。難怪夢裏覺得枕頭有些硬……魏妙沁掃過他手中的書卷,忍不住道:“不是說手頭的事務忙完了麽?”
“零碎一些小事罷了。”
魏妙沁又匆匆掃了一眼,這才問簾帳外的宮人:“怎麽停了?是到了?”
外頭的人得了回應,才答道:“是。”
“那怎麽不動?”魏妙沁伸手将簾子卷了起來,卻聽得外頭的甘華道:“真是怪了,這靜王府外頭,怎麽一個人也不見?”
魏妙沁聞言就要往下跳,被荀銳按住了。
荀銳沉聲道:“先去叩門。”
說罷,荀銳先行下了馬車,又扶着魏妙沁下去了。幾個護衛先行來到門前,屈指叩門,一手緊扣在了腰間的長劍上。俨然一副警覺之态。
魏妙沁忍不住道:“京城之內,天子腳下,何須如此?”
甘華忙在一旁道:“您有所不知,前兩日京中還出過幾個魏賊,膽敢當街殺人呢。”
荀銳立馬掃了甘華一眼。
甘華讪笑三聲:“奴婢只是聽了一耳朵,胡說的,胡說的……”随即閉了嘴。
魏賊?
魏妙沁反應了會兒,才意識到這魏賊是指先大魏的附庸。且不說大魏尚未到暴.政苛稅的地步,便是歷史上那些逼得四下起義的王朝,也尚且還有三兩忠臣走狗呢。大魏改朝換代,又哪裏是這樣容易的?只是不知當街殺人殺的是什麽人……
荀銳每日裏頭疼的事,不知有多少。
難怪,她日日擔心着他來與她同房該如何,誰曉得他卻忙得少見人影。
這廂出神的功夫,那廂已經将門敲開了。
小厮小心翼翼探出頭來:“你們……是何人?”
魏妙沁這才上前一步:“是我。”
小厮先是一愣,随後激動得幾乎落下淚來:“……怎麽,怎麽是您?快,快進來。”一邊說着,一邊使出了吃奶的勁兒,将門往兩邊推。
“怎麽就你一個?”魏妙沁問。
荀銳也在身後沖幾個護衛輕點了下頭,護衛們便一齊在門外使勁兒,很快就将厚重的兩扇王府大門完全推開了。
小厮含糊道:“先前出了事,主子就打發了些下人走……哪裏還敢留這麽多人,外頭的人怕是要說咱們戴罪之身,排場倒還大。”
說罷,他忍不住打量了一眼荀銳。
靜王府中也知曉了魏妙沁封後的事。如今新帝剛剛以鐵血手段登基,不知殺了多少人,正是威勢嚇人的時候,不論那潦草的大婚是否合規矩,左右眼下是無人敢出來說一個“不”字的。先元檀郡主,如今便這樣成了皇後娘娘。身邊帶些護衛倒也不奇怪了。
只是這個……不大像是護衛,瞧着模樣俊美,氣質陰冷……難不成是新帝?不不不,哪能呢?這裏是原先的靜王府,乃是先皇室中人,新帝若是親臨,只會是來抄家,豈會這樣和平便進了門?
小厮遂也不再多想,接了他們一行人便往裏走。
“這些日子裏,你們都這樣關着門?”魏妙沁問。
“平日裏都會開一道小門,今個兒……”小厮忍不住又回頭看了看那些護衛,随即再看了看魏妙沁,頓時覺得安心了些,才接着道:“今個兒有幾位主子的老朋友上門來探望,此刻正在花廳呢。”
魏妙沁點了下頭,便也不再問了。
當下局勢還未大定,靜王府若是招待客人,也不敢叫旁人瞧見,免得惹來猜測,牽連了友人。
等到了花廳外,小厮先進門通報去了。
魏妙沁扭頭打量遠處的假山亭榭,荀銳方才低低出了聲:“妙妙在看什麽?”
在宮中荀銳這樣喚她也就罷了,這會兒又當着靜王府的下人,魏妙沁多少覺得有些別扭。
魏妙沁抿了下唇,壓下別扭滋味兒,低聲說:“池子邊上種的玉玲珑都枯了。”靜王府竟也顯得寥落許多。
荀銳掃了掃那簇玉玲珑,沒有出聲。
那廂腳步聲近了。
“妙妙?是妙妙嗎?”話音落下,人也來到了跟前。
是魏靜遠,帶着先前那小厮出來了。
荀銳的面色不着痕跡地沉了沉,目光漠然地盯住了魏靜遠。
魏靜遠渾然不覺,只先顧得上去瞧魏妙沁。
“瘦了些……”魏靜遠怔怔道:“那個姓宋的沒給你吃的麽?”
小厮一聽,忙掐了自家主子一把。
姓宋的?
魏妙沁愣了下才明白過來,他說的就是荀銳呢。
外人雖然知曉荀銳才是本名,但他們并不知荀銳的來歷,仍舊只知他是宋家的私生子罷了。
當着荀銳的面兒,魏妙沁怎能讓魏靜遠被記恨上呢?
“只是舊疾犯了。荀銳待我……是極好的。”魏妙沁不想叫人擔心,也不想在旁人面前下荀銳的面子。
魏妙沁說着,便回頭去看荀銳:“是不是?”
荀銳還當魏妙沁見了魏靜遠便忘了他,乍然聽見魏妙沁的聲音,他喉頭輕輕一動:“……是。”
魏靜遠這下才注意到了荀銳,當下臉色一變,一顆心也驟然被提到了至高點。
原先荀銳還未造反稱帝的時候,他尚且還是被宋家嫡子欺辱的宋公子的時候,就叫人覺得他有幾分陰沉摸不透,甚至叫人莫名有些怕。如今更甚。饒是魏靜遠出身不低,見慣了各色場面,在荀銳跟前,也有種自己是砧板上的肉的錯覺。
“原來……原來還來了位貴人。”魏靜遠勉強露出了點笑容,眼底卻藏着更深的提防和敵視。
他們倚靠的王朝覆滅在這人手中,他捧在掌中的青梅好友被這人強娶了去……他哪裏真正高興得起來?哪怕這人如今貴為九五之尊,親自登門,也叫他生不出半分受寵若驚的心。
人來了,自然不能攔在外頭。
魏靜遠也不敢攔。
“請。”魏靜遠側過身,示意他們先行,自己則走在一旁。
此處離花廳已經沒有幾步路了,轉眼便到了廳內。
魏妙沁一行人動靜不大,但卻個個都身挾肅殺之氣,靜王和靜王妃乍然一見,本能地起了身。
而靜王妃心思玲珑,更是一眼先望見了随行的甘華。甘華原本是伺候在建康帝身邊的,如今沒了建康帝,那他随行伺候的還能是誰呢?
靜王妃心下一淩,當下拜倒,高聲道:“拜見皇上,皇上萬歲!”
周圍的人紛紛反應了過來,先後起身行禮,靜王也跟着變了臉,心下惶惶不安。
直到靜王妃又喚了一聲:“郡……娘娘?”
周圍的人忙望了望魏妙沁,靜王也悄然松了口氣。見到魏妙沁,他便放心些了。今個兒至少不是來抄家的。
魏妙沁環視一圈兒。
這花廳裏竟是坐了個滿當。
卻說冤家路窄呢。
趙玉菁竟然也坐在廳中,還在靜王妃的下首,面戴薄紗,正扭頭瞪大眼,不可置信地看着的魏妙沁。
也不知上回挨抽的傷好了沒。
魏妙沁目光微動,再看趙玉菁身旁,坐着的是個中年婦人,滿頭環翠。魏妙沁不認得,但大約能猜到,應是趙玉菁的母親。
而靜王下首,則是那日一并在街上遇見的華家姑娘,身旁還陪着一名青年,一名少年。想來都是華家子。
除此外,還有幾個人,魏妙沁更是一個都認不得了。
她素來地位高,能到她跟前露臉,留下姓名的人物,少之又少。
“愣着做什麽?看茶。”魏靜遠斥責了一聲下人。
其餘人回過神,正想着要怎麽讓座,便見靜王、靜王妃先從上座下來了,随後躬身将荀銳和魏妙沁請了上去。魏妙沁也沒有推拒。
“今日來得不巧。”魏妙沁道。
靜王妃定睛瞧了瞧魏妙沁頭上的簪子,心下說不出的動容。靜王府與南安侯府來往甚密,靜王妃幾乎是看着魏妙沁長大的,原先還曾動過心思要親上加親呢,只是那時想着魏妙沁的婚事多半得由建康帝做主,這才打消了念頭。
如今大魏沒了,靜王府跟着落了難,唯獨魏妙沁做了皇後。
可妙妙沒有忘了他們。
往日裏,她是元檀郡主,也是妙妙。如今她做了皇後,也還是那個妙妙。
靜王妃忙道:“哪裏不巧呢?妙妙何時來,都是巧的。”
趙玉菁微微變了臉色。
靜王妃并未未覺,又悵然道:“可惜府中你慣愛吃的揚州菜的廚子,先前叫他自個兒領了賞錢回老家去了。”
趙玉菁的臉色愈加難看了。
趙玉菁不由悄然朝那座上的新帝望去。
上次她猜馬車中便是新帝,可到底沒能親眼見到面……其實她以前也是見過新帝的,那時新帝還是宋家庶子,她那時就道這人生得實在俊美,氣質也獨一份兒,宋家全家加起來也不如他一人好看。
趙玉菁心弦正動,卻是被母親暗暗掐了一把。
趙玉菁僵了僵,不甘不願地想起來,自己來這裏是為的什麽。
靜王随即也接了話,道:“還不曾向皇上和妙……娘娘介紹,這是華家的大姑娘,大公子和二公子。這是趙姑娘和趙家的夫人。這是石家的夫人和石家的公子……”
荀銳冷眼不語。
別說是座下的人了,就連靜王心底都有些發怵。
魏妙沁倒是朝座下颔了颔首。
“甘華。”魏妙沁喚了一聲。
“哎,奴婢在。”
“東西呢?”
“哦哦,是。奴婢這就去。”甘華轉身就去了。
靜王妃忍不住問:“這是做什麽?”
待她剛一說完,那廂幾個護衛先後擡了三個箱子進來。
“久不曾登門,自然該備下禮物。”魏妙沁淺淺笑了下,實則連她也不知曉那裏頭放的是什麽東西呢。魏妙沁猶豫一下,扭頭看向了荀銳。
她有意為靜王府做臉面,但又拿捏不準荀銳的性子。
以她上輩子所知曉的荀銳來看,這人要是往裏面放顆人頭來威懾他人也是極有可能的。
但二人自然還沒到心意相通的地步,哪裏是一個眼神便能明白的?
荀銳察覺到魏妙沁在看他,當下悄然攥緊了拳頭,按捺住了心頭的鼓噪。
就這麽轉頭與魏妙沁對視了起來。
荀銳眸光陰沉沉的,魏妙沁一望過去便好似要整個沉進一汪深潭似的。
但這些日子下來,多少也習慣了一些。
魏妙沁眨了眨眼:?
荀銳靜默無聲。
魏妙沁又眨了眨眼。
魏妙沁猶豫片刻,只好伸手勾了勾荀銳的袖口,同時湊得近了些。
這下荀銳渾身都繃緊了,幾乎按不住心頭猙獰的猛獸。
“你在裏頭放了什麽?我開不開得?”魏妙沁在他耳邊小聲道。
“……不知羞恥。”趙玉菁從喉中擠出了極低的聲音,但再小也蓋不住那語氣裏的憤恨,“當着這樣多的人……”難怪大魏覆滅,卻絲毫不影響她又在今朝得寵呢。什麽高不可攀的元檀郡主,如今不是舍了身段,當着衆人與新帝親密麽?
趙夫人在一旁光聽了個音就吓死了,恨不得捂了趙玉菁的嘴。
這廂荀銳目光一閃,明白了魏妙沁的意思。
他垂下眼眸,緊扣住了魏妙沁勾他袖口的五指。
魏妙沁驚了一跳,掙也掙不開了。
方才她動作尚且隐晦,但這麽一來,倒是大大方方攤在人前,一時叫所有人都看清了她與荀銳十指相扣。
荀銳面色不改,淡淡道:“你下令就是。”
“甘華,打開。”魏妙沁吩咐道。
她讓荀銳攥着手,大半個身子倒也就傾向了荀銳那邊,扭個脖子都別扭得很。
甘華聞聲将箱子挨個打開,卻見裏頭淨是些金銀器、玉器,囊括了婦人用的首飾,文人用的硯臺,用膳的食器,盛物的容器……其上花紋精美,金銀器富麗堂皇,玉器則晶潤剔透,都是上品。
衆人都呆了。
荀銳在魏妙沁耳邊道:“建康帝私庫裏的東西。”
原來建康帝私庫裏的東西還不少……拿了他的東西來用,魏妙沁自然說不出的痛快解氣,當下忍不住抿唇笑了:“陛下知我意。”
荀銳心下一片柔軟,若非是當着衆人,知曉過于親近了怕是要惹怒魏妙沁,他便要忍不住将人按在跟前的桌案上的親吻了。
他知她意。
他盼望十年百年都能知她意,好叫總有一日,她能停下來回頭看看他了。
靜王妃将那箱子裏的東西粗略一掃,心下也不免驚駭。
她驚聲道:“怎麽敢收下如此大禮?”
華家、石家人也跟着面露驚訝之色。
靜王府沒吃罪不說,還得了這樣的賞賜?
趙夫人心下倒是暗嘆了一聲,果真如此,老爺回家說的話并非虛言。
魏妙沁又看了看荀銳,應道:“此物是皇上賞賜。”
皇上有所賜,無論好壞都得接着,這是自古的規矩。靜王妃聞言,心下更是驚駭,但卻不敢再說推拒的話,連忙親自帶着嬷嬷、小厮将幾個箱子好好收下去了。
竟是皇上賞的?
大魏都沒了,靜王府哪裏還是什麽靜王府!皇上沒有降罪靜王府也就罷了,竟然還有賞?
沖的誰的面子,已經不必再想了。
趙玉菁的面色這下尤為的難看了。
原先今個兒最重要的該是她,誰曉得魏妙沁一來,就又成了衆星捧月的那個!
趙玉菁掐得指甲都快斷了。
“我擰着難受。”魏妙沁沖荀銳皺了下眉,小聲道。
荀銳摩挲了下她的手腕,這才松了手。
魏妙沁坐直了身子:“今個兒趙夫人、石夫人,還有華家的姑娘公子,也是與我一樣來探望的?”
靜王點頭:“是。”
靜王妃歸來落座,笑道:“還有幾樁事,都是小事。”
魏妙沁見這些人聽話不聽音,沒一個主動說先行告退的,偏偏她除了今日,下次出宮門又不知道該是什麽時候了……
魏妙沁起身道:“我記得原先來府裏做客,靜王妃都會為我備上一間房。不知那間房還在不在?”
“在的,我讓劉媽媽……”
“魏靜遠,你領路,我去瞧瞧。我許久都未去了。”魏妙沁道。
荀銳面色一沉,想把魏妙沁按在自己腿上綁住,再把魏靜遠掐死。
靜王妃不大敢應答。
魏靜遠當下也起了身:“走罷!那屋子還留着呢,前兩日才清掃過。你若要住一晚都成……”
靜王聽完也恨不得上去捂魏靜遠的嘴。
趙玉菁忍不住又暗暗罵。
不知羞恥!
都已為人婦了,怎好再與魏靜遠共處?魏靜遠這幫人也是,她都不是什麽元檀郡主了,怎麽還這樣捧着她呢?
這般女子,不就是長得好麽?
皇上該懲治她才是!
氣氛正凝滞的時候。
魏妙沁轉身朝荀銳伸出了手:“皇上能與我同行麽?”
荀銳一下雨過天晴。
“好。”他低低應了聲。
趙玉菁都快氣瘋了。
新帝不是性情冷酷狠辣,陰沉不可捉摸嗎?
怎麽轉眼就叫魏妙沁哄好了?
荀銳起身與魏妙沁一并往外走。
廳中衆人大氣都不敢喘,只能屈身恭送他們,直到人走遠了些,靜王方道:“趙夫人,咱們接着方才的話說吧……”
趙夫人心往下沉了沉,心道這樣一遭下來,靜王府只怕要“坐地起價”了。
但她還是笑道:“是,咱們接着說。”
唯獨趙玉菁叫那麽一打攪,心思都散了,滿心想着魏妙沁。魏妙沁是要去做什麽?這女人不要臉得很,還不知要做什麽荒唐事呢!當着皇上的面與魏靜遠親近嗎?不管如何設想,趙玉菁都覺得說不出的梗得慌。
魏妙沁一行人很快到了一處偏院中。
魏靜遠看了眼荀銳。方才妙妙與他親近得很……魏靜遠雖然有種,養了多年的白菜,突然間讓不知道什麽人給拱了去的酸楚感。但妙妙那樣與他親密說話,想必、想必是妙妙喜歡的吧……魏靜遠倒也不遮掩避讓了。
魏靜遠出聲道:“方才我母親是不大好意思說,怕損了女孩子的名譽。這趙家登門是來探我家口風的……”
“什麽口風?”
“趙家要将趙玉菁嫁給我。”
魏妙沁擰了擰眉。
她這人心高氣傲,素來記仇得很。
趙玉菁這樣上趕着來落井下石的玩意兒,若真是嫁了魏靜遠,天天杵在她跟前見着,那她豈不得氣死?
“你說怪不怪?”魏靜遠嗤笑一聲,“我原先還聽闫焰說,這趙家有個姑娘想着嫁他呢……只是知曉他們家與公主定了親,這才打消了念頭。趙玉菁心心念念想嫁個高門,如今靜王府都落敗成這副模樣了,還趕着來做什麽?”
“是怪。”魏妙沁道。
荀銳倒是隐約知道了趙家打的什麽主意。
趙玉菁馬車沖撞了妙妙,這事已經由随行的宮人護衛禀告給他了。那之後他特地将趙玉菁的父親趙博文從中挑了出來。這老東西畏懼之下,想必回家說了些什麽,為免趙玉菁再得罪妙妙,幹脆做主要将她嫁到與妙妙交好的靜王府。
也許還盼着又博個好名聲,
一舉多得。
官場老油子罷了。
卻是趙家想得多了。
他不喜魏靜遠,但此人被世人視作妙妙的好友。趙玉菁那般貨色,若是給靜王府上添麻煩,便是在拖妙妙的後腿,更礙了妙妙的眼。
這廂魏妙沁細細問了靜王府近況,得知那日後靜王府禁閉大門,府上安靜極了,沒有招來麻煩,魏妙沁看了看荀銳。
是他往下囑咐了什麽?
魏靜遠突地停住腳步:“我想從軍。”
上一世的回憶一下籠上心頭,魏妙沁眼皮一跳,跟着猛地頓住了步子:“你瘋了?”
“趙玉菁素來與你不對付,何況我又本不喜歡她。我不會讓靜王府就此一蹶不振,更不會通過一個女子來換得靜王府重振。趙玉菁的父親如今在新帝跟前……”魏靜遠喉頭哽了哽,突然想起來新帝就在後頭呢,“總歸無論他趙府如今怎麽發達了,都與我無關。我靜王府上原本就是武将出身。闫焰可曾同你說過?哦,是我忘了,這些日子你既見不得我,自然也見不到他。闫焰也要與我一同上戰場的。”
魏靜遠壓下心頭的別扭,含糊道:“我聽說自皇上離了邊城後,邊城就又遭異族襲擾了,動作竟比往日還要大。”說完這些話,接下來倒也自然了:“皇上如今貴為九五之尊,自然不能再往邊城去。眼下正是建功立業的好時候,莫說我,京中已有不少昔日的勳貴子弟動了心思。”
魏妙沁又氣又急,但也曉得魏靜遠說的話沒錯。
她沒好氣地道:“你整日裏只顧喝酒鬥馬,字兒寫得還像個樣子,哪裏在校場上好好磨砺過?我還不曾問你,你如今馬步紮得穩了麽?闫焰倒是比你強一些,但也只是一些罷了……”
闫焰出身将門,本事自然是不弱的。可就是這樣,也都慘死在了外頭,何況魏靜遠?
魏靜遠一時語塞,讪讪笑了笑:“妙妙,哪有你這樣揭我底的?”
“我是在這上面生疏了些,可日後若是從軍,自然要勤加練習的。總歸……不能就這樣幹等着,等着天上掉好處,叫我們靜王府時來運轉吧?”
魏靜遠是意有所指——
無論如何,靜王府做不來利用魏妙沁謀前程的事。
魏妙沁抿唇不語了。
她或許應當欣喜,雖然上至建康帝,下至南安侯府,待她都是虛情假意,靜王府卻不曾變過。
“時辰不早了。”荀銳突地出聲。
魏妙沁記起來她同荀銳說了,今日還要去闫府,時辰确是不早了。
但是荀銳不是沒答應去闫府嗎?
魏妙沁轉身朝荀銳走去:“總歸此事不得魯莽……”
魏靜遠神色失落:“這便走了?”
魏妙沁心情好了許多,忍不住笑道:“怎麽?還要請我吃酒不成?”
魏靜遠失笑:“你一杯就倒,我哪裏敢請你吃酒?”
氣氛一時松快了不少,倒好似與從前無二。
魏妙沁笑了下:“走了。”
說罷,與荀銳并肩朝外行去。
一聲“妙妙保重”哽在喉中,魏靜遠到底是沒敢當着荀銳的面說出來。免得荀銳聽了反倒心生不快,跑去為難妙妙。
半晌,魏靜遠方才斂住了面上的笑容。
哪能真回到從前呢?
他沉下臉:“回花廳。”
等回到花廳,靜王夫婦得知魏妙沁二人已經走了,靜王妃忍不住失落地嘆了口氣,低聲與靜王道:“我都想着,妙妙這一趟不會是急着來為咱們做臉,免得外頭人落井下石吧?”
“那般陣勢,想必是了。我等與皇上都未曾見過幾面,何來情誼可言?皇上有所賜,自是瞧的妙妙的面子。”
“也不知妙妙可吃了苦頭?”
“這怕是你想多了。依今日那模樣,新帝待妙妙應當是分外寵愛的……”
堂下趙夫人忍不住輕咳了一聲:“魏夫人,你我二人不如到堂後去說幾句體己話。且讓他們小孩兒一塊兒玩去。”
如今她不敢再稱“靜王妃”,自然在人前只稱一聲“魏夫人”了。
魏靜遠躬腰低頭與靜王妃低低說了幾句話,靜王妃臉色微變,但随即就定住,将趙夫人請到堂後去了。
這廂魏妙沁與荀銳出了靜王府,卻并未立即驅馬離開。
荀銳垂眸道:“他若真要從軍,讓他去也無妨。我會囑咐邊城林绛照顧他一二。”
魏妙沁與魏靜遠說起話來口吻熟稔,他心下嫉妒得都快瘋了。
魏靜遠若真去送死也好。
魏妙沁倚着車,望着荀銳:“你在邊城時,是如何行軍打仗的?”
荀銳一滞。
妙妙問的是我?
她沒有往下問魏靜遠。
問的是我。
荀銳攥緊的手指微微放松了些,陰晴不定之色也從他眼中褪去了大半。
邊城的日子對于他來說,便如吃飯飲水一般簡單又枯燥。要他說出來,反倒不知該從何處開始說起。
荀銳嗓音艱澀地啓唇道:“邊城以軍功論。這是林绛定下的規矩。軍功便是指,斬殺多少敵軍,以人頭數計……我初到營中時,一日便……”
荀銳一下頓住了。
荀銳記起先前在軍營中,魏妙沁不知何故來了營中,見他在校場上與人較量,不僅沒有半分欣賞,倒好像畏懼他那時的模樣……
我還同妙妙說什麽殺人?
她聽了豈不要更怕我?
魏妙沁小聲問:“怎麽不說了?”
“倒也并非是什麽值得提起的事。”荀銳冷硬道。
魏妙沁覺得荀銳這人實在怪,又怪又複雜。
哪怕已經有了上一世的記憶,可她仍舊覺得這人神秘得捉摸不透。
荀銳是異族人……
他又是懷着怎樣的心情,斬下了同族人的頭顱?
若說重生後,一開始荀銳在她心中,便只是那個上一世旁人口中的“奸惡之徒”,如今倒是有些不同了。
撕去那層傳聞的面紗,二人好像成了這天底下挨着最近的人。
魏妙沁的睫毛輕顫,她緩緩眨了下眼,問:“邊城的日子苦麽?”
“不。”
他早已經嘗不到什麽是苦了。
若要說苦,求而不得才是苦。
荀銳眸底的深沉之色變得更濃,他這才與魏妙沁的目光交接到了一處。
眼下也不苦了。
妙妙方才的話不正是在關心他麽?
荀銳此刻再想起靜王府中,魏靜遠與魏妙沁當他的面分外熟稔,也不覺得如何生氣了。
那不正說明妙妙如今絲毫不避諱他了,什麽話都敢在他跟前說,俨然與他更親近些了麽?
魏靜遠倒也不必死了。
荀銳道:“我會讓魏靜遠不必吃苦的。”
魏妙沁先是嘆了口氣,然後又忍不住笑了:“誰同你說這個了?”
魏妙沁蜷起手指,擰了擰裙擺,道:“他說的倒也不無道理,靜王府得尋法子自救,哪能就這樣擎等着呢?他年紀也不小了,身後又再無靠山,科舉這條路是不大走得通。何況他那本事……原是衣食無憂世子爺,何曾認真作過幾篇策論?從軍确是一條好路……若真要去軍營,便應當嚴厲些,吃些苦,将來上了戰場才不會一招未出,便叫敵人砍頭了。”
荀銳默不作聲地聽着。
妙妙是極聰明的。
可若是哪日,她也會這樣細心為他謀劃便好了……
荀銳心底的妒忌冒了個頭,又被他生生按了下去。
“你若……”不想讓他死,這有何難?我可保他只立軍功而不死于戰場。
你求我便是了。
話到了荀銳的唇邊,也還是被他生生咽了回去。
眼下魏妙沁肯這樣同他說話,似乎沒有先前的半分抗拒,馬車內竟有一絲靜谧祥和的味道……荀銳舍不得去打破。
“什麽?”魏妙沁問。
此時馬車外卻是傳來了聲音:“可是、可是皇上與娘娘的車駕還未走遠?”
那人的聲音略緊張。
魏妙沁見了人臉未必與人名對上號,但才在靜王府中說過話,聽過幾句聲音,這會兒記憶尚存呢。
“好像是華家的大公子?”魏妙沁道。
說罷,她撩起了車簾,朝外看去。
荀銳面色霎地又冷了下去。
華家人、石家人,連趙家人也都從靜王府中出來了。趙夫人的面色尤其不好,趙玉菁罩着面紗看不清。但想也知道,該是靜王妃已經拒絕了趙家的提議。
魏妙沁斂了斂目光,倚着車窗問:“何事?”
她今日梳的自然也是婦人發髻,堕馬髻多慵懶,大袖往臂彎處滑了滑,露出一小截白皙的手腕。高貴、慵懶又嬌豔。
與婚前沒有半分區別。
好似仍舊是那個京中第一貴女,死死壓衆人一頭的元檀郡主。
華家的大公子微微拜下,道:“娘娘在花廳中遺失了一物。”
“何物?”
華大公子上前兩步,将手中的東西遞了上前:“一條禁步。”
華姑娘跟着上前兩步,從他掌中取走,快步走到馬車前,放在了魏妙沁手中。
荀銳面色更冷,一手攬住魏妙沁的腰,将她從窗前帶離,牢牢扣在懷中。随即衆人只見新帝那張銳利漠然的面容,出現在了窗口處。
姿态強勢。
一下衆人都仿佛被釘在了那裏,動也不敢動,大氣也不敢喘。
荀銳低頭将從魏妙沁手中拿走,低聲道:“去闫府。”
護衛應聲,驅車而動。
魏妙沁自然不會再去留意什麽禁步,更顧不上掙開荀銳了,她歡喜出聲:“現在去麽?”說罷,也不等荀銳開口,當下又道:“甘華,走了。”
甘華會意,轉身與衆人道:“諸位還不恭送?”
石夫人當先躬身行了禮,其餘人這才遲緩地跟上了。
趙玉菁胸中的嫉妒幾乎都快溢出來了。
她從父親口中得知,魏妙沁做了新帝的皇後,那時雖有嫉妒,可到底不如親眼見到來得更叫人心緒難穩。
這便是貴人!
貴人有閑心時,與你說一兩句話,可都是高高在上的。若是眼底看不進你去,便連多施舍給你一個眼神都欠奉。
趙玉菁心頭哽得慌,不由回頭道:“華大公子。”
華大公子直起腰,轉過身。
趙玉菁似笑非笑道:“我們竟不知娘娘在花廳中落下了東西,大公子怎麽到方才才說出來?”
氣氛有一瞬的凝滞。
連華姑娘都禁不住看了一眼自家哥哥。
一時門口沒有一人說話。
趙夫人輕咳一聲:“菁兒……”
華大公子這才道:“位卑怎敢輕易與娘娘搭話。”說罷,就不再多言了。
趙玉菁還想問,那你現在怎麽就敢了?
那廂華姑娘已經沉下臉去,冷冷睨了趙家人一眼,吩咐下人将馬車牽來,立即走了。
石家人不想攪合進來,也跟着先行了一步。
趙玉菁胸中立刻憋了火:“她怎麽也敢給我臉色瞧?石家也是牆頭草!我就說……爹出的
同類推薦

福晉有喜:爺,求不約
老十:乖,給爺生七個兒子。
十福晉握拳:我才不要做母豬,不要給人壓!
老十陰臉冷笑:就你這智商不被人壓已是謝天謝地!你這是肉吃少了腦子有病!爺把身上的肉喂給你吃,多吃點包治百病!
福晉含淚:唔~又要生孩子,不要啊,好飽,好撐,爺,今夜免戰!這已經是新世界了,你總不能讓我每個世界都生孩子吧。
老十:多子多福,乖,再吃一點,多生一個。
十福晉:爺你是想我生出五十六個民族五十六朵花嗎?救命啊,我不想成為母豬!
言情史上生孩子最多女主角+霸道二貨總裁男主角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新書《神醫小狂妃:皇叔,寵不停!》已發,請求支持)初見,他傾城一笑,攬着她的腰肢:“姑娘,以身相許便好。”雲清淺無語,決定一掌拍飛之!本以為再無交集,她卻被他糾纏到底。白日裏,他是萬人之上的神祗,唯獨對她至死寵溺。夜裏,他是魅惑人心的邪魅妖孽,唯獨對她溫柔深情。穿越之後,雲清淺開挂無限。廢材?一秒變天才,閃瞎爾等狗眼!丹藥?當成糖果吃吃就好!神獸?我家萌寵都是神獸,天天排隊求包養!桃花太多?某妖孽冷冷一笑,怒斬桃花,将她抱回家:“丫頭,再爬牆試試!”拜托,這寵愛太深重,我不要行不行?!(1v1女強爽文,以寵為主)讀者群號:,喜歡可加~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本文一對一,男女主前世今生,身心幹淨!】
她還沒死,竟然就穿越了!穿就穿吧,就當旅游了!
但是誰能告訴她,她沒招天沒惹地,怎麽就拉了一身的仇恨值,是個人都想要她的命!
抱了個小娃娃,竟然是活了上千年的老怪物!這個屁股後面追着她,非要說她是前世妻的神尊大人,咱們能不能坐下來歇歇腳?
還有奇怪地小鼎,妖豔的狐貍,青澀的小蛇,純良的少年,誰能告訴她,這些都是什麽東西啊!
什麽?肩負拯救盛元大陸,數十億蒼生的艱巨使命?開玩笑的伐!
她就是個異世游魂,劇情轉換太快,吓得她差點魂飛魄散!
作品标簽: 爽文、毒醫、扮豬吃虎、穿越、喬裝改扮

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
回到一九九六年,老謝家的女兒謝婉瑩說要做醫生,很多人笑了。
“鳳生鳳,狗生狗。貨車司機的女兒能做醫生的話母豬能爬樹。”
“我不止要做醫生,還要做女心胸外科醫生。”謝婉瑩說。
這句話更加激起了醫生圈裏的千層浪。
當醫生的親戚瘋狂諷刺她:“你知道醫學生的錄取分數線有多高嗎,你能考得上?”
“國內真正主刀的女心胸外科醫生是零,你以為你是誰!”
一幫人紛紛圍嘲:“估計只能考上三流醫學院,在小縣城做個衛生員,未來能嫁成什麽樣,可想而知。”
高考結束,謝婉瑩以全省理科狀元成績進入全國外科第一班,進入首都圈頂流醫院從實習生開始被外科主任們争搶。
“謝婉瑩同學,到我們消化外吧。”
“不,一定要到我們泌尿外——”
“小兒外科就缺謝婉瑩同學這樣的女醫生。”
親戚圈朋友圈:……
此時謝婉瑩獨立完成全國最小年紀法洛四聯症手術,代表國內心胸外科協會參加國際醫學論壇,發表全球第一例微創心髒瓣膜修複術,是女性外科領域名副其實的第一刀!
至于衆人“擔憂”的她的婚嫁問題:
海歸派師兄是首都圈裏的搶手單身漢,把qq頭像換成了謝師妹。
年輕老總是個美帥哥,天天跑來醫院送花要送鑽戒。
更別說一堆說親的早踏破了老謝家的大門……小說關鍵詞: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無彈窗,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最新章節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