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淑離

西魏皇室隐衛,選拔嚴厲,可縱身千軍萬馬而毫發無傷,被稱為天下第一隐衛,他們一生只遵守兩個人的命令。西魏皇上和未來的西魏皇上。

宇文明俞靜立不動,鬼魅的身形在黑夜裏愈發挺拔,他們沒有行動,但每個人氣勢緊繃,時刻準備聽從主子的命令。緊張的氣氛籠罩在夜色裏,被宇文明俞開口打斷:“算了,不用追了,戰場上千軍萬馬都未必能攔住他。”

“退下吧。”

“是。”黑衣人瞬間消失,仿佛根本就沒有存在過。

攤開手掌,掌心赫然躺着一張紙條,墨色飛舞,若蛟龍盤旋:十月初七,龍城。紙條右下方印着一枚黑色的梅花。

“梅花印終于要問世了。”宇文明俞擡頭,看着從雲中鑽出來的彎月,微弱的月光照在他棱角分明的臉上,他的眼睛裏似乎要噴薄出火光,那是一種幾近瘋狂的炙熱,“天下間的角逐現在才正式開始。”

“那個人呢?”宇文明俞對着空氣問道。

“回主子,追到這裏不見了。”

“不見了?”宇文明俞好看的劍眉蹙起,擡頭望向不遠處的高樓,嘴角微翹,“或許魚龍混雜的地方才是最好的藏身之所。”

掌心翻動,紙條瞬間化為灰燼,得到這個消息,他損失了一枚隐藏多年的棋子,若不在其他地方找補回來,似乎,有些吃虧。

手指一揮,空氣中幾道無聲的身影向着高樓而去,燈光拉長的影子,隐匿在了紅顏裏。

“轟隆”一聲,暗門又被人打開,一條黑影從外面閃身進來之後,暗門自動關上,來人在女子身旁站定,抱拳行禮道:“主子,我已經将他們引開,但對方有幾分本事,竟然跟過來了。”

“嗯,無妨,原本是想跟邵陽王面談,誰想,他身邊竟有人走漏了風聲。”女子略微沉吟,“今日過後怕是不得安寧了。寒潇,你跟藍於先聯絡北齊的人,梅閣的首戰,将會在錦都拉開序幕。”

燈影忽閃,映在石壁上的影子暗了幾分,卻更加清晰了。

“是。”

“陪我出去走走吧,總在這裏,悶得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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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早的紅顏裏,只是單純的風月場所,可自從她以一國公主的身份,被發賣到這裏的時候,一切就都不一樣了。紅顏裏埋藏了很多,很多,紅顏客的過往。

十年前的金陵,大雪,紅梅初綻。

“奉天承運,皇帝诏曰,皇後施氏善妒失德,謀害皇嗣,罪無可恕,然朕念及往日情分,及其兄弟有功于社稷,恕其死罪,自今日起流放出境,終生不得食南唐粟米。欽此。”

她六歲生辰,她跪在堂前的大理石板上,身上只着了一件單薄的睡裙。

那天,早上醒來,她披着火紅的紅貍鬥篷,滿心歡喜的跑到父皇的書房,以為和以往一樣,父皇會送她一份大禮。天上零零星星的灑下幾片雪花,宮娥們讓她慢點,可她的心情竟是那麽急切,急切的似乎預知到了結局。

路過禦花園,看到挂滿花骨朵的紅梅的時候,她還想着今年的風雪或許會格外的大。

忘不了,額頭青紫的母後因為寒冷而暈倒在地上,被侍衛無情地拖下去,父皇面無表情的揮手,麗皇妃身邊宮娥臉上得逞的笑,進進出出的,慌亂的宮娥,最後才看到伺候自己的宮女臉上擔憂驚恐的表情。

一切就像一場夢,醒過來了,卻回不去了。

渾渾噩噩,等到的是父皇毫無感情的聖旨,和母後冰冷的身體,以及她最後在自己耳邊的呢喃。小小的人兒跪在地上,望着太陽落下的餘晖,漸漸被蔓延的烏雲遮住,擋住視線的山頭矗立在不遠處。她以為她會像蝼蟻一樣死去,腦海裏回蕩着母後殘留的話語:“淑離,莫要怪你父皇,他有他的苦衷,是母後對不起你……”

“母後,我好像看到花園中的紅梅開了呢。”

雪,砸在身上,漸漸模糊了視線。再醒來,她就在了紅顏裏。

“主子。”

低柔的女聲将她從回想中拉回現實,她正站在紅顏裏的依欄水榭,擡眸便是前面接客的大廳,隐隐傳來絲竹管弦聲,以及男女尋歡作樂的嘈雜聲。一派繁華景象,卻讓她覺得嘲諷。

她好像忘了很多事。

“想問什麽。”玉淑離撩起裙擺坐在臺階上,單手扶額。

“剛才那人是邵陽王?”

藍於一身男裝,雖然不能很好的遮住她的身型,在夜色中遠遠看去倒也分辨不出來,順勢坐在她身旁,一男一女在水榭上并不會讓人注意。

“你猜到了。不愧是文公子。”

玉淑離的語氣沒有任何起伏,但總讓人感覺有一股漫不經心。

“只是,屬下還有一事不明。”藍於得到玉淑離的示意後,問道,“您選中了他?”

玉淑離輕笑道:“有何不可?”

“邵陽王不得北齊皇的心,常年混跡軍中,雖靠戰功封王,但在朝堂上卻沒什麽實力,就算與南唐和親對他确實有益,可南唐皇室中好像……并沒有合适的公主。”

藍於說的委婉,卻隐含疑問,南唐不是沒有合适的公主,而是,沒有公主。當年受寵的粉黛公主,早已随着施皇後的隕落,湮沒于亂世紅塵。

玉淑離久久未語,藍於也靜默不言。

“呵!”嗤笑一聲。

自欺欺人的人,也欺騙了世人。南唐,還有誰記得當年的粉黛公主?

玉淑離自嘲一笑:“連你也以為,當年的粉黛公主已經死了。”

“難道?”藍於大膽的猜測。

玉淑離回頭朝着她眨眼,說道:“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宮粉黛無顏色,母後當年的風華,可能也只會成為史官筆下,寥寥無幾的文字。”

“繁華褪盡,堂堂一國公主之尊,淪落風塵,落到如此田地。”玉淑離的語氣裏有一絲嘲諷,“吃驚吧?不過這一切,總得有人負責。”

藍於的表情震驚,玉淑離竟然有幾分想笑。夜空如此寂冷,是因為太高高在上,如果落入塵埃,将會燃起熊熊烈火。她心裏藏着許多秘密,就像高高在上的夜空,卻不得不落入塵埃,低賤到泥土裏。

寒潇一直站在二人身後靜默不語,梅閣的文武二公子,在閣中有至高的地位,但他們在玉淑離面前,都是臣,是仆,是從來沒有資格去打探閣主身份的下屬。但此時,他們心裏除了震驚,還有一種想要探究的沖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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