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和親

夜空下的女子站在夜夜笙歌的紅顏裏,是怎樣的孤寂?

玉淑離轉身站在二人面前,一雙含笑的桃花眼盯着他們,臉上在笑,眼睛深處卻隐藏着冷然。

“誰也不知道老天安排了什麽樣的苦難,既然避不開,不如逆流而上。人總不能輕易服輸,欠了我的,我就自己讨回來,天,也攔不住我。”

清冷的女聲回蕩在空蕩的心上,泛起漣漪,公主之尊,淪落風塵,這恐怕是最大的笑話!

“馬上要起風了。”玉淑離正了語氣,問道,“你們可願幫我?”

“以朋友的身份,幫我問鼎,那個最高的位子。”玉淑離補充道。

“縱然是天縱奇才,也不能保證什麽,贏了,梅閣會在我們手上實現他真正的意義,輸了,所有人都是萬劫不複。命運掌握在自己手裏,我不能替你們做主,現在退出還來得及。”

玉淑離的眼中映着前堂的燈光,語氣中透露着不容置疑的堅定,二人知道,今天的選擇會關系到自己的命運,梅閣的命運,甚至是整個天下的命運,一個梅閣,有這個實力,天下将會重新洗牌。

懼嗎?有人問自己,卻沒有絲毫猶豫,他們相信她有着男子的堅韌,有着披荊斬棘的勇氣和角逐天下的野心。

或許他們真的能颠覆了天下!

二人心中不約而同的生起了一股豪氣,彼此對視一眼,最終将眸光集中在眼前的女子身上,異口同聲的回答道:“我願意。”

“好。”

宇文明俞一路到紅顏裏,如閑庭信步般的走過水榭長廊,在玉淑離身後站定,靜靜地打量着這裏的建築,邪魅的眼睛裏露出精光。

玉淑離側頭掃了一眼,從容的取出面罩系在腦後,銀色的面罩瞬間遮住了她的半邊臉,只露出精巧的下巴。

他欣長的影子在她腳邊停住,陌生的氣息讓她知道,今晚,還有一場戲要唱。

“沒想到梅花印的主人竟然是個女人,呵,有意思。”邪魅的男聲在身後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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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淑離背對着男人,挺直脊背。

“早就聽聞西魏的太子風流倜傥,沒想到竟會越過北齊與陳,大老遠的來到龍城,果然是有魄力。”清亮的女聲與剛才竟是判若兩人。

宇文明俞唰的一聲打開手中的折扇,信步上前。空氣中充斥着緊張的氣氛,一條身影落在他面前擋住去路。身影并未做出任何動作,與他分庭而立,巋然不動,一雙眼睛注意着他的一舉一動。

宇文明俞盯着玉淑離的背影,一臉玩味:“聽聞龍城有姑娘這樣的美人,本宮為一睹芳容,冒些風險自然是值的。”

聞言她輕笑一聲,轉過身來,燈光映照下的宇文明俞長身玉立,一襲黑色錦服用金線勾勒雲紋,袖口處更是張狂的繡着騰飛的蛟龍,高大的身材與英俊的臉龐十足的吸引目光,劍眉橫在額頭,眼窩深陷,鼻梁高挺,小麥色的皮膚與藍色的眼珠竟極為協調。玉淑離暗贊,恐怕在他臉上出現任何表情都是賞心悅目的。只是,他從來不會隐藏自己的野心。

“哦?不知魏皇的身體如何,可有好些?”玉淑離揶揄道,“明俞太子竟有心思游山玩水。”

“姑娘如何稱呼?”

“紅顏裏,裏紅顏,随便你怎麽稱呼。”

“裏紅顏?”宇文明俞語噎一頓,“倒還真是個別致的名字。”

“裏姑娘,你可有聽過一句話。”宇文明俞收起桀骜的态度,正色道,“天下間沒有我宇文明俞得不到的東西,皇位我從未放在心上過,因為……”

“那遲早是我的。”

玉淑離臉上看不出表情,所有的情緒都隐匿在她漆黑的眸裏。把人生當作游戲般灑脫的人,世間怕是再也找不出第二個。他有魄力,但,卻不是她想要的合作夥伴,太過瘋狂的人,一定也太過狠毒,這種人最擅長的,就是在你的背後,狠狠地插你一刀。

“呵,那就恭祝明俞太子心想事成。”

玉淑離毫不猶豫地轉身離去,話不投機,便沒有必要再試探下去了。宇文明俞固有自傲的資本,可梅閣百年來的積澱,若要這天下,怕也不是什麽難事!

她玉淑離從來不會與虎謀皮。

壓下心中的波瀾,玉淑離表情淡淡,與藍於對看一眼,化作彼此間的默契。每個人都有好幾張臉,宇文明俞看到的,只是一個繁華的假象而已。

二人退下後,玉淑離趴在水榭的長椅上,托腮望着月亮,好像對着空氣喃喃自語:“你害怕嗎?”

身後一雙大手正持着披風向她走來,腳步一頓,将披風披在她單薄的肩上後,站在一邊。黑衣蒙面的臉上僅露出一雙眼睛,這雙眼睛望了望她身後的長發,終究還是撫平了想撫上她秀發的沖動,規矩的站着。

“我早就說過,你想做什麽我都陪你。”男人語氣寵溺,可這寵溺的語氣裏竟也有絲絲落寞。

玉淑離垂下眼睛,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下陰影,看不出來在想什麽,男人也不再開口,仍舊規矩的站着。

“我要嫁給邵陽王了。”

語氣分不出悲喜。

愈向北,天氣愈發寒冷,路旁老舊的樹枝上勉強挂着幾片殘葉,正無精打采地晃着腦袋。因着前些天的一場大雨,道路有些泥濘,不大好走。車輪經過時陷入泥裏,在地上留下了深深淺淺的印跡,不一會兒,印跡便在北風中凝作了冬的雕塑,昂頭的倔強泥土也就只有在冬季才敢直起腰杆,與天對視。

迤逦的車隊綿延,遠遠看去,像是一條蚯蚓,在黑壓壓的陸地上扭動着猙獰的軀體。枯紅的顏色,像極了幹涸冰凝的血液,如一條長蛇,投身在冬日裏,不會泛起漣漪。

玉淑離端坐車內,大紅的嫁衣鋪在車底的木板上,水晶流蘇随着車馬晃動,幾縷香從镂空的小鼎裏鑽出來,撲在臉上,帶有一點暖意。車馬經過,路人從侍從扛着的飄揚的紅色旗幟上不難看出,這只隊伍是南唐派來和親的。

偶過一行人,裹緊風衣讓自己盡量瑟縮起來,露出一雙眼睛,盯着車隊中間的寶頂馬車咕嚕咕嚕的轉動。

“大冷天兒,誰家選在這個時候遠嫁女兒,真是……”後面的話被風吹散了聽不見,況且這話原本也聽不太清,裹在棉服裏發酵的北方方言,南方人确實聽不大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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