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 ☆、NO.75
在場的命婦們哪裏沒得眼力見, 紛紛放入包含寓意又體面的首飾。
趁沒人看見,婉太後沖蔔夫人頑皮的眨眨眼,怎麽樣?今兒夠給面兒吧。
蔔夫人用手帕擋住嘴角的笑意,也回她兩個眨麽眼,真給面兒。
明王府內熱熱鬧鬧的慶賀了一回,整整一天下去人才陸陸續續離開。
賈芸靠在床榻上接過醒酒茶咕嚕咕嚕的灌下去一碗, 黛玉與蔔夫人見了忍不住擠兌他這牛飲。
“母親做的醒酒茶真真好東西, 回頭也教教妹妹怎麽做, 今日諾王也是沒少喝的。”
黛玉一聽羞澀的用團扇遮住半張臉, 蔔夫人狠狠掐了把賈芸的胳膊:
“這話等你妹子出嫁了再說。羞死人了。”
賈芸今日高興,見黛玉并非真的反感,裝模作樣的賠了不是。引的黛玉又是紅了臉龐, 垂下腦袋瓜兒不說話。
“我們娘倆可不守着你這個醉鬼了,你小心歇着明日還得上朝呢。”蔔夫人拉過羞怯的黛玉, 正欲往外走。
“等等。”賈芸撐起身子, 喚住二人。
“哥哥可是還需要點什麽?”黛玉蚊子般大小的聲音輕聲說。
“正是有事想跟你商量來着, 可不是醉話。”
黛玉直視賈芸的眼睛, 清澈明亮哪裏有醉态,于是坐了下來仔細聽着。
“你有多少年沒有回揚州老家了?”
“哥哥忽然說這話?”黛玉心咯噔一下,她近十年沒有回過老家。揚州二字多在夢中出現。
“永慧與我說, 待你回門的時候想與你一起回揚州祭拜林大人與林夫人。我想了想,母親也挂念林夫人許久,她們二人情同親姐妹般,倒不如到時候咱們一起去揚州看看。”
黛玉激動的站了起來, 完全坐不住了,來回走了幾步。蔔夫人從沒見到如此高興的林妹妹,倆人當下就同意了。
“這段日子還讓底下人多盡心力點,莫要忙壞了身子。”賈芸笑眼彎彎的說。
“多謝哥哥。”林黛玉捏着手帕的手捂着胸口發自肺腑的說。
未嫁時待字閨中,黛玉也不覺得日子難過。每日裏在園子裏走走逛逛,聞聞花背背詩看看書,下午與蔔夫人一起做做女紅聊聊天一天很快就過去了。
可自打送來聘禮後,離成親的正日子也不過三個月。可日子不知怎麽就過的慢了。
閉上眼,都是永慧高大俊朗的身姿,練字的時候不知不覺就仿寫起他的狂放剛毅的筆跡。
晚上睡覺的時候,心口都是砰砰的跳着,比以前更加鮮明強烈。
又是期待,又有些害怕。
躺在床榻上也時常輾轉反側的睡不着,可第二日精神還是好的,還是不住的想念那個人,真是叫人奇怪。
同樣輾轉反側的除了她還有被擡不盡的聘禮激的睡不着覺的賈探春。
西府統共三間房,賈母、鴛鴦、李纨一間方便照顧這兩天有進氣沒出氣兒的賈母。探春、惜春一間,每日裏幫人洗完衣服就在屋裏繡鞋、繡花拿出去賣。
還剩單一間小房,原是給下人住的。這不,賈蘭來了就住了下去。每日裏幫人念書寫信,倒也能換回幾文錢。
探春夜裏睡不着,将半截的蠟燭點燃就着火光納起鞋底。
李纨說了,天快涼了多納些鞋底子留到冬日裏好賣。
惜春打着哈欠半爬起來,揉着眼睛說:“我的好姐姐怎麽地又起來了?明天我還有活要做呢。”
“就你做活兒勤快?看看我手上的是什麽?”探春皺起眉頭捏着鞋底就往桌子上拍。
“三更天的發什麽瘋。”惜春嘟囔一句,懶得跟探春當嘴仗,又打了個哈欠準備鑽到被窩裏繼續睡。
“你都說跟林姑娘好,左一個林姐姐右一個林姐姐的喊着。現如今人家怕是忘了還有你這個妹妹吧?”
探春嗤笑的說,恨不得激起惜春和她大吵一架發洩胸中的郁氣才好。
惜春嘲笑非常的口氣說:“怪不得睡不着覺了。原來是因為你一直心心念念的‘王妃’啊。哈哈,真是山不轉水轉,誰能知道咱們姐妹中真的出了位王妃呢。”
當初可是你妄想當王妃鬧過多大的笑話自己難不成忘記了嗎?眼下林姐姐卻做了王妃,怪不得晚上大半夜睡不着覺作妖呢。
探春猛地起身,杏眼瞪得死大,說:“我就不信你心裏沒想過?”
惜春聞言又笑了,“終于明白什麽叫做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你就随便想吧,反正,這輩子你都別想成什麽王妃了。”
惜春躺回到被窩,想着林姐姐叫人傳的話:等日子平靜下來找個地方好生安置,切勿引人注目。
探春根本就沒收到林黛玉的傳話,一副黑沉的面孔死死的盯着惜春的腦袋瓜兒。不知怎地,血氣上湧,拿起桌子上的茶壺就往惜春頭上砸。
惜春剛躺下只覺頭上有風,不自覺的伸手擋了一下,手腕一陣劇痛。
“你瘋了嗎!”好在她躲的快,要不然腦袋不得砸開了?
惜春雖然年紀小可不是好欺負的,風風火火的從被窩裏爬起來,伸出雙手抓住探春的頭發就往地上拽。
兩個人在屋子裏好生一頓打,鴛鴦伺候賈母慣了覺很淺,聽到動靜趕忙披上褂子喊醒李纨就往她們二人的屋子去。
推開門惜春還緊噔噔的拽着探春的頭發讓她直不起腰,她自己也是披頭散發脖子上被指甲劃了兩三道紅痕。
“作孽啊,快放開你姐姐。”李纨向前握住惜春的手就掰,惜春眼眶紅潤,咬着下唇死不撒手。
“她哪裏有我這個姐姐,今天金鑼銅鼓敲打的那家才是她姐姐。”
“林姐姐沒什麽對不起你的地方,你憑什麽處處為難她!我看你是狗不嫌屎臭,吃慣了!”
“我的好姑娘,這說的什麽話啊。”鴛鴦走到床鋪替惜春拿來外衣披着,溫言勸慰。
惜春本就是小姑娘,最後實在沒有氣力松開了手。一直處于劣勢的探春突然發力又要沖過去卻被李纨緊緊抱住腰。
“這樣下去晚上都別睡了。鴛鴦,你帶惜春姑娘去主屋睡,我在這兒陪陪探春。”
“哎。”
鴛鴦正打算攙起惜春,不料她竟先起來一步,不以為意的拍拍身上的灰土,捋了捋頭發嬉笑的說:
“不礙事,又不是我挨打了。”
鴛鴦頗為無奈的嘆了口氣,兩人挽着手走了。
見門關好了,李纨這才敢松開抓着探春的手。
“有再多的想法還能逃出去這裏?人要知足,比起甄家那些被發送到外頭抛頭露面的女兒來說咱們已經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你懂什麽!我可不想當寡婦!”
李纨嘴泛苦意,這麽多年她哪裏容易了。此話真真的誅心啊。
探春說完話也後悔了,忙拉過李纨的手,不料被她甩開。這還是頭一次見到李纨明确的将情緒表達出來。
探春悶不吭聲的呆坐在一旁,李纨躺在床上不知道是真睡着了還是在生氣...
就在她們僵持的時候,門房處傳來管事的怒吼聲。
“你是哪裏來的瘋婆子!滾!”
管事被探春她們吵鬧的聲音吵醒,聽了一會兒見裏面消停了想着出去小解,哪成想剛一出門房,黑燈瞎火之中就見到一個面部醜陋沒有上肢的影子鬼鬼祟祟的在院子外面游蕩。
“水,水...好心人給口水喝吧...。”
探春起身張望,李纨還躺着似乎還在跟自己生氣,心下憋悶走了出去。
“李管事,怎麽了?”探春從屋子裏出來,扛不住寒意打了個噴嚏。
“有個殘廢的玩意兒賴在牆下面不走。探春你進去,別污了眼睛。”
李管事揮起牆角竹編的大掃把就往地上人身上掄。
“探...探春...?”地上的人失去雙臂,艱難苦痛的熬了幾個月,此刻拼勁全力起身,顫顫巍巍的說:“我是你二太太啊!我是王氏,探春啊,快,扶我回去。快,吃的......喝的...”
李管事厭惡遮住鼻子,這殘廢婆子說起話來都一股子的異味,再看向探春目瞪口呆的模樣,忍不住問:“這種人你居然認識?”
探春接連後退幾步,忙着擺手,“說什麽呢?這種又殘又瘋的婆子我哪裏認得,指不定是不是剛才聽到你說我名字她才知道的。”
“真是個老混蛋!”李管事聽得既然沒有關系,剛才猛然吓自己一跳的殘廢婆子居然這麽有心思,更加使勁揮起掃把打了過去。
“...是我啊...求求你...賞口吃的吧...”王氏氣若游絲的說,倚着牆壁側過頭躲避鋪天蓋地打。
“真是晦氣!”李管事一手掐着鼻子,一手領起王氏後頸上破爛的衣服連滾帶爬的将她扔出門去。
嚴嚴實實的鎖好門,到井裏打了水用皂角仔仔細細洗了手生怕有什麽髒東西沾染上了。
等李管事回來,探春還站在大門口不動彈。
“喂,怎麽還不回屋?”
探春這才晃過神來,慌慌張張的跑了回去。
進了屋鎖好門,心髒狂亂的跳着。
沒看錯,一定是王氏!
探春不明白為什麽她将王氏趕了出去,裝作不認識王氏...只是在見到她的一瞬間恨不得讓她遠離自己,不要拖累自己,不要再讓人看不起她們才是...
李纨已經睡着了,黑夜裏只有探春驚恐不已的眼睛望着黑漆漆的屋頂...
轉日
李纨收拾好昨日漿洗完的衣物,又叫上惜春一起上街給人家送去。
惜春睡的迷瞪瞪的,跟着李纨前後腳出了門。還沒等走上幾步就聽到李纨的尖叫聲。
一身的瞌睡頓時都醒了,李纨站在院牆轉角處雙手捂着嘴難以置信的瞪大雙眼看着王氏的屍體。
“別,你別過來...”
李纨轉過頭急忙沖惜春揮揮手将她趕的遠遠地,這才顫抖的說道:
“是...是二太太...阿彌陀佛...二太太去了...你去柴房把搭在柴火上的布取來。”
惜春沒看清楚僅看到一雙掉了底子的青布鞋肮髒的不像樣子。慌忙跑到柴房去找布給二太太裹身子。
中途預見探春也沒空跟她怄氣,“還不收拾好了去送二太太一程!”
探春死咬着下唇後退幾步,努力使自己平靜下來。可背後已經出了滿背的冷汗...
李纨從袖子裏取出自己的素面帕子蓋在王氏臉上,自己轉頭又去找李管事過來一并處理。
等到大家夥聚在一起的時候,探春這才不動聲色的站在最外面。
李管事一見是昨晚的殘廢婆子,不解的望着探春十分疑惑的問:“不是說不認識麽?怎麽地又成了你們二太太了?”
探春被他直勾勾的眼神弄得六神無主,正想着怎麽圓下去,不料聽到一個蒼老的聲音說:
“二太太...?...寶玉...寶玉呢?!”
賈母拄着粗樹枝替代的拐杖從院子當中走了過來,半個身子的重量都壓在瘦弱的鴛鴦身上。鴛鴦眼眶含淚,老祖宗這是糊塗很了,說了一晚上的胡話,一早上起來似有回光返照的樣子。
“是誰?...”
“回老祖宗...是...”李纨猶豫了一下,最後艱難的開口:“是...二太太,是二太太去了。”
“讓我看看她。”用粗樹枝挑開擋住面孔的手帕,果然是王氏。
賈母使勁閉上眼睛想要止住眩暈,可身子還是虛弱的往後倒去。突然一位少年出現伸手穩穩的扶住了她。
“...寶玉?”
賈母大喜過望的扭頭,“怎麽是你!”
賈蘭被賈母瞬間變化的面孔吓了一跳,唯唯諾諾不敢出聲。
“你不是跟寶玉一起的嗎?怎麽就你回來了?”賈母一開口便是咄咄逼人的氣勢。
賈蘭哪裏承受的了賈母的怒火,慌忙低下頭話都不敢講。
“我問你話,寶玉呢!”
賈蘭的樣子徹底激怒賈母,粗樹枝用力的往地上跺。
“...二叔...二叔跟和尚道士走了...”
“你說什麽?!胡說!”賈母一個用力,粗樹枝猛地在地上被打斷了。
“二叔...看破俗世...出家了...”
賈母忽的一口黑血吐了出來,鴛鴦承受不住她的體重,倆人雙雙摔倒在地上。
“老祖宗!老祖宗!”鴛鴦顧不得地上髒亂,使勁用手掐着賈母的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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