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偷盜案(七)
“你那日所見乃此案之重,有勞你了。”杜思煞有其事的沖婦人說。
“若能幫到官差大人,那自然是極好的。”婦人恭敬道。
“好,我代知縣大人向你問幾個問題,回去好記入案宗。”
婦人點點頭,杜思便思索着提問。
“你姓甚名甚,家住哪裏?聽見腳步聲約幾時?”
婦人:“民婦姓燕名喜,家住城北,離隆化大道離得近些,聽得腳步聲約在寅時。”
杜思:“你只記得這些、還能再想起那娃娃的體貌特征嗎?”
燕喜:“當時夜深人靜,那晚又是個無月夜,烏漆麻黑的、怎能看見人臉。”
燕喜見杜思鎖眉不語,又連忙道,“大人若不信,可随民婦走一遭!”
杜思心中暗暗記下,他拉上杜蘅,跟着燕喜去了她家。
燕喜家果然在城北,她與丈夫住在一棟磚房的二層小屋裏,屋內布置簡單,一桌一床一櫃一缸,據燕喜所稱;他們小兩口日子雖清苦、倒也過的自在。
“大人,這便是十四日晚民婦歇息的那間房。”
直對杜思的窗戶正開着,縷縷清風迎面而來,帶着些許花香,此時正值春季,窗外杏花肆意綻放,沒一會兒、屋內便落得許多雪白花瓣。
隆化縣尋常人家窗戶樣式都為直棂窗,需要底座與叉竿支撐才能打開。
“這杏花着實煩人,天天落得這樣多,也沒見杏樹上少幾朵。”燕喜拿來掃帚,清理地上的花瓣。
“幸苦燕娘了。”杜思走到窗前,探頭去看外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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濃郁香氣向杜思襲來,仿佛要将他溺死在這片芳香。
窗外陽光燦爛,數幾株杏樹旁着小屋,枝上杏花絢爛,如白雪一般純潔無暇,來往路人肩上頭上皆沾了些花瓣,車水馬龍、街旁小販盡力呦呵,金黃光芒照得每張臉龐充滿希望,擡頭一望、藍天白雲,群鳥争鳴,好一派欣欣向榮之景。
杜思心中不禁染上幾分澎湃。
“燕娘,你這住處選的倒是不錯。”杜思拍去袖上落的花瓣道。
“當時正好只剩這一間房、又價錢少,住進來才知道,這處臨近隆化大道,四處都是些商販,白天呦呵、晚上也熱鬧。”
杜思此刻注意到,房內的床離窗極遠,卻也整潔。
“哦、為何晚上也熱鬧?”
“大人有所不知,這岔路口商戶居多,一樓都是賣油鹽醬醋、柴米衣裳的,縣裏僅有的兩家藥鋪也在這附近。”
燕喜說的極為仔細,杜思轉念一想,盜竊案的米商也在這岔路口的酒館裏請他吃飯。
杜蘅又看向窗外,嘴裏問道,“你能指出那些商戶在哪些地方麽?”
“大人,就在那處,藥鋪剛好在岔路口西側,另一間于城南方向,您要去、還得走一段距離。”
燕喜指指杜思右側,燕喜家于城北,與那商戶仍有些距離。
“十四日晚,你還記得那人從何方向而來麽?”
“從城南往城北去。”
杜思定神想了想,向燕喜作揖告辭,“多謝燕娘,勞你費心了。”
“大人,那此案…”燕喜欲言又止。
“你且寬心,我心裏有數,不出五日便能揪出竊賊。”
杜思拉起一邊打盹兒的杜蘅,擡腿就往外走。
“公公子、查出來了?”杜蘅揉着眼睛說。
“現在,我們得去城南走一遭了。”杜思從袖中掏出十幾枚銅幣道,“你去買些糖過來,我在這兒等你。”
“好嘞。”
杜蘅噌噌跑出去,不一會兒便沒影兒了。
杜思立在隆化大道岔路口,來往行人匆匆,他竟無一處立足之地,杜思哀嘆一聲,尋得一處空地蹲下身子。
還沒等得杜蘅,人群中突然閃過兩道緋色身影,那正是衙門的捕快。
那兩名捕快看着極為年輕,兩人似乎在争執什麽、臉漲得通紅,杜思豎起耳朵,正大光明的蹲牆角。
“我說你也太膚淺了些、那小子雖然面嫩,卻有一手破案絕活;我看吶,這案子不出三天便能水落石出。”
杜思一挑眉,這小捕快還真看得起他這個走後門的。
“那可見不得,我總是不信的。”
另一人語氣浮躁,自說出一番天地。
“朝廷裏官位顯赫的人物多了去了,哪個不心懷天下、報效社稷,皇恩浩蕩,還得好官們該有的職位,可總有些投機耍滑、弄權耍件的東西,靠些龌龊手段官列前茅,這小子同他們一樣、定不是什麽好東西!”
杜思點點頭,他說的沒錯、卻片面了些,官場當道,有哪個真正清清白白?
“我不信、他一定是憑自己真本事來的,我昨兒用這雙眼全看見了!”
“有道是背靠大樹好乘涼,什麽本事不本事的、能比得過人家有個做知府的幹爹麽?”
“杜大人不是那種人!”
“唷、連大人都叫上了,莫不是你也收了那小子的好處…”
聲音戛然而止,兩名捕快與蹲在一旁的杜思不期而遇,場面一度十分尴尬。
“兩位幸苦了,今日又為隆化縣的平安添磚加瓦。”杜思笑眯眯道。
“這…大人好!”那個誇他的小捕快連忙行禮。
這時,杜蘅買完糖,從那頭趕來。
“杜蘅、你可來的真是時候。”
杜思感慨着,拉起杜蘅就往前走。
“我有要事相辦,恕不能陪二位聊嗑了。”
那個幫他的小捕快突然開口道,“大人,您不記得小人了嗎?”
杜思回過頭,兩只眼睛一張嘴,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
“那天在隆化大道酒館,小人才陪您用過餐啊。”
“噢,我想起來了、是你!”杜思隐約記起桌上有兩個小捕快,“另一個呢?”
“城南巡邏去了。”
小捕快露齒一笑,連忙道,“小人姓王名七,大人喚我小七便是。”
說罷,他又望望身邊的人。
“他是劉洱,我們平日裏都叫他六兒。”小七又問道,“大人,您這是要去哪兒啊?”
“城南,我要去找一個人。”
“此案可有線索?”小七嚴肅地說。
“有,且是關鍵線索…”
杜思将偶遇燕喜、并去她家查探的經過同二人講述一番。
“原來如此…此案真是蹊跷甚多啊。”小七鼓起勇氣向杜思道,“大人若不嫌棄,小人與六兒可陪同前去、出上一份力!”
“你們尚在巡邏,這般不妥吧?”
“大人不知,小人巡查時辰已滿,若無大事可自由活動。”
對着小七小狗般亮晶晶的眼神,杜思嘆氣道。
“随我同去吧。”
“是!”
杜思身後又多了兩個跟班,小七雄赳赳氣昂昂的向前走,後面跟着不情願的六兒。
“你自己去、拉我過去做什麽?”
“讓你見識一下杜大人的雄姿!”
四人走了約有半個時辰,才來到城南,這裏不比城北的繁華,反倒枯草不生、樹無顏色,一點都看不出春天的模樣。
“杜蘅,你再去尋那些孩子,知道問些什麽嗎?”
“我都知道,公子放心吧!”
杜蘅邁着兩條小短腿跑了,杜思與小七六兒在一棵歪脖子樹下等候片刻,這時,遠遠走來一個孩子;他步伐極重,大老遠便能聽見那腳步聲。
杜思心念一動,不禁盯着他。
誰知走近了,仔細一看竟是個成年男子——他身高約四尺,身形猶如稚童,此時正拿了些東西往回走。
一些過路人對他指指點點,一副見了髒東西的模樣。
杜思走上前問道,“兩位小哥,怎麽如此不待見那位呢?”
“小兄弟有所不知,那賴四素日游手好閑,幹的是偷雞摸狗的勾當,淨做些見不得人的事!”一人皺着鼻子不屑道。
“據聞近些日子,他又不知從哪兒诓來糧食,真是苦了那被他蒙騙的老實人。”
杜思作揖道,“多謝兩位小哥,打擾了”
這時,杜蘅跑回來彙報消息,城南所有孩子都找遍了,沒有那晚出去的。
杜思點點頭,找來小七吩咐他打聽賴四住處與習性,做完這一切便回衙門了。
一路上,六兒一個勁兒的盯着杜思,似是要在他臉上看出一朵花出來,杜思有了線索,腳下生風,也沒有跟他計較什麽。
走上隆化大道,夕陽加身,青灰色石磚被染上一層薄紅,一棟巍峨建築屹然立于正中心,清晰的映照在杜思眼底。
一股浩然正氣漫上心頭,眨眼間,天地似乎也開闊起來。
穿過殷紅大門,踏上高階,一眼便能望得到的儀門前正站着一人,他的影子被拉的極長,來回搓動着。
杜思細細一看,那人身段瘦長、背影佝偻,手上還提着東西——正是那李三。
“李三,你在此處做什麽?”杜思上前說道。
“大人!”李三一回頭,眼裏滿是殷切期望,“小民的雞可找回來了?”
杜思有些羞愧的搖搖頭。
“诶…不急、不急,大人斷案要緊。”
李三嘆一口氣,臉上多了幾分遺憾,不久,他将手裏包裹妥當的東西往杜思懷裏一塞,竟是要送給他。
“李三,你這是作甚麽?”杜思急忙遞回去,這東西沉甸甸的,似乎是水一類的玩意兒。
“大人,你就收下吧。”
“不能收,不能收啊!”
二人推脫半天,李三急道,“大人未及弱冠,便已懂得辨別黑白、識得善惡,要不是大人您,小民恐怕早已入了牢!”
“這是我的份內事,你又何必這樣客氣?”
李三搖搖頭,語重心長地說。
“大人為這案子整日奔波,我們都看在眼裏,大人為此事淬力親為,小民怕日子長了、大人身體吃不消,此行而來送鍋雞湯給大人補補身子。”
杜思手裏又被硬塞進那鍋雞湯,可這次,杜思卻無推脫。
“我年紀小,你們大可不必這般費心…”
“欸,這是哪裏的話,是小民一家仰仗了大人。”李三連忙擺手道,“小民午時三刻來到衙門,堂役說大人有事出去了,小民便在此等候…”
李三一邊說,一邊看着雞湯。
“小民怕大人不收,就一直等,可算是等到您了。”
他展眉一笑,臉上的褶子堆在一起,卻分外溫暖,杜思眼瞳微動,心裏悲喜半摻,說不上是何滋味。
“這是賤內熬的雞湯,口味尚過得去,大人若不嫌棄,就收下它吧。”
杜思怔怔收下雞湯,待他回過神,李三的身影消失不見,他連忙将雞湯塞給杜蘅,大步奔出去。
“公子,你要去哪裏啊?”
身後傳來杜蘅的呼喊,杜思卻已到了紅門外,擡頭一看,李三已走到大道盡頭。
“杜大人,不用送啦——”
李三的身影融入人群,很快便消失不見。
杜思面帶悵然,慢慢走回衙門,于暗處的一人悄悄望着這一切,他鳳眸微眯,綿長而幽深。
傍晚,杜思正記錄案宗,杜蘅端來雞湯想給他乘上一碗。
“瞧我這記性,雞湯都涼了,我再去熱熱。”
“慢着!”杜思攔下他,“把碗給我。”
“公子,涼了就不好喝了。”杜蘅關心道。
“誰說不好喝了,你家公子覺得這是全天下最好喝的雞湯!”
杜思一把奪過,咕咚咕咚喝下去。
窗外明月清風,照得隆化縣一片明亮。
作者有話要說: 我可能蹭了個假玄學,只漲點擊不漲收藏,以前其實自我感覺挺好來着,現在看還是初生牛犢不怕虎啊'_ゝ`
請大家動動小手指,幫我一把吧(滑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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