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偷盜案(九)
那日杜思差點沒餓暈過去,他回到衙門後才發覺自己未曾用飯,杜蘅到傍晚也好了七七八八,活蹦亂跳的在杜思眼前晃蕩,煩人的緊。
走過紅泥的鞋與褲襪沒能幸免,站上許多泥巴,洗也洗不掉,杜思只好心疼的扔了。
第二日,杜蘅又做回杜思的小跟班,跟着他上街了。
杜思昨日尋得了許多線索,他一大早尋來孫捕快,叫他派小七給自己,一番口唇下,終于将小七借來協助辦案了。
杜思也不想麻煩捕快,可這關系到這起偷盜案能否被破解,他一人實在分不開身,只能将希望寄托于小七身上。
“小七,你這幾日好好盯着城南賴四,務必将他每日行蹤于巳時前彙報于我。”
“是,大人!”
小七跑去城南了,杜思總算放下心中一塊大石頭,他總有種預感;賴四能帶給他意想不到的‘驚喜’。
“公子,現在我們要去哪兒?”杜蘅揚起小臉問道。
“你公子我尚有一惑未解,我們便去——茶館。”
杜思拉着杜蘅來到離燕喜家不遠的露天茶館,尋得一人群聚集處坐下。
正中心有幾人在講隆化縣及周邊地區的著名八卦,許多人聽的不亦樂乎、拍手叫好。
“你們可知,最近知縣大人同縣丞主簿等大人、還有王捕頭去了霖水縣,直至今日還未回來呢。”
“诶呦,衙門無人看管,這可如何是好?”
“你不知道嗎?衙門還有那個白臉小子…”
幾人暧昧一笑,衆人頓時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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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這些人又在拿你開玩笑了…”杜蘅忍不住對杜思小聲道。
“噓—”杜思示意他安靜下來。
“聽聞那小子正在破案吶。”
“這個我知道,就是城北米商趙四與那李三,李三偷盜本是板上釘釘的事實,被他這麽一攪和,倒折騰出個什麽其他嫌犯。”
杜思點了一壺茶,繼續蹲着牆角。
“難道不是那李三偷的?”
“當天我也在場,聽那小子說的話,我還真覺得不是李三偷的米…”
“竟有如此奇事?”
杜思突然抓起地上的土,往自己臉上拍了拍,繼而端起茶杯來到衆人跟前。
“據聞現場有許多不合情理的地方,白臉小子才放過李三。”
“竊賊究竟為何人?”
“到現在沒個準頭…還是等知縣大人回來定奪為好。”
衆人唏噓一片,杜思順着臺階剛好插進話題。
“這定是熟人辦案,如此熟悉趙四與李三家,平日與他們必有往來。”
衆人回頭一瞧,發現他們身後正站着一位灰頭灰臉的少年。
“這位小兄弟,莫非你也被那小白臉給騙了去?”一位男子調侃道。
“是啊…”
此話一出,得到許多附和。
“當然不會了,我只是覺得有些奇怪。”杜思面不改色,令一旁坐着的杜蘅目瞪口呆。
“單不說那些零零碎碎的線索,就憑李三那身板,他能背動五袋大米嗎?”
“這……”
杜思笑笑,又道,“再說那李三家有八十老母,他自己也有十幾只母雞,犯得着去幹這虧本買賣?”
衆人默了,這個時代仍奉行‘百善孝為先’,既然李三上有老母便很難會做出這種事。
“各位可有看衙門告示?”杜思又問道。
“每日定會去瞧上幾次。”許多人點點頭。
杜思的笑容多了幾絲深意,“十五日早李三與趙四前來官府報案,那時尚早,我記得官府還未張貼告示,各位是如何知曉此案的呢?”
“這……”
“我是聽隔壁大牛說的…”
“張嬸也知曉…”
衆人讨論一番,沒有得出一個準确的結論,杜思搖搖頭,準備放棄這個念頭。
就在此時,一名男子大聲道。
“我知道是誰說的!”
衆人皆将目光投向他,杜思雙眼清明,也等着他的回應。
“是那幫別人運貨的力差——張齊。”
杜思手裏的茶杯搖搖欲墜,差點沒把持住。
“十五日卯時,我去城西錢掌櫃那裏取東西,只見那力差張齊正同錢掌櫃說些什麽,我一時好奇便多待了會,那張齊說的正是趙四與李三的偷盜案,講的那叫個精彩…我覺得新鮮,便立即跑去城北湊熱鬧了。”
“結賬——”
杜思将茶杯猛置于桌面,丢下幾枚銅幣便匆匆趕向城北。
“公子、等等我!”杜蘅邁着小短腿跟在後面,上氣不接下氣。
“麻煩麻煩!”杜思雖口上嫌棄道,卻将杜蘅一把背起,以他的力氣,背一個營養不良的小童尚有餘力。
杜蘅趴在杜思并不算結實的身軀上捂嘴偷笑,眉眼間充滿活力。
兩人匆匆趕到城北趙四家,趙四卻不在此處,正巧隔壁的李三出了大門,與二人撞個正着。
“杜大人,趙四于隆化縣有多處房産,他今日恰好不在,可能是去了別處,您改日再來吧。”
杜思毫不氣餒,向李三問起關于張齊的事請。
“你可知張齊?平日有過交往否?”
“張齊為人踏實能幹,城北人人見了他都會打聲招呼。”李三微微一笑,“小民與他交談甚歡,也總叫他來家中喝茶。”
望着李三實誠的面頰,杜思一時間不知該說些什麽。
“李三…我奉勸你一句,無論何時何地,切莫輕信于人,古人言,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杜大人的意思是…”李三面帶幾分懵懂。
“案件始作俑者往往出自你意想不到的人與事上…我該走了。”杜思作揖道別,“告辭。”
杜思離開城北,直奔隆化大道的繁華地段。
“公子,你的意思是,這竊賊是那張齊嗎?”
面對杜蘅的疑問,杜思既無同意也無否認,他一言不發的向前走,不一會兒便來到布店。
杜思從懷中掏出那塊布料,遞給布店老板,請他幫忙查看幾番。
“這是普通的素色麻布,可看這顏色樣式…不像常人所用,倒像是那力差苦役更多一些。”
老板的話坐實杜思心中所想,他拉起杜蘅,去了離得近的酒館。
杜思與掌櫃寒暄幾句,便開始進入正題,他從趙四那裏聽得張齊給酒館送酒,便想着來探探口風。
掌櫃道:“張齊家住城西,平日十分勤快,說一不二,人也利索;他每日将小人這裏的空酒瓶送回酒窖,第二日辰時再取新酒送回酒館,鑰匙每天由小人保管”
杜思:“酒窖在何處?送還酒瓶有幾人?”
掌櫃:“酒窖在城西,離張齊家極近,送還酒瓶也只有他一人,大人。”
杜思心中暗暗記下,道謝過後拉上杜蘅、又急匆匆來到城西,這起案件逐漸明了,就差一些關鍵性細節,為真相穿針引線。
城西雖不比城北繁華,卻也不似城南那般荒涼,這裏人人和氣、其樂融融,人們安居樂業、鮮少有偷盜案在此發生。
張齊住處稍一打聽便能尋得,杜思走到跟前,房內無人,張齊定是工作去了,一些人見杜思面生,又見他來尋張齊,便開始向他灌輸張齊的種種好,聽得杜思耳朵都快起繭子了。
等了片刻,張齊終于出現了,杜思快步上前叫住他。
“這位可是張齊兄弟?”
張齊停下腳步轉過臉,露出一張憨厚樸實的面龐,一看便知是實實在在的老實人。
“什麽事?”張齊張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我奉官府之名,前來城西調查人民生活幸福指數,接下來要問你幾個問題,請盡力配合我。”杜思笑眯眯道。
杜蘅:“???”
張齊臉上露出幾分驚訝,眼也暗沉許多。
杜思:“張齊,這月過的可好?”
張齊:“好。”
杜思:“在隆化縣,你幸福嗎?”
張齊:“……”
問了許多不想幹的問題後,張齊雖口上不說,面上卻難掩那幾分不耐,杜思掐準時機,抛出正題。
“十四號晚,你幾時入睡?”
張齊瞳孔微縮,又笑道,“亥時便睡下了。”
“那晚可曾起身過?”杜思也笑的無害。
“不曾…”張齊突然頓住,很快便接着說,“還真有過一回,那時正值醜時,打更的趙石正好經過小民家,小民還同他說上幾句話呢。”
這一番措辭看似□□無縫,杜思面色如常,道謝後轉而奔向酒窖,由于他不識路,又問了好些人才尋得酒窖。
酒窖不大,被鎖的嚴實,杜思也沒想入內,只是圍着磚牆尋找痕跡,在繞了老大一圈後,杜思于一處蔭蔽涼地找到了他想要的答案——幾個紅腳印與車輪印記,順着車輪印,剛好能延伸到那一片紅泥小道。
杜思又叫杜蘅踩在他肩膀上,往磚牆裏瞧。
“公子、我看不見吶!”杜蘅顫巍巍半起身,卻因為杜思力氣不夠,東倒西歪。
“你公子我…快斷氣了!”杜思喘的厲害。
“放我下去吧公子,我…小心!!”
杜蘅一個沒站穩,主仆倆齊齊向後倒去。
杜思心裏暗道倒黴,準備迎接來自背部的撞擊,但預想中的疼痛沒有降臨,杜思感覺自己落入一個懷抱,再看杜蘅,竟是被輕松接下、正揪着他後衣領将他懸在半空中。
一股熟悉的草木清香蔓延開來,杜思幾乎張嘴就能說出這人的名字。
“大人,您在做什麽。”
井恒平淡無波的聲音從頭頂傳來,杜思不禁擡眼望去,只看到一張冷冰冰的盛世美顏。
他老臉一紅,趕緊從井恒身上起來。
“哈哈、我只是在查案…”在井恒詭異難言的目光下,杜思弱弱解釋道,“這不進不去嘛,我想從外面看一眼來着。”
杜蘅被放到地上,主仆倆蔫蔫的樣子竟出奇的像。
最後,在井恒的幫助下,杜思成功探得酒窖內的情景,泥土雖看不出來,可那牆上的痕跡無法抹去。
杜思叫了井恒盯梢,不要放過張齊的一舉一動,接着又去了打更人趙虎家。
趙虎:“十四日晚小人确實去過城西,可由于半路肚子疼,換了王大去打更。”
王大就在趙虎隔壁,杜思動身去問王大。
而這一次,徹底令杜思鎖定此次盜竊事件的罪犯——
“沒錯,那天我替趙虎接醜時的班,張齊确實同我說過幾句話,可我與他交情不深,那晚他所言有幾分古怪,我心下懷疑,便躲在拐角處,只見那張齊忽然從家中出來,奔向偏僻小道了。”
主仆二人對視一眼,杜思了然于胸。
三人走在街上,杜思突然長舒一口氣道,“此案已塵埃落定,只等這兩人自投羅網。”
他望向朗朗晴空,又說道,“這樣也對得起李三了。”
“公子還記着呢。”杜蘅笑笑。
“當然記得,怎麽會不記得。”杜思摸摸心口,配上那張灰蒙蒙的臉,有說不出的滑稽。
“我會永遠記在心裏,無論身置何時何地都不會忘記。”
一旁青年聞言微微側臉,一雙鳳眸緊随杜思,期間隐隐有光澤流動,甚是動人。
作者有話要說: 昨晚還是沒蹭到玄學,好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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