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無頭男屍(七)

葉凡的反應完全出乎杜思意料,未等他出聲詢問, 葉凡便同力差迅速将屍體運走, 并無與杜思再有過多交集。

杜思愣在原地, 看着衙門一等人的身影消失在街口。

“他們走了!”

“依我看、今天中午的飯就不必吃了。”

“是啊…”

沒一會兒, 圍觀的人也散去,杜思挪動腳步,走向一條從未走過的路,兩旁行人絡繹不絕,紛紛與他擦身而過。

杜永秋究竟做了什麽事,竟使得葉凡如此驚慌?

不止葉凡, 許多人對原身父親都或多或少表現出某些情緒, 這向杜思透露出一個重要信息, 他們一定知道杜永秋,而那位幹爹寄來的信中卻絲毫未提及杜永秋的身份, 他也一直以為原身的爹只是一名普通的仵作。

現在看來, 試試恰好與此相反。

杜思走在街上, 腦中渾噩一片,只有他被蒙在鼓裏, 什麽都不知道。

這時,他前面的人突然停下步伐,杜思過于沉浸疑惑,便結結實實的撞上去。

那人個頭極高,背脊如銅壁般堅硬,杜思腦袋發暈, 卻聞見一點味道。

一股極淡香氣萦繞鼻尖,比起他聞過的一般香料更要奇異,杜思皺皺鼻子,不禁多吸了幾口。

此人渾身一震,杜思自覺失禮,連忙直起身昂高頭望去,視線卻與一雙墨般黑瞳不期而遇。

“你也在這兒?”杜思瞪圓雙眼,面前之人并非他人,正是與杜思同床共枕許多天的井恒。

高大青年垂目注視着杜思,他不知何時轉正身體,那張俊美面孔比往常要近的多,杜思甚至于能看清他眼睫每一次顫動而揚起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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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張無論看多少次都不會覺得膩的臉,杜思感到一陣暈眩,雙手不禁用上些力氣。

井恒望了一眼自己被抓皺的衣服,杜思連忙松開手。

“我…”

杜思支支吾吾,看着自己帶着醋味的手突然想起什麽。

“我忘洗手了。”

井恒尚算溫和的表情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凝固,瞬間黑的跟鍋底有的一拼。

下一刻,杜思被一只有力的手臂帶往另一個方向。

“不好意思、我這雙手方才才碰過…”

井恒周身溫度又下降了一個百分比,杜思咽咽口水,老實閉上嘴,二人來到一處湖泊,井恒握着杜思手腕往水裏一放,便沒了蹤影。

杜思也沒有作死,乖乖在水裏洗手,沒過一會兒,井恒又來到杜思面前,他已經換了一身衣服,臉色也好了一些。

杜思本想着說些其他話,而當井恒問及案件,他便無法生起任何調侃的念頭了。

“查出死者身份了麽。”井恒問道。

杜思斂下笑臉搖搖頭,望着湖裏冰涼的水許久,才說出幾句話。

“只能判斷出屍體于何時死亡、與大致死因。”杜思複擡首望天,火辣辣的太陽懸挂在高空,幾滴汗從他額角留下,“死者先被兇手以某種方式致死,再被砍去頭顱、換上新衣,可以推斷出兇手不想讓我們發現死者身份的意圖。”

杜思想起屍體身上的草屑與被發現的時間,又補充道,“衡河下游有可能不是真正死亡地點,若兇手抛屍下游處,為什麽前幾日無人發現屍體?”

“此案疑點頗多,你要如何處理?”井恒皺眉道。

“還有得查。”杜思靈機一動,不管濕漉漉的手,便掏出那塊玉,“這是從死屍上找到的玉、價格不菲,聽聞臨安的土豪人手一塊美玉,通過它,或許能找到有用的消息。”

杜思微微一笑,無暇面容猶如手中美玉,通透而靈動。

井恒眼瞳閃爍,望着杜思的眼仿佛深了一些。

接着,杜思來到當地有名的鋪子,開始一一詢問這塊玉的來頭。

許些人皆言對此玉有些印象,卻無一人能說出它的真正來歷及主人,直到杜思來到臨安最後一家玉鋪,才得到了重要的線索。

“看這玉的花紋,确實是從我家出來的。”老板湊近臉看着杜思手上的玉,回想道,“我記得有一位身份貴重的老爺相中這塊玉,足足花了有兩千兩白銀,可那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兩千兩白銀?”杜思差點沒一口老血噴出來,他一個月的收入連塊角都買不上!

“小兄弟有所不知,臨安盛産美玉,天下聞名,就連當今聖上也有一塊呢。”老板沾沾自喜道,仿佛得了天大的恩惠。

“我一輩子可真掙不來這麽多的錢,娶個媳婦就夠了。”杜思咂咂嘴,玉鋪老板哈哈大笑,沖杜思說道。

“你這人可真有意思,想必不是本地人吧。”說完,玉鋪老板盯着杜思的臉看了好半天,意味深長道,“你在這裏取個有錢人家的閨女,別說這一塊玉,就是九塊、十塊,你都能要得起。”

杜思笑笑,沒有說什麽,玉鋪老板臉上的笑容才剛剛綻開,便感到一股迫人壓力,只見眼前面嫩的少年身後,有一位出衆青年正涼涼望着他。

老板身子一個哆嗦,倒是想起了杜思的問題。

“我記起來了,買走這塊玉的人正是那位範老爺!”

“範老爺?”杜思細細回想,“我好像在哪裏聽過。”

“範老爺名為範紀石,是臨安有名的大善人,前幾日他還上白音寺上香了呢。”老板突然疑惑道,“诶,你是怎麽拿到範老爺的玉?還有,這玉上怎麽有股怪味?”

“我從泥潭裏撿到這塊玉,想将它物歸原主,便來到這裏問了。”杜思對答如流,神色毫無一絲波動。

“這樣啊,那你快去吧。”老板笑着迎走杜思,當門口簾子落下後,他臉色一下子拉下來、又拍拍胸口小聲道,“那人怎麽一直瞪着我,是我說錯話了嗎?”

杜思走出玉鋪,在門外駐足片刻,随即找了幾人問路,便要趕去範紀石的家。

臨安的大戶多集中于衡河上游,離盧骥升的府邸竟還不算遠,按照先前路人指示,杜思來到一處氣派的朱紅色大門前,撸起袖子便要敲門詢問。

這時,剛好一位門童從裏面出來,與杜思撞個正着。

“範老爺在嗎?”杜思收回手問道。

“範老爺去白音寺上香,還未回來,這裏不接待外客,公子請回吧”門童說完望了杜思一眼,便要關上門。

“等等!”杜思撲上前,拿出那塊玉便急急說道,“今日衡河下游發現一具無頭男屍,這塊玉是從屍體上找出來的,我問了許多家玉鋪、那裏老板說這塊玉是範紀石買下來的,請盡快通知你家夫人,前去衙門認屍!”

門童身子一僵,直愣愣的瞪着杜思,而後,沒等杜思說些什麽,門童突然大聲一喝,叫出兩名護院。

“你這人莫不是腦子被門擠了?敢來這裏胡說八道!兩位大哥、快将這胡言亂語的小子扔出去!”

最後,杜思沒能進的去府,反被一等下人轟了出來。

“如今這世道可真是變了,真話無人聽,假話倒受人追捧。”杜思拍拍身上的灰忿忿道,“這種事能拿來開玩笑嗎!”

井恒沒有回應,只是伸手拂去杜思頭上的草屑。

“無論如何,這事我定是要管的。”杜思篤定道,一邊将玉小心包進白布,收到衣袍裏,“現下需去一趟衡河下游,我還未好好查看那裏的情況。”

說完,兩人便開始動身,這一走,竟花費許些時辰,待杜思來到下游時,已累的走不動路,反觀井恒,卻是一副游刃有餘的樣子。

“總算到了…”杜思擦擦汗,他一見到衡河,渾身就有了力氣,連忙跑上前查看河水。

只見河水略有些渾濁,且水位及水速下降不少,河裏并無石子,也無水草,有幾個小娃娃在河裏光着腳丫子來回跑,玩得不亦樂乎。

杜思蹲下身,叫來幾個小孩,語氣柔和的問道,“這兒的河水涼不涼?”

那幾個小孩面面相觑,都點點頭。

“你們這樣光着腳走,不會踩到石頭嗎?”

“不會的。”有一人大聲道,“水裏根本就沒有石子,怎麽跑都沒事。”

杜思微微眯眼,又問道,“這條河的其他地方有無水草、或是石頭?”

“其他地方…”幾人摸着腦袋回想,沒一會兒便應道,“有,你順着這兒往上走,過一會兒就能看見啦。”

“好孩子。”杜思摸摸一個最小的小孩,只見他朝杜思露齒一笑,馬上就跑回去玩了。

杜思望向衡河的源頭,在那裏,便是一幹府邸所在的區域,在那之上,就是盧骥升所住的地方。

“唉,明早腿又得疼了。”杜思探出一口氣,随即順着衡河向上游走去。

二人游開始新一段路程,由于地心引力,杜思耗費的體力劇增,他咬咬牙,還是忍着走上去,時間一晃,太陽轉眼間便來到西邊,此時,杜思也走到了那幾個小孩所說的地方。

“從這兒開始,河裏便開始出現石頭。”杜思喃喃道,“屍體表面有劃痕,衡河下游又無石頭水草,下游果然不是死者真正死亡地點。”

事實與杜思所言無差異,越往上走,石頭越來越多,河流也十分湍急,杜思突然想起,自己之前于上游見過一名往河裏撒紙錢的女子,他還記得,那位姑娘名叫穆念愁。

井恒見杜思雙腿發軟,便自發停下休息,杜思坐在一處看起來幹淨的石頭上,對着河發呆。

井恒等了一會兒,向前走幾步卻無人回應,他轉過頭,卻發現杜思躺在石頭上,以一種極其高難度的姿勢睡着了。

他走到杜思跟前,視線于他略顯狼狽的睡顏上滞留,夕陽延伸至此,将他的影子投在杜思身上。

杜思在睡着後便無知覺,只是隐約間感到身體颠簸,他眼皮微動,似乎看到移動的地面,他臉皮靠在一處溫暖的背脊上,傳來無比熟悉的溫度。

杜思不禁收緊雙手,将頭往那處蹭了蹭,随即陷入更深的夢境。

那人渾身一僵,腳步因此停頓幾秒,随即又恢複正常,向前方走去。

夕陽下,兩處依偎在一起的身影緩緩移動,于陽光照不到的黑暗間前行。

作者有話要說:  我應該把更新時間改到晚上…

還剩六分鐘的新年快樂(捂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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