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雲洲疑雲(六)
第二日一大早,曹正明與張志不知去了哪裏, 杜思想起醉霄樓, 丁爺雖對他講了許多, 可杜思還是放不下心裏那幾份好奇, 便去了永安街。
路上人來人往,杜思随着人流向前走,突然,他似乎感應到身後的動靜,他回頭仔細一看,倒是沒有見着什麽人。
杜思又往前走了幾步, 他猝不及防地回頭, 卻看見一道熟悉的身影。
多天不見的杜雨正站在一個攤位前, 盯着剛出籠的大白包子,眼底閃過詭異的光。
她很快察覺杜思視線, 立即昂起頭, 四目相對, 有幾分尴尬。
最後,杜思給杜雨買了五個包子, 兩人走在街上,杜思未開口,杜雨咀嚼食物的聲音與周遭喧嚣融為一體,十分和諧,杜思側過頭,往日杜雨冰冷的雙瞳此刻似因太陽初升的光芒而變得柔和許多, 與平日相比差距甚大。
“杜雨,你不用時刻守着我。”杜思凝視着她,認真道,“我在曹正明身邊很安全。
杜雨搖搖頭,她望着杜思,似乎想說些什麽。
“有人一直在跟蹤我。”杜思直言道。
杜雨垂下頭,開始吃起包子。
杜思嘆口氣,越來越覺得杜永秋給自己挖的坑愈來愈深。
“你記憶恢複的如何。”
“記起來一些…”杜雨眉頭緊鎖,眼中卻已不再迷茫。
“杜姑娘,我勸你一句。”杜思停下腳步,杜雨跟着停下,又擡起一雙沉寂的眼望着他,“現在走,還來得及,你若是想走,便走吧。”
杜思朝杜雨揚起一個笑容,“離了我,說不定你能尋到個一個真心待你的人,與他共度餘生,平平安安。”
杜雨手裏啃了一半的包子掉在地上,她竄到杜思面前,雙手緊抓着他衣袖,口裏執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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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走!”
“你…”杜思一哽,被她如此激烈的反應驚到了。
杜雨不再開口,只是直直望着杜思。
“你留下也好。”杜思哈哈一笑,“這樣免費的保镖我上哪兒找去,既然如此,你就随我去醉霄樓吧。”
說完,杜思率先走在前頭。
“是,大人!”杜雨雙眼一亮,緊随其後。
這世上有杜思許多不知曉的事,譬如井恒的無故接近,杜雨的身份來歷,唯一能确定的是、這二人皆無欲加害的心。
杜雨悄悄擡起頭,這樣正大光明出現在旁人眼下,于她而言是一種新的體會,她可以像常人一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直面灼日,迎接光明。
這樣的生活一旦接受,便會上瘾一般去享受,往日記憶裏彌散的殘酷色彩都一并被她抛之腦後,沒有命令,沒有殺戮的日子,她過得很好。
想及此,杜雨勾起一個僵硬的笑容,她大步走在杜思身後,步伐輕快許多。
兩人一同來到醉霄樓前,此時竟無人在內,杜思瞅着機會溜進去,細細觀察醉霄樓被燒毀的部分。
醉霄樓左半部分損壞極為嚴重,杜思走到跟前,醉霄樓共有四層,而一層卻燒的比上層還要嚴重,看來起火點便是這裏了,杜思邁過地上殘渣,小心翼翼進去。
只見一層損壞最嚴重的那間房已是空空如何,大部分牆壁都沒了,角落有幾個大缸,或許是因為材質,它逃過一劫,正對拱門的地方還有幾張實木桌在頑強的挺立着,杜思走到桌前一看,只見木桌上漆黑一片,許多雜物混在一起,難以分辨。
杜思看了許久,忍不住上手去撥弄,他還未抓到什麽,手便碰到一個烏黑硬塊,杜思将它拿起,反複望了許久才認出這是把刀。
杜思又找了找其他地方,分別尋到幾把菜刀,畢竟菜刀膜子過于熟悉,這可是大中|華的标配,同時,杜思也肯定,這是一間廚房。
“醉霄樓廚房着火…”杜思拿起一把菜刀喃喃道,“廚房煙火大,起火也可以理解,只要找到起火點,我就安心了。”
不知為何,杜思心裏總覺得醉霄樓起火并非意外那般簡單,他如此執着,無非是想證實衆人所言真假。
若醉霄樓起火并非意外,那麽裴興繼之子的失蹤就有了着落…杜思想起那位名叫季時的管事,認為自己有必要再去一趟宅子。
“你們是何人?怎麽圍在這裏?”一道女聲将杜思喚醒,兩人轉過身,只見一個婦人站在門前,滿臉疑惑。
杜思剛想說自己是順道過來的,剛張開嘴,他又想起昨日小哥的反應,杜思心念一動,面上揚起純良的笑容。
“是知州大人吩咐小人過來的,不知裴掌櫃整理的怎麽樣了。”
“原來如此。”婦人笑笑,“我見你們面生,還以為你們是來看熱鬧的,差點趕你出去了。”
“知州大人今日忙,抽不開身,便讓我多來醉霄樓這裏看看。”杜思這話可沒有瞎掰,曹正明最近确實忙,一大早就不見他與張志,不知這兩人去了哪裏。
“哎,要等上一陣子了。”婦人嘆了口氣道,“裴掌櫃的兒子還未尋到,掌櫃也無心思修整醉霄樓。”
經過一段時間的攀談,杜思得知,婦人正是這裏的廚娘,許多人都稱她為李娘,事發當晚,她只是去別處取材的功夫,回來廚房就燃起來了。
“無人傷亡、這倒也是好事,就是麻煩了裴掌櫃。”
提及醉霄樓,杜思想起一人,他不動聲色的說,“聽聞姜堰也是這兒的廚娘,做的菜味道不錯。”
“是啊,她人可勤快了!”提起姜堰,李娘面帶笑容誇贊道,“姜堰手巧,切菜也是出了名的好,拿的工錢比其它廚子都要多,就是…”
李娘嘆息一聲,“就是攤上那一個潑皮無賴的公公,可操了不少心啊。”
“她公公可是吳老漢?”杜思問道。
“沒錯,正是吳老漢。”李娘點點頭,遂将姜堰家事娓娓道來,“姜堰原本嫁了個好夫婿,可沒過幾年,她丈夫外出采藥、竟不慎摔下山,一命嗚呼,吳老漢又是個坐吃山空的主,他喜愛喝酒鬥雞,平日總是問姜堰要銀錢,他兒子死後、更是變本加厲,像只吸血蟲一樣扒着姜堰不放,姜堰是個弱女子,她盡善盡孝、緊巴着過日子,卻還要湊錢給吳老漢買酒,真是可憐吶!”
杜思搖搖頭,他還是第一次見到這種坑兒媳的男人,真是漲姿勢了。
“如今,吳老漢不知被誰害了,他素日與鄰裏街坊關系不好,又那般坑害姜堰,可沒人為他流一滴眼淚。”李娘嘆息道,臉上卻是綻開輕松的笑,“這下,姜堰算是解脫了,我心底也為她送了口氣,再撐一段時日,姜堰可就不用再為吳老漢操心了。”
李娘字裏行間皆是對吳老漢的不滿,杜思轉了好幾圈廚房,也沒見着起火點。
“你這裏可有放酒的地方?”杜思問道。
“有。”李娘走到另一邊,指着一堆焦黑道,“全被燒沒了,我記得原來這裏可是疊了一摞的酒壇子,裏面都盛滿酒。”
置放酒壇子的地方距離木桌約莫有四十尺,甚是遙遠。
杜思蹲下身,在那一片焦黑裏摸索,有幾片尚算完整的酒壇碎片被他翻出,這并非疑點所在,當空氣中酒精揮發到達一定程度時,置于火海的酒壇子才會炸裂。
“你走時這裏未起火嗎?”杜思捏着幾片碎片問道。
“這裏從未起過火,我走時這兒都好好的。”李娘信誓旦旦道。
“你去取材大約用了多長時間?”
“不過一刻。”李娘道。
“不過一刻?”杜思有些驚訝,“你回來時、火燃到哪裏了?”
“整間屋子都是火,可竈臺離酒壇子那樣遠,怎麽會燒到那裏去?”李娘疑惑連連,接着,她便吐露一個重要信息,“當時這裏還有人在,更不可能會燒起來了。”
“有人?是誰?”
“我記不清了…”李娘愁眉苦臉道,“我只記得有一人在這兒做菜。”
“不礙事,總會找出來的。”杜思起身,胸有成竹道,他現在可以确定,這場大火定出自人手了。
這時,李娘卻看到杜思翻出來的刀了,她走到跟前數了數,高聲道。
“诶、怎麽少了一把?”
杜思快步上前,“你确定?再好好數數!”
“确實少了一把刀。”李娘回想着,她記性不錯,沒過多久便說道,“那是把剔骨刀,這兒原本有兩把、現在少了一把,定是被誰拿走了。”
杜思皺眉不語,他與杜雨告別李娘,又走回街上,此時,茶棚旁的一家首飾鋪老板見了二人,立即躲在牆後,偷偷的看着他們。
杜雨眼一斜,下一刻驟然出現在老板眼前,并将他揪出店面拖到杜思面前。
“诶呦!”老板被杜雨丢到地上,嘴裏直喊疼。
“大人,他偷看你。”杜雨直接道。
“偷看我?”杜思認真打量起首飾鋪老板,“你認識我麽?”
“不認識、不認識。”老板直擺手,看都不敢看杜雨一眼。
“難道是我生得太帥、迷住你了?”杜思嘿嘿一笑,又調侃幾句、拉着杜雨走了。
老板心有餘悸的盯着兩人離去,默默轉身回到店裏。
“老板,這根簪子怎麽賣的啊?”有一人問道。
“兩錢銀子,少了我可不賣。”老板伸出兩根手指頭決絕道。
“呦呵,怎得這樣貴!”那人又好好看了幾眼簪子,說完就要上手去碰。
“哎,不買別碰。”老板拍掉那人的手,“這是許天高買的那根,能不貴嗎。”
“嘿、他可真舍得,也難怪,家裏有個那般美貌的妻子…”那人聯想一番,又搖搖頭說,“可現在人都死了,買了那根簪子又有何用。”
“閻王要他三更死,誰敢留他到五更。”老板摸摸胡須,高深莫測道,“人的命、天注定,長那兩條腿走什麽路不好,偏偏跑到死路上去,誰能救的了他?”
“說的也是。”那人留下來,純粹與老板聊起天,他一指對面的小吃鋪子,沖老板神秘道,“你對面也燒沒了,那晚死的人也從你這裏買過東西、你就不怕許天高來找你嗎?”
“去去去、瞧你這臭嘴,不買就走!”
“哈哈,那晚時間的火燒的亮不亮啊?我大老遠就看見了。”那人哈哈笑道。
“看見?”老板哼唧幾聲,卻是苦笑,“我可看見了不該看的東西…”
對面,有幾陣風吹過,地上許多灰燼被吹散,随着風飄遠。
作者有話要說: 我還欠了一更,看明天能不能還上,這算成是一月十四號的份兒,對不住了各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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