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雲洲疑雲(八)
杜思聽了一會兒,又悄悄走到前院去, 那兒的護院最多, 也是最為清楚那晚情況的證人。
他假借曹正明的名義, 将護院聚起來, 許多人圍成一個圈,遠遠看去黑烏烏的一片。
“各位大哥,那晚裴興繼叫你們去滅火、你們都去了嗎?”杜思站在人堆裏,不緊不慢地問道。
“去,怎麽能不去。”
“我們可都去了,就是趕的時間不一樣!”有人大聲解釋道。
“原來如此。”杜思微微一笑, 衆人頓覺春風拂面, 只聽得他又問道, “你們知道季管事是什麽時候趕過去的麽?”
“他好像是第一波…”
“季管事就是第一波的人,我當時看見他了。”
這與季時所言無異, 他當時也道自己是第一波趕過去的人, 令杜思有些意外的是, 季管事竟然沒有磨蹭,他對裴興繼并未盡心盡力, 當然裴興繼也未正常對待他了。
“我和小六趕過去時,季管事就已經在那兒了。”一人回應道。
“季管事不是待在宅子裏安置別人麽,怎麽可能在醉霄樓,更何況…”一人偷偷摸摸道,“更何況裴興繼也沒說讓他過去啊,這不是找死嗎?”
“對啊。”衆人附和道。
“我也看見他了。”另一人朗聲道, 他便是小六,“我看到季管事站在醉霄樓前,似是被火給吓住了,我還将他拉出來了呢。”
“啊?!”
一張張驚詫萬分的臉在杜思面前晃蕩,唯獨沒有猶豫畏縮的神情,此刻,季時憤恨的宣洩浮現眼前,再憶起他對曹正明模棱兩可的回答,加之他管事的身份,這個縱火犯加綁匪的帽子便輕飄飄地落在季時頭上。
若說這是巧合,那也太過湊巧,杜思搖搖頭,停止這種思緒,若這般輕率、可能會将真正罪犯放走,如果季時真的縱火,也一定要尋到證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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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趕到醉霄樓是何時?有一更天麽?”杜思問道。
“當時正是一更天,卻有許多人出來瞧。”小六想起那事,又有些惋惜,“我們都去了醉霄樓,卻沒能及時鋪掉火,一層全被燒得不能用了。”
此時,季時已有了嫌疑,杜思又來到裴興繼兒子院中,盤問那些看護小智的婆子。
“大人,民婦那日已如實相告,小少爺十一日晚辰時便已入睡,我們可都是看着的。”說完,她似乎怕杜思不信,又反複強調道,“大人莫信那些其他院的下人,我與一些婆子确實休息了片刻,也沒那幾個小丫頭片子說的那般嚴重!”
“你起來後,小少爺就不見了嗎?”杜思問道。
“是啊,明明人一直都在屋裏…”這名婦人淚眼婆娑道,“一醒來就不見了,小少爺是我從小看着長大的,這些日我們都着急啊。”
一群婆子開始哭泣,杜思走進院,來到小智居住的房屋,只見屋裏略有些混亂,床|上被褥揉作一團,杜思仔細檢查這些物品,并未發現任何疑點。
杜思又回到院裏,順着牆角邊角開始行走,遺憾的是,牆壁上無痕、瓦片也沒有腳印,這個綁匪行蹤不明,杜思甚至找不到他進入院子的起腳點。
“沒道理啊…”難不成這綁匪會輕功不成?杜思頓覺的三觀被刷新,杜雨都沒這麽厲害啊。
這時,大門口傳來動靜,杜思與一衆婆子皆回頭看去,門口人來人往,留下許多腳印,杜思腦中靈光一閃,突然想到另一種可能。
只見裴興繼走進來,他雖怒氣未消,此刻卻已經好的差不多了,與一旁的曹正明說說笑笑,兩人好不開心。
“哭哭啼啼的成何體統?跟哭喪似的、小智又不是回不來了!”裴興繼一見婆子,頓時滿臉不耐,卻沒有發火。
婆子們連連下跪求饒,聽的裴興繼頭都大了,他向曹正明擺擺手,幾人去了別處。
杜思安撫好婆子,想去找季時,卻被告知他已出去了,杜思也跟着出去,他并未回去,而是到隔了裴興繼宅子三條街的許天高家,柳菁正在家中發呆,她雙手護着肚子,聽聞敲門聲,起身去拿了門栓,見是杜思、她也無反應,而是繼續坐在那張小板凳上發呆。
“柳菁,人死不能複生,節哀順變。”杜思安慰幾句,卻無作用。
柳菁雙目無神,面容憔悴,她輕輕張開口,說出的話十分輕,“官差大人,你不用勸我了,我家相公已經回不來了,我現在想,若是那些日子我沒說要這根簪子就好了,說不定、說不定他就不會造此不測,與我天人相隔!”
兩行清淚從她眼眶中不斷流出,杜思見她情緒激動,連忙道,“柳菁,你肚子裏還有許天高的骨肉,不可動怒啊!”
“孩子,我的孩子。”柳菁急急忙抱住自己,“這是相公留給我的孩子。”
杜思望着神似瘋癫的柳菁,心裏頓時湧上一陣酸澀,柳菁護着肚子,開始慢慢講述許天高的往事。
“我家相公是永中最好的人,他平日裏常常幫助街坊鄰居,從不抱怨一句,德行人品都是一等一的好,他也疼我愛我,不肯讓我收一點委屈,我前些日子說想要這根簪子、他也買來了…”柳菁顫抖着攤開手,她掌心許多處帶傷,那根簪子上沾染許些鮮紅血跡,深深刺痛杜思的眼,“可卻是他死時握在手裏的,我竟連他最後一面都不曾見上!”
柳菁自暴自棄,清麗面龐扭曲變形,接下來的動作卻被杜思一句話給鎮住了。
“你肚子裏可是許家的後代,你想讓許天高斷後嗎?”
柳菁搖搖頭,又緊緊環住肚子。
“冤有頭,債有主。”杜思挺起胸膛,俯視着柳菁,“你不想讓兇手為許天高償命嗎?”
柳菁愣了許久,突然撲到杜思腳下大聲道,“大人!我家相公死的冤啊、他人那麽好,怎會死的稀裏糊塗、我要那窮兇極惡的兇手為我家相公償命!”
她眼中的哀痛漸漸轉變為至深恨意,那種仿若無盡頭的黑暗色彩似乎要将杜思吞噬,極為危險。
杜思出了許天高家,又到裴興繼宅門口轉了幾圈,只見那灘暗紅現今淡得要消散了,杜思一路回到許天高家,發現路上并無痕跡,再看其他路,也沒有線索,當時張志并沒有說許天高與吳老漢身上的屍斑異狀,那麽二人死後并無移動,杜思圍着裴宅走了許多步,直到出了小巷、才發現自己竟已來到永安街了,裴宅有個後門正好在他來的這條路上,杜思剛拐出小巷,便看見了被燒焦的小吃鋪。
那個小吃鋪老板正坐在廢墟前燒紙錢,杜思看了一會兒,突然察覺一股停留在身體上的視線,他剛一擡頭,正好與對面首飾鋪老板賺個正着。
“媽呀!”老板驚呼一聲,便躲到店鋪裏,杜思這時心情不愉,立即走上前将老板拽出來。
“躲着我做什麽?”杜思逼近老板,“怕不是你做了什麽虧心事!”
“沒有、我沒有!”老板奮力掙|紮,臉漲得通紅,“你不要血口噴人。”
“那你為何總偷看我?”杜思逼問道。
“我、我…”老板支吾着說不上來,杜思冷笑一聲,手上不禁用了些力道。
“我看你是做賊心虛,信不信我把你送到官府、請知州大人來治你!”
“別、別啊!”老板大聲喊叫道,“我以前沒見過公子,只好好奇看看而已!沒別的意思!”
杜思眉頭緊鎖,似乎在思慮這話的可信度,他松開老板,突然笑眯眯替他整理好衣襟。
“老板,我今日心情不好,方才多有得罪,對不住了。”杜思誠懇的行禮道歉,老板尴尬的笑笑,半天憋出一聲‘沒事’。
“聽聞許天高死前買了根簪子,老板可知他那根簪子在哪裏買的呢?”
“那根簪子啊,正是在小人店裏買的。”老板被吸引開注意力,連忙回答道,“我要了他兩錢銀子,這根簪值那個價錢的。”
“你還記得他是什麽時候買的麽?”
“記得記得。”老板答道,“正是十一日晚子正買的。”
“他怎麽回得那般晚?”杜思疑惑不已。
“公子有所不知,雲洲作息晚,像我這些做小本生意的都睡的極晚,許天高做工晚,攢夠了銀子說好要來買,我就等着他了。”
杜思心中感慨許天高的遭遇,他望着老板不似作假的神情,又問起一事。
“既然你睡的晚,那麽十一日晚醉霄樓起火…你可是看的一清二楚了。”杜思一指對面,“它可就在你鋪子對面。”
“是、是啊,看的清楚呢。”老板躬下身道。
“醉霄樓何時起的火?”
“呃…”老板望一眼杜思,結巴道,“正是醜初。”
杜思得了消息後并未追問,他記下這家店鋪位置,準備回去,待他剛走到曹正明府邸門口,突然來了許多守衛把守,張志見他來了,催促他快些進去,杜思被稀裏糊塗的推進去,一路上,他又見到許多守衛,足足比平日多了一倍。
他心下已隐隐有了猜測,只見曹正明迎面而來,他見到杜思,立即沖他說道。
“雲洲知府大人來了。”說罷,他又湊近杜思小聲說,“是來尋你的。”
在他一記耐人尋味的目光下,杜思心底陡然升起一股不祥之兆,他走進大廳,只見一人立在廳中央,背對着杜思。
他身着一襲深緋官袍,頭戴烏紗,舉手投足間流露一道貴氣,像是察覺杜思的視線,他微微側過頭,一雙盡藏鋒芒的黑瞳正對杜思雙目,極具攻擊性。
作者有話要說: 還有一更,話說我到現在發現之前寫的好多漏點,慚愧(.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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