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 風雨欲來(九)
從雲成化家書房裏取出的物品并未透露過多信息,三封信件是一人寫給雲成化的, 雖信裏未提到名字, 可信件筆跡相同, 定出自同一人之手。
那堆碎紙屑經由杜思二人拼接、終于拼成一張完整的白紙, 兩人看了半天,發現這張紙也是一封信,且與那三封信件所著內容大同小異,皆是一人與雲成化拉家常的話,杜思臨睡前又反複瞧了幾眼,信上确未署名, 根據信中對雲成化的昵稱, 信那頭的人定與他極為親密, 看這語氣,那人也是名男子, 但雲成化在雲州并無其他有血緣關系的親人, 難不成這男人是雲成化真正的遠房親戚?
可杜思連他姓名都無從知曉, 又怎麽能确定他的身份?
杜思疲憊不堪,終抵不過睡魔侵襲、躺到床鋪上睡着了。
第二日, 杜思再看這四封信,依舊毫無進展,他仔仔細細看了許多遍被撕碎的紙張,不難發現,雲成化唯獨在這張白紙上洩憤是有原因的,因信中那名男子語氣陡然變得冷漠, 字裏行間一直在責怪雲成化,杜思雖不知他們二人間究竟發生何事,卻能從中看出,雲成化似乎将一些事情辦砸了,才致使那個男人如此氣憤。
杜思将信置于桌上,起身走出房屋,門外寒風陣陣,稍稍将杜思紊亂不安的神經平息片刻,院中一片雪白,亮的耀眼,不禁令他憶起昨日進入雲宅的場景,他與杜蘅前腳剛到祖房前,雲成化便從中窗跳下、飛快逃離自己的家。
抛開其他不談,光憑雲成化被傳出死亡的節骨眼上,還能到自家祖房裏上香拜祭先祖,這份情誼不容小禀,雖說慈孝之心,人皆有之,可真正大難當頭時,天底下又有幾人能做到盡善盡孝?
杜思在屋外站了許久,杜蘅與杜雨外出買炭火,僅留他一人在房裏,杜思打開大門,想要清理一番白雪,就在這時,角落裏幾個畏手畏腳的男人突然動起來,他們望了幾眼杜思,紛紛離去。
杜思動作一頓,不久又拿起掃帚,掃起門前的雪來,當他順着道清理出一片路時,杜蘅剛好回來了。
“公子,我們回來了。”杜蘅見了杜思,連忙跑進房子,将捂在懷裏的東西放到桌子上。
那是幾個熱氣騰騰的包子,杜蘅接過杜思手裏的活兒,催促他去吃飯,杜雨在旁填好炭火,不一會兒,屋裏就暖和起來,杜思吃完包子,借口外出閑逛,留杜蘅在屋裏,便安心走了。
這時,淮慶的雪停了,但杜思知道,它仍會降臨,該來的總會來,差的只有時間而已。
杜思又去了一趟程潛的住處,向他問清雲成化在淮慶的處境,程潛萬分篤定,雲成化在淮慶絕無近親,這是許多人都知道的事,他也從未對誰寫過信。
院角那只大黃狗又沖杜思狂吠,他告別程潛,重回原路,一路上,杜思一直在思索雲成化祖房裏那三個牌位,他祖父名叫魏曾、母親為魏白梅,還有一無命靈位,其中獨獨少了他父親與祖母,那塊無命靈位究竟是這兩人其中之一、或另有他意?
一陣凜冽寒風吹過,杜思攏緊衣領,弓着背向前走去,忽然,幾道明晃晃的身影駛過,他擡起頭向那邊看去,一片身着樸素相近棉衣的路人間,有幾位披着貂裘大衣的富貴人家從中走過,其中一個戴着紮眼殷紅錦帽的中年男子正手舞足蹈,似乎同旁人大肆談論什麽,迎面而來的寒風似乎有了生命,從這幾人跟前劃開,硬生生撲到兩旁人身上去,以戴紅帽為首的人昂首挺胸,此時天地一色,皚雪茫茫,他們不畏嚴寒,行走于雪地間,一行忍在這良辰美景中高談闊論、各抒己見,好不自在。
杜思瞧着那個戴着大紅帽子的人十分眼熟,他一路跟過去,直至這些人進入一間三層的酒樓才停下來,戴紅帽子的人突然側過臉,笑的如同門上貼的年畫娃娃,他氣色極佳,笑聲爽朗,杜思隔着大老遠都能聽見他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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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下,杜思可明白那是什麽人了。
那行人走進酒樓,杜思立在原地,沒一會兒便凍得直哆嗦,他環顧四周,竟不知自己走到哪裏,周圍皆是商鋪,杜思找了幾家看起來最便宜的鋪子,突然,他眼前一亮,抄着手走進一家賣餅的店鋪。
“給我來一個餅。”
杜思伸手摸了幾把臉,并朝老板娘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
“好嘞。”老板娘一見杜思清俊的面龐,立即喜笑顏開,還找來一個小板凳,讓他坐下來。
“你離爐子近些、暖和。”
一幹人瞪着眼瞧所受特殊待遇的杜思,紛紛嘆了口氣。
杜思想知道宋炜來雲州的目的,需等他出了酒樓才行,期間,杜思與老板娘東扯西扯,兩人不知說了多久,門外的天似乎都暗了許多。
“知州大人秉公執法、心地善良,比起其他地方的大人不知好了多少倍。”老板娘誇誇其談,杜思勉強勾勾嘴角,他可不覺得淮慶這位知州大人胸懷一腔熱血。
經老板娘講解,杜思大致明白,雲州九龍郡的知州名為祁紹,北平郡的知州則是他熟知的曹正明,而管轄整個雲州的知府大人……是李治飛。
杜思心緒沉重,這些日過去,李治飛卻未來找他,杜思望向天際,卻只見一片灰白,這樣厚的雲層下,不知遮蓋多少暗湧,老板娘說着說着,突然提到雲成化,杜思無意回了一句,誰知竟激起一層浪花。
“聽聞雲成化與其妻尤娘感情極好,這一回雲宅兇多吉少,真是可惜了。”
“雲成化對尤娘當然好了,說起來,尤娘最喜歡吃我做的甜餅,雲成化常常到我這兒買餅呢。”老板娘驕傲道。
“甜餅?”杜思皺眉思索,才堪堪想起昨日程潛說過的話,“這裏是西邊的鋪子!”
“你不知道麽,這兒就是西邊,離雲成化家可遠了。”
“原來如此,是我糊塗了。”杜思放下心事,關心起雲成化的案子來,“據聞尤娘得了雲成化萬千寵愛,平日裏足不出戶,她要什麽、雲成化便給什麽,羨煞一幫男女。”
“是啊…”似是被杜思勾起回憶,老板娘露出一些笑容,卻很快斂下去,“他們只知雲成化與尤娘過得好,卻不知尤娘的苦。”
“苦?”杜思疑惑道,“什麽苦?”
“有幾回,尤娘偷偷從家跑出來,她因常年待在宅子裏,少與外人說過話,一出門、竟連東西南北都分不清,唯一能記起來的,便只有我這個老婆子了。”
老板娘一見杜思正看着自己,連忙解釋道,“我不是在說雲成化的壞話,只是他未免将尤娘看得太緊,前些日子我還擔心尤娘,她曾告訴我,雲成化最近似是出了些叉子,每日對她冷眼相待,也不與她說明,我見尤娘可憐,便叫她常來我家坐坐,免得到時人被捂出了病,那可就不好了。”
“尤娘沒有近身的丫鬟嗎?為何跑到你家訴苦?”
“說來也奇怪,那宅子裏的下人似乎有些奇怪,對尤娘愛理不理的…”老板娘陷入回憶,終是沒想起來什麽,只是對杜思重複道,“這小兩口看起來甜甜蜜蜜,誰知私下又是什麽樣子。”
杜思眉頭緊鎖,這位老板娘所言與程潛相去甚遠,難道雲成化家當真藏着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
這頭,杜思正在思考,另一邊的酒樓,宋炜剛好出來,他扶正頭上殷紅色的帽子,被毛益攙着走上路,這時,毛益無意間一瞥,正好看到對面鋪子裏的杜思。
“知縣大人,您快看!”毛益連忙伸手去指,“那不是杜思麽!”
不曾想毛益的手離宋炜過近,那一指差點戳到宋炜臉上去。
“手拿開、拿開!”宋炜嫌棄的瞪了一眼毛益,“大聲喊叫、成何體統?沒來過雲州嗎?本官視力過人,難道看不見麽。”
說罷,宋炜定眼一瞧,還真看見了杜思。
“說曹操曹操到,知府大人剛提過他、這小子就出來了。”宋炜揚起一抹冷笑,“走、随本官去會會他。”
“大人,可是知府大人說過不要…”毛益縮到宋炜身後,只伸出半個腦袋小心地說。
“嘿,你是哪兒的人?聽他的、還是聽我的。”宋炜理理衣襟,意味深長道,“那李治飛雖為雲州知府,也要給我三分薄面,再說,他也只不過仰仗左相大人的官威罷、沒有周鴻祎,他李治飛算哪根蔥?”
說罷,宋炜又振振有詞道,“先前左相大人器重他,可近年卻不再見他了,瞧瞧、這不是失寵了麽,俗話說得好,表面風光,背後滄桑,奮鬥百年、不如投個好胎,我可是皇上的親戚,這天底下有誰誰敢堵我的話?”
“大人、還有曹正明吶…”毛益小聲道。
“別跟我提他。”宋炜差點一巴掌呼到毛益臉上去,他平複心緒,挺起胸膛朝前走去。
“随本官去看看那毛頭小子。”
“是,知縣大人。”
毛益屁颠屁颠跟上去,雙手扶着宋炜的手臂,酒樓離得不遠,兩人沒多久便走到鋪子門口,杜思還未回過神,見此,宋炜輕輕咳嗽幾聲,杜思仍無反應,他看一眼毛益,這名縣丞立即會意,朝杜思大搖大擺道。
“唷,這不是杜大人麽,您怎麽在這兒啊?”
杜思一驚,剛擡起頭,毛益的大臉近在眼前,他沖杜思笑了幾聲,幸災樂禍道。
“我曾對杜兄說過一句話,诶、是什麽來着?”毛益佯作疑惑,“哦,對了,我們走着瞧,看誰能笑到最後,這不,大起大落怎麽來的這樣快,你看,現在是誰笑到最後?”
接着,毛益發出一聲極為欠打的大笑,杜思面無表情,沒有将毛益放在眼裏。
“當初在邺城,你可嚣張的不可一世,還不講我放在眼裏,如今,你失了勢,我倒要看看、你怎麽撲騰起來!”
杜思驀然起身,毛益一驚,一個不小心跌倒在雪上,只見杜思走到他面前,從上而下俯視道。
“杜某也曾對縣丞大人說過一句話,不知大人可否記得。”杜思望着毛益茫然的神情,眼裏閃過幾絲笑意,“這些年,縣丞大人勿忘初心、無一絲變化,比起剛學會走路的三歲小孩那是綽綽有餘啊。”
“你!!”
毛益氣急,杜思卻轉身離去,再無多說半句。
“知縣大人,你可要好好治他!”毛益從地上爬起來,湊到宋炜跟前道。
“五年了,你卻還說不過他,真不知本官當初是怎麽看中你的?”宋炜嫌棄的眼神對毛益造成暴擊傷害,他一臉愁苦,只得閉上嘴、聽宋炜的話。
“哼,且讓他再放縱些日子。”宋炜目送杜思離去,眼瞳猶如黑夜般深邃,“等左相大人來了,可有他好受的,京城第一審訊的名號可不是噱頭,到時候讓那小子嘗嘗我大周刑法的滋味。”
毛益雙眼發亮,又攙回宋炜手臂,将他慢慢扶走。
此時夜幕降臨,溫度驟降,杜思走到街口,眼下再拐過這條街,便是他的住處了,但前方一位身披鬥篷的身影擋住杜思去路。
杜思停下腳步,擡起頭看着那人,只見那名男子向前走進幾步,于一片忽明忽暗夜光裏,他卸下兜帽,露出一張杜思再熟悉不過的臉龐。
“李治飛。”
杜思緩緩念出這個名字,心确并無預想那般慌亂。
作者有話要說: 開了一個新文案:控制欲[重生]
對鬼畜激情play感興趣的姑娘可以到我專欄裏看一下,能收藏當然更好了哈哈哈
另一篇:逆襲尚未成功[星際]
估計黃了,不、是已經黃了,可恥的蹭一波。
以上兩篇文都有三萬字以上的存稿,為了保險起見,我會再開一個架空的系統文,哪個預收高先開哪個吧,當然預收超過100好像是不可能的事……可能我這篇寫的太正經,其實我的內心藏着一輛污力火車來着…
當然,還是現在這篇文最重要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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