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何間的興致一下子就上來了,硬是從地窖裏搬來了一大壇的黃酒,說是要暖暖身子,給所有人都斟上了一杯。

“來來來,我也不怎麽會說吉利話,就大家過個好年。”何間邊說邊一口氣把杯中的黃酒全喝了。

江出雲用袖子掩住嘴,也一飲而盡,何間一看就忙着給他添酒。

宋懷誠面露難色,但還是學着江出雲的樣子,喝完了杯中的酒,眉頭緊皺,抿了抿嘴,似乎不是很習慣酒的味道。

何葉也不知道這具身體的酒量到底如何,只能背過身輕輕抿了一口,不敢多喝。

酒過三巡,何葉也只喝完了一小杯,她明顯看出宋懷誠的臉色已經滿臉通紅,似乎到達了臨界點,江出雲倒是面色如常,何間還在不停地勸二人喝酒。

“爹,差不多就行了,醉了第二天該頭疼了。”

何間一揮手,“今天開心,難得有人陪我喝!就喝個夠!”

何葉見這樣想來再勸也勸不動,只能看着何間抱着杯子胡言亂語,“喝,繼續喝!”

宋懷誠只是頭搭在桌上,虛弱地擡起了手揮了揮,手又重新垂落到身體兩側。

何葉看出來他早就被何間勸得喝趴了,陷入了夢鄉,動不動還咂了咂嘴。江出雲倒是一臉淡然,只是兩頰的緋紅透露出他喝得并不兩人少。

何葉想了想還是決定把何間先弄回房間,她小心翼翼地把何間手中的酒杯拿了起來,拍了拍何間的肩,輕聲細語地說,“爹,睡覺去了,起來回房間了。”

何間猛地一個起身,“喝!”又含糊不清地在胡言亂語,但總算還是步履蹒跚着準确地往他房間走了去。

何葉看着何間倒在床上,貼心地給他脫下鞋子,蓋好被子,蹑手蹑腳地關上了門,想何間這夜是守不成了。

等到她出了何間房門,才想起來客廳裏還有個喝到不省人事的人,想着何田也不知道野到哪裏去了,還不回來,是不是應該把宋懷誠搬到何田房裏,讓兩個人湊合着過一個晚上。

進到客廳裏的時候,卻發現江出雲已經穿戴整齊,就連披風都系上了,“走吧。”

輪到何葉疑惑,“去哪?”

江出雲看了看宋懷誠,“送他回去。”說着就要将宋懷誠的胳膊擱到他脖子上。

何葉後知後覺反應過來,“我跟你一起吧。”趕緊把自己的披風給穿上。

江出雲架着宋懷誠,何葉扶着他一條手臂,雖然覺得可能她這點力氣可能也是九牛一毛,但心裏還是感謝江出雲給她解決了這個困擾。

他們二人将宋懷誠安頓停當,出門的時候,外面的雪還在簌簌落下,落在地上,在月光的映照下泛起銀輝。

何葉和江出雲并排走在小巷中,家家戶戶都傳出喧鬧的聲響,似乎都在舉杯歡慶。何葉突然想起了懷裏還有松子糖。

何葉猶豫了一下,從懷裏掏出紙包,拿了顆松子糖放入嘴裏。何葉看了看邊上的江出雲,還是将紙包遞給了江出雲,對方也猶豫了一下,才撚起一顆糖塞到了嘴裏。

松子糖清甜的味道在口中融化。

何葉又想起了前世在食品店看着師傅,在不鏽鋼的桌面上,将軟化的松子糖切成揉搓成長條,再用剪刀将其剪成三角形的小粒,等其凝固裝袋,便是放在櫃臺上售賣的松子糖。那個時候,去旅游的時候,還特地帶了幾包給室友,也不知道她們現在還好嗎。

“謝謝你的糖。”江出雲的聲音将何葉從遙遠的思緒中拉了回來。

“沒事。”

驀然間,遠處傳來巨大的聲響,絢爛的煙花在他們身後墨藍色的天空四散濺開,綻放出耀眼的光芒。

“新年快樂。”江出雲對着擡頭仰望着煙花的何葉說。

“嗯,新年快樂!”何葉的眼中倒映出火樹銀花,輕輕呢喃着,“要是有照相機就好了。”

“照相……”江出雲似乎聽到了何葉的低語,重複着這兩個詞。

何田等一衆孩子不知道從哪個角落手裏提着鞭炮竄了出來,迎面撞上了江出雲和何葉。

“姐,我去放鞭炮了,一起吧。”何田奔在最前面。

“你自己去吧,注意安全,早點回來。”何葉笑着讓何田去玩個盡興。

往巷子外跑出去的何田,跑到一半,想了想,又轉頭跑回來塞了一把東西給何葉。

何葉低頭一看是仙女棒,倒沒想到這個時候煙花工藝已經可以制作如此細長的手持煙花。但她也沒有點火的物件,更不要提打火機了,打算先把仙女棒揣在懷裏,另找時間再說。

卻沒想到江出雲從懷裏掏出了個火折子,“要點嗎?”

打開火折子輕輕一吹,火焰竄了起來,江出雲用手護住火焰,将煙花棒點燃,煙花棒靜寂了片刻後,瞬間爆發出耀眼的光芒。

不遠不近的地方也不斷地爆發出“噼裏啪啦”地爆竹聲響,在歡送前一年的離開。

何葉興奮地拿着煙花棒在空中畫着圈,随手塞了兩根給江出雲。

江出雲也是意外,只是拿着兩根煙花棒似乎若有所思,直到煙花棒燃燒到了尾端。

看着何葉手中的煙花棒也一根根燃盡,江出雲才出聲,“走吧。”

江出雲将何葉送到門口,何葉突然想起了油馓子的錢還沒有給江出雲,便說要進去取,卻被江出雲給拉住了手臂。

何葉也是愣了一下,江出雲瞬間放開了手,“不必了。”

“但今晚還是謝謝你,沒什麽好謝你的,這個你收下吧。”何葉将那一包松子糖塞到了江出雲的手裏,轉身就推開了木門進去了。

江出雲拿着手裏那包還帶着餘溫的松子糖随手揣進了懷裏,看着皇宮方向,那盛大煙花過後剩下的袅袅餘煙,慢悠悠地往寬陽候府走了回去,想着今日許是喝多了,才做了那麽多出格的舉動。

等到江出雲回到府中,府中的小厮說剛才侯爺來過,知道江出雲并不在府中,還發了好一頓脾氣。

江出雲表示他知道了,揮退了來禀報的小厮,從他房中走出來一個全身黑衣的男子,腰間別着一把短刀:“侯爺過來找您,江出硯也來您院中打探過您的行蹤。”

“過年也不安分,”江出雲輕按着太陽穴對着青浪說,“新年,你也可以休息。”

“不需要。”

江出雲每次覺得他的性格已經夠拒人于千裏之外的時候,看到青浪他也不過是小巫見大巫,青浪就是骨子裏帶着那一份闖蕩江湖的肅殺和冷漠。

想當初青浪原身為江湖中人,卻在務城遇到了仇家尋仇,身負重傷,在都城遇到這種事本應該報官處理,但由于涉及到江湖紛争,便只能用江湖手段醫治。

當時被路過小巷的江出雲偶遇,江出雲只是悄悄把青浪帶回府中醫治。

青浪痊愈之後,一聲不響地就走了,但在一個月之後又神不知鬼不覺地出現了,說之前的事情已經報了仇,江出雲對他的救命之恩他始終銘記于心,說要誓死效忠。

但青浪對他的身世始終緘口不言,什麽都不肯說,只是堅稱絕對不會傷害江出雲,也不會對他造成任何威脅。

也正是那段時間,青浪無時無刻不跟在江出雲身邊,正因如此,也就傳出了江出雲與江湖中人交好的流言。

盡管江出雲對青浪不搭不理,表示不需要他的報恩,他也不過是舉手之勞。

但青浪始終在暗處保護着江出雲,直到江出硯的小厮意圖在江出雲茶杯裏下毒,被青浪給發現,直接折斷了小厮腕骨。

這件事雖然鬧得府裏人盡皆知,但是那個小厮一口咬定說是他自己的主意,只是看不慣江出雲這樣的纨绔公子在府裏還能處處壓制江出硯一頭,內心憤懑,這才出此下策。

在将那小厮關在柴房,移送官府之前,小厮便在柴房懸梁自盡,江出硯究竟是不是幕後主使也是死無對證。

介于此事影響到了寬陽候府的名聲,江征傑下令全府上下不得外傳,而江出硯也因為對下人管教無方被罰了一周的閉門思過。

此後,這件威脅到江出雲生命的事情就像一場陣雨,再沒有任何蛛絲馬跡去探尋事情真相。寬陽候府內依舊上演着父慈子孝的虛假場景。

江出雲這才意識到他哪怕不争不搶,收斂鋒芒,可能還是對有些人産生了威脅。

他這才決定留下青浪作為暗衛,平時主要留在侯府中保護母親周婉的安全,青浪從那以後也不再出現在人前,衆人都以為當初整日跟着江出雲的江湖人士早已離開務城雲游四方。

青浪告退之後,江出雲在黑暗中扶着額頭,想到了今晚的點點滴滴,突然溫柔地笑了。昏黃的燭火搖曳倒映在牆上的影子,說着家長裏短的閑話,似乎也不是很無聊。

只是想到來年開春即将要舉辦的科舉,想必務城到時又将是風起雲湧。但在科舉之前也不知道會不會有什麽新的風波嫌棄。

這新的一年,想必也不會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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