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撿了芝麻丢了西瓜

第三十五章撿了芝麻丢了西瓜

梅少卿回到拙玉院時，绾月和梅管家都在她房間門口守着，見到梅少卿壓着點出現，這才長長舒了口氣。大年初一，城中所有人都是要早起的，一來開門放炮杖。門前爆竹聲音越響，炸開的碎紅紙越多越好，意味着滿堂彩、開門紅。

绾月的手剛扶到梅少卿，就聽見城裏響起了第一陣爆竹聲。她急忙吩咐院裏的下人端來熱水，為梅少卿洗漱，換上早已準備好的新衣。

“攏香院裏已經起來了，小姑奶奶抓緊些吧。”

梅管家把丹化縣的習俗和绾月說了次，想起自己該去攏香院裏，又和绾月道：“我今兒忙怕是沒時間看着姑娘了，你是她的貼身丫鬟，把這些記牢了，不要讓姑娘在老爺面前出錯！”

“知道了，管家你放心吧！”绾月利落地拆下梅少卿頭上的首飾，重新給梅少卿梳了一個分肖髻，又從妝奁裏拿出一套嵌藍寶石的青鳥銜钰頭面，配上一對金獸吐雙南珠耳墜，再配上一身金線繡梅罩裳，看上去無比貴氣還又不失喜慶。

绾月的手腳麻利，在第二陣爆竹響前替梅少卿收拾完畢，又在她臉頰上抹了些胭脂。畢了，拍了下手掌，欣賞了一下自己的成果，高興道：“也就是我家姑娘，擔得起這樣富貴的打扮了，換了哪位長得小器的姑娘，必是要被這大紅色壓得臉都瞧不見的！”

梅少卿站起來動了動，只覺得頭上比平時沉了許多，耳墜子上獸嘴上垂下的珠子，與一旁的金流蘇碰得叮當作響，聽起來十分悅耳。

“就你嘴貧。”梅少卿笑着點了點绾月的額頭，拉着她向院外走去。

梅少卿到前院時，梅謙、賈英男攜着梅眉已經到了堂上。廳裏擺着的仿古的鹿角立鶴銅器，造型古拙，頗有上古之風，寓意吉祥長壽。梅管家拿着一大把香，在蠟燭上點燃了，分作四份發給梅家四人，其中梅謙手裏的香最多，賈英男次之，梅少卿與梅眉則分了兩等份。

“姑娘，丹化的風俗是在放炮前，要先拜天地，後拜祖宗，再拜竈神。”梅管家把香遞到梅少卿手裏，出言提醒她。

他話音一落，梅少卿就見梅家三人已經拿着香走到梅府門前，對着微亮的天空拜了三下。

绾月從梅少卿手裏接過三柱香，插在府前的香爐裏，回到她身邊問道：“姑娘可曾許願了？”

“許什麽願？”梅少卿跟着三人，一起和衆人去往祠堂，手裏的香煙袅袅，卻不大熏人，反而有股好聞的檀香味。

绾月道：“自然是許來年想做的事情，許康健、許姻緣、許富貴，平常人不都這麽許願的嗎？”

梅少卿拿着手裏的香，不知為何突然想起孟雪崖。上輩子她認識孟雪崖數年，他從來都是孤身一人，也沒見他有什麽親人。到了過年的時候，總是和陸石待在聽風崖上，還照平常一樣沒有什麽煙火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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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道這輩子，他還像不像上輩子那樣。罷了，梅少卿微微一笑，反正她也沒什麽願望許，就許孟雪崖不像前世那樣怪脾氣，不知好歹吧！

拜完竈神後，梅家四人回到前院，梅謙給梅少卿和梅眉一人發了一只桃木雕的重明鳥，用紅線穿了挂在腰間。從大年初一到元宵節，都要一直帶在身邊，防止病邪侵身。

賈英男的目光一直停在梅少卿的頭面上，這等質量的首飾，她只在一些侯爵家的女眷頭上看到過。特別是梅少卿耳墜子上那四粒渾圓的南珠，在燭光下仿佛蒙着層微光，看上去珠光寶氣的，也不知要花多少銀子才買得到。

梅眉今天穿了身水紅色衣裳，裙擺繡了花鳥，脖子上帶了串璎珞，手上穿了串紅豔豔的珊瑚珠，看上去很是嬌憨可人，可比起梅少卿來說，就是落了下風。梅眉正把重明鳥系在腰上，忽然被賈英男拉了過去，抱怨道：“你父親就愛買些古舊的破玩意兒放在家裏，吃又吃不得，帶又帶不出去，難怪咱們家一直被人嘲笑寒酸。”

梅眉受梅謙影響，對些古玩字畫很是喜愛，聽賈英男這麽說，笑道：“外頭的人都說父親崇古，品味高雅，是難得的風流人物呢。”

可惜，賈英男別的沒聽進去，只抓住風流二字，聽完梅眉的話冷哼了一聲。梅眉哪裏知道她生哪門子的氣，見她直勾勾看着梅少卿一臉酸樣，這才明白過來她為何突然變了臉。

“今日那你穿那件正紅的，偏要撿條水紅的，你這丫頭真是存心膈應我！”賈英男見梅眉怔怔地看着她，甩過頭去背對着梅少卿不看她。

張嬷嬷遠遠地就看見，母女倆的臉色又不痛快起來，急忙小跑過來，勸道：“夫人，今兒是大年初一，生不得氣！待會府上來客人拜年，都要笑臉相迎的，來年才會順順利利！”

又攬着梅眉的肩，帶她走到一旁，笑道：“姑娘活潑俏麗，穿水紅色最好看了，沒得像旁人一樣穿個正紅，顯得老成。”

說罷，瞥了梅少卿一眼，正好被绾月看到。绾月剛要發作，就被梅少卿拉住了，示意她沉住氣。

绾月正要說話，門外來報門聲。原來是劉尚書的夫人張氏，與威武将軍夫人郭氏遞了拜年帖，一并到了梅家拜年。

賈英男聞聲，心裏雖然詫異，但也連忙擺出主人的樣子，擠出笑臉上去迎客。張氏和郭氏同賈英男寒暄了一番，坐到一旁把話引到小輩身上。

“這位便是梅大小姐了吧？”張氏看了眼梅少卿，露出極歡喜的樣子握住她的手，從自己手上摘下串藍色碧玺手串，“果然像極了你母親，你母親當年可是京城裏響當當的大美人呢！我與阿瑾當年也有幾分交情，年後可要來我府上玩。”

梅少卿含笑謝過張氏，那邊郭氏又塞了只藍水飄花翠镯，看向賈英男問道：“這麽俊的姑娘，可說了人家了？若沒許人家，我可巴望着做媒呢！”

賈英男本來以為可以與這兩位攀攀交情，哪想她們坐下來盡圍着梅少卿說個不停。賈英男和梅眉被晾在一旁，心裏郁得慌，只覺得下一刻臉上的笑容都要繃不出了。

“大姑娘早由她父親作主，許了太學祭酒家的公子溫喬。”賈英男見兩人看向她，急忙拉過一旁的梅眉，“我這小女兒倒是未曾婚配，但也到了年紀，只等她姐姐出閣呢！”

郭氏臉上難掩失望，和張氏一同又與梅少卿說了幾句話，便起身同賈英男告辭了。

梅謙方招待了幾位男客，将他們送出門去，回來正好遠遠地看着兩人從側廳裏走出來。兩人各由自己的丫鬟扶着，絮絮叨叨地說着什麽。

“真是可惜了。”張氏搖了搖頭，嘆了口氣，“往日沒見過這孩子，只聽說在江左便有美名。今日一見，可要比她娘當年還要豔上幾分，更何況還是連大人親自教出來的。若是尚未婚配，梅府的門檻怕是都要被踏破。”

女人間的談話，無非是些瑣事。梅謙本來也不愛聽，可一聽她們提到連璧和梅少卿，就不由地放慢腳步，臉上還不自覺地露出微笑來。

郭氏聽了，也道：“是了，這姿容和身世就是配個侯爺也使得的。雖然父家終究差了些，可也不至于配溫家那一位啊，我可聽說啊……”

郭氏壓低了聲音，梅謙雖然聽不清她說什麽，但心裏大抵也有數。收起了斂上的笑容，快步向前走去。

“要我說這位梅大人打年輕時就糊塗。”張氏聊得投入沒見梅謙迎面走過來，繼續說道，“當年連璧論出身論美貌，哪裏不把賈英男比到泥土裏去？他倒好，撿了芝麻丢了西瓜，糟踐了原配，還要埋沒女兒……”

她話沒說完，被郭氏急急扯了下袖子，擡起頭來見到梅謙面無表情地從她身邊走了過去。

張氏一愕，立刻臊紅了臉，拉着郭氏急忙離開了梅府。

梅少卿又在側廳裏迎了幾波稀罕客人，便推說身體不适回拙玉院休息了。賈英男和梅眉坐在側廳裏，見到梅謙沉着臉在院子裏踱來踱去，便讓梅眉留在廳裏，自己則出去拉了梅謙到一旁。

“老爺，你這是怎麽了？”

梅謙正好一口氣悶在心裏，聽見賈英男溫柔小意地問他，嘆了口氣把剛才發生的事情說了遍。

“真是不明白你們這些女人，旁人的家事多什麽嘴？”梅謙皺着眉頭，坐在走廊的欄杆上。

賈英男見狀，連忙撫着他的背安慰道：“老爺常年在官場裏厮混，還不知道京城這些人都是捧高踩低，貪慕榮華富貴的？她們如何知道，我們家這些年與溫家的交情，是如何真情實意呢？大姑娘雖不是我生的，但我也盼着她好，還是嫁給溫家那種知根知底的才好啊。”

賈英男今早迎了一大半的客人，全是慕着梅少卿的名來的，正是眼紅得要命的時候。當她旁人說梅少卿嫁給溫喬，算是低嫁的時候，就恨不得梅少卿立刻嫁溫家去，再也不要回來！

長得好看又怎麽樣？現在溫喬一心撲在顧惜兒身上，江玉貞又恨極了連璧，梅少卿進了溫家還能像現在一樣，過得這麽舒坦？

賈英男眼底露出笑意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