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林柯沉默了幾秒。

“如果人們能夠自由選擇自己的分化性別，這個世界……大概會亂套吧。”

周奕輕嘆了口氣。

“是啊，如果改變性別的藥物随手可得，那麽帝國的穩定将永遠成為過去，沒有人想成為弱者，每個人都想淩駕在其他人之上。”

林柯點了點頭：“從這點來看，半獸人的用心确實很險惡。他們沒辦法擊垮帝國外部的堡壘，只能想方設法從內部攻破。我們如果落入他們的圈套中，後果将會不堪設想。”

周奕輕“嗯”了聲。

“周奕，你先別想這些了，好好休息。你餓不餓，要不要吃點東西？”

周奕搖了搖頭：“我沒胃口。”

他看向對面的林柯，俊美的alpha眼下的一圈黑青十分明顯，他不自覺有些心疼。

“你先回家休息吧，別在這兒陪我了。我一個人在這兒沒問題。”

“不行，我不放心你。”林柯态度堅定。

周奕拿他沒辦法，無奈道：“行，那你就在這兒待着吧。我可要睡覺了。”

“你睡吧，我看着你。”

周奕點點頭，閉上了眼睛。夢裏，他似乎又回到了在艦隊服役的時候，穿着銀色制服的梁璐端着咖啡，笑着向他走來……

這一覺周奕睡到了傍晚，醒來的時候病房裏空空蕩蕩，除了他沒有別人。他有些納悶，下床走了走，正要拉開門出去看看，忽然聽到門外傳來說話聲。

“林參謀……這事可怎麽辦啊？網上全傳開了……”是楊理的聲音。

“你不要慌，也不要告訴周奕。這件事我會想辦法，你做好自己的保衛工作就行了，懂嗎？”

“是，林參謀。”

腳步聲響起，周奕聽到林柯要進來，連忙離開門邊，回到了床上躺着。

林柯走進來，看到他已經醒了，有些詫異。

“什麽時候醒的？”

“剛醒，快餓死了。”周奕摸了摸肚子，笑道：“估計是這家夥餓了，踢了我好幾腳，鬧着要東西吃呢。”

林柯眸中染上柔情，笑道：“別急，我馬上讓楊理去買晚餐。這兒有些點心和水果，你先吃點墊墊肚子。”

他走到病床邊的櫃子前，把裏面的一袋東西拿出來，裏面有各種面包和糕點，還有牛奶和水果。

“怎麽搞得我跟個住院病人一樣。”周奕看到滿滿一袋子吃的，誇張地抽了口氣。

“你現在不是病人嗎？”

林柯把牛奶和面包拿出來，又撥了根香蕉，送到他嘴裏。

周奕沒多想，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口，頓時皺起眉。

“靠，這也太澀了，根本沒熟吧。”

林柯不知在想什麽，表情有些出神，見周奕皺着眉，這才反應過來，縮回手，把香蕉扔進了垃圾桶裏。

“不好意思，我沒注意到。你要不吃點別的水果？這兒還有芒果和西瓜。”

“算了，我吃面包就行。”

周奕撕開面包的包裝，咔嚓咬了一大口，又喝了幾口牛奶。等吃飽喝足，他看着坐在床邊的林柯，神情漸漸嚴肅。

“說吧，出什麽事了？”

林柯愣了一下：“沒出事啊？怎麽了？”

“你別騙我了，剛剛在門口，你跟楊理的談話我都聽見了，軍區那邊又出什麽事了？你直說吧！”

林柯清俊的眉皺着，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周奕是個急性子，滿臉不耐道：“你要是不說，我直接問楊理去，我看這家夥敢不敢欺瞞自己的上級！”

說完話他就準備下床，去找楊理。林柯連忙把他按回床上，神色凝重。

“我說就是了，你先蓋好被子，別弄感冒了。”

“你倒是快點說啊！”周奕急得不行。

“你懷孕的事……被人公開了，不知道是誰公布在了網上，現在全星網的人都知道了。”

“什麽？”

周奕眼睛瞪大，臉色頓時煞白。

他最害怕的這一天，竟然真的來臨了。

“那……軍區那邊也知道了？”

林柯點點頭，低聲道：“是，委員長說待會兒會過來一趟，看看你。”

周奕滿臉絕望，用枕頭蒙住了自己的臉。

林柯站在床邊，手放在枕頭上，不忍道：“周奕……你別擔心，委員長肯定能理解你的。我也會去跟陛下求情。”

周奕搖了搖頭，枕頭下的聲音悶悶的。

“你走吧，我想一個人靜靜。”

林柯輕嘆了口氣，把被子給他蓋好，離開了房間。

沒多久，委員長果然來了。

他推開門，見周奕像霜打的茄子一樣坐在病床上，頓時不滿地皺起眉。

“周奕，你怎麽回事？又沒受傷，怎麽這麽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

周奕朝他敬了個軍禮，苦笑道：“委員長，我辜負了您的栽培，竟然培養出了梁璐這樣的下屬，實在對不住。”

提到梁璐，委員長也嘆息了一聲。

“你這個副官我見過兩次，是個不錯的好苗子，可惜了。她走上了錯誤的道路，就要付出代價，這點你我都改變不了。”

周奕輕“嗯”了聲。

“除了梁璐，你就沒有別的要跟我說了嗎？”委員長蹙眉看着他。

周奕在他極具壓迫感的視線下，勉強笑了笑：“委員長，我真不是有意瞞着你的……”

“你真懷孕了？”

委員長花白的眉毛直顫，表情頗為複雜：“周奕，你怎麽不早點跟我說？這次追捕梁璐的任務那麽危險，如果我知道你懷了孕，根本就不會讓你去！”

周奕幹笑了兩聲。

“委員長，您放心，我皮糙肉厚，就算懷孕也沒什麽事，照樣能上天入地。您真不用把我瓷器一樣供着。”

“你說的這是什麽話？！我聽林柯說，你都懷孕四個多月了。孩子都這麽大了，還不把自己的身體當回事？你還是個合格的父親嗎？”

周奕低下頭，慚愧道：“在這方面，我的确不合格。這個孩子，對我而言也是個意外。”

委員長看着周奕滿臉郁結的樣子，輕嘆了口氣。

“本來你懷孕是件好事，可是……”

“是不是軍委會那邊又說什麽了？”周奕擡頭看向他。

委員長點了點頭，看向窗外，眉間有一絲憂愁。

“不止是因為你懷孕的事，梁璐自殺，造成的影響很惡劣，加上她之前又是你的下屬，幾個委員心有不滿，認定你包庇了他，非要找我讨說法。”

“我包庇她？我要是包庇她，就不會看着她在我面前自殺！”周奕恨聲道。

“你也別激動，我當然知道你的為人。只是賀清源現在在重症監護室裏躺着，他父親肯定是心急如焚，要找個發洩怒火的對象，自然把矛頭對準了你。加上你又懷了孕，作為一個oga，坐在這個位置上肯定要引起許多非議。”

“委員長，那您的意思是……”周奕忐忑地看着他。

委員長轉過身，銳利的眸子裏露出一絲不忍。

“周奕，我給你放個長假吧，你好好休息，等把孩子生下來再說，行嗎？”

周奕瞬間就明白了他話裏的意思，他垂下眼睫，嘴角扯了扯。

“我明白了，謝謝委員長。”

林柯變不安地等在病房外，等委員長出來，立刻迎上去，敬了個軍禮。

“委員長，周奕他……怎麽樣？”

“我跟他說了停職的事，他看着挺難受，但也表示理解。林柯，你可得好好安慰他。要是他沒懷孕，只是梁璐這件事，那些委員還左右不了我的決定，可偏偏他卻懷了孕，一個懷孕的oga，坐在副司令的位置上，實在太危險了……”

林柯沉默了片刻，才道：“委員長，沒有轉圜的餘地了嗎？周奕在任期間，他的才華和能力大家都有目共睹，就不能保留他的職位嗎？”

“我當然想保留，可是一個上不了前線的将軍，能讓他的士兵心服口服嗎？同理，周奕如果繼續留在軍區，其他的軍官又會怎麽想？他們會不會認為是我這個委員長偏袒他？最重要的是，周奕還能像以前那樣毫無芥蒂地跟他的同僚和下屬相處嗎？”

林柯眉頭皺着，沒有說話。

委員長重重地嘆了口氣，在他肩上拍了拍：“林柯，過剛易折，這個道理我希望你能明白。有時候避其鋒芒，韬光隐晦，反而是件好事。你回去好好想想我的話。”

“是，委員長。”

他目送那個軍裝身影消失在長廊後。

轉過身，林柯看着病房門，擡手想敲，又怕周奕不想見到自己，最後只好在門口坐下來，看着空曠的走廊發呆。

他在冰冷的地板坐了不知多久，身後的門突然一動，他重心不穩，差點往後倒去，一只扶住了他的肩膀。

“你想吓死我是不是？坐地上幹什麽？還堵着門！”周奕滿臉無語。

林柯拍了拍自己的衣服，站起身，目光灼灼地看着周奕。

“你要出院嗎？”

“當然，我又沒受傷，在這兒住着幹什麽，這不是浪費床位嘛。”

“可我讓楊理去買了晚餐——”

“讓他直接送到家裏來就行，我當夜宵吃。”

周奕大步往走廊走，見林柯還楞在原地，不滿地回頭看了看。

“幹嘛？你不走啊？”

“我走，我當然走。”

林柯連忙跟上。

回了家，林柯小心翼翼地觀察着周奕的一舉一動。

得知自己被停職，他好像并沒有多大的反應，該怎麽樣還是怎麽樣，甚至還有閑心去院子裏給他的花草澆水。

林柯走到後院裏，看着周奕。

“周奕，你要是心裏難受，可以跟我說，千萬別忍着，好嗎？”

周奕自顧自地澆着水，好像沒聽到他的話，半天才瞥了他一眼。

“我難受？我幹嘛要難受？帶薪休假，沒有比這更爽的事了好不好！”

“周奕，你真這麽想嗎？”林柯将信将疑地看着他。

“當然，我早就想休息了，我都五年沒休過年假了，這不正好嗎？”

林柯見他表情平靜，眼底還帶着不以為然的笑，心頭崩着的弦稍微放松了些。

“那就好，委員長說韬光養晦也是一種策略，你不用急，等孩子生下來，你還是可以回來原來的位置上的。”

“嗯，我知道。你別在這兒幹看着了，這蘭花裏都長了野草了，趕快來幫我拔一下。”

“好，我去拿手套。”

晚上，周奕吃了兩大碗飯，早早地就上了床睡覺。

林柯本來還擔心他會不會失眠，沒想到周奕的腦袋一沾上枕頭就睡着了，甚至還打起了很小的呼嚕，他笑了笑，估計自己是多想了，也挨着周奕睡了過去。

早上六點半，他準時醒來。窗外隐隐約約傳來了嘹亮的軍號聲，他估計是軍區那邊的晨練開始了，揉了把臉，起身穿衣。

剛坐起來，他就發現床邊沒了人影。這時，浴室門口傳來腳步聲，剛洗漱完的周奕從裏面走出來，打着哈欠，睡眼惺忪。

“還磨蹭呢？都要遲到了。”

林柯表情有些古怪地看着他。

周奕從他的眼神裏讀出了什麽，他猛地一拍腦袋，自嘲道：“看我這個記性，我都忘了我現在不是軍區副司令了，得，再睡個懶覺吧。”

他脫了剛穿好的軍裝外套，又躺回了床上，面朝着牆壁。林柯在床邊看着他，眸中露出疼惜和不忍。

“你還不走啊？”

周奕大半張臉埋在被子裏，悶聲道。

“我馬上走。”

林柯穿好外套，往門口走去，只是擰開門把後，他沒有出去，而是站在那裏，看着床上的周奕。

周奕大概以為他走了，他高大的身體在被褥裏縮成一團，肩膀顫了顫，半響，壓抑的嗚咽聲從他的喉嚨裏溢出來。林柯從來沒見過他這麽脆弱的樣子，那一瞬間，他的心好像被扔進了滾燙的油鍋裏，反複煎炸。他清楚地感受了周奕身上的悲傷和無助，可偏偏卻無能為力，他咬着牙，眼眶無聲地紅了。

他輕手輕腳地走過去，上了床，從背後環抱住周奕的脊背。周奕意識到他還沒走，頓時窘迫地縮起身體，掙紮起來。林柯把他抱得更緊，身上的alpha信息素溫柔而強勢地包裹住他，不斷地親他的後頸。

“周奕，別哭。你還有我，我會永遠愛你，保護你……”

“老子才沒哭！你別誣陷老子！”周奕迅速地擦了下眼淚，哽咽道。

林柯把他從被子裏撈出來，不管周奕怎麽像只張牙舞爪的小獸一樣掙紮，他都堅定地把人抱進懷裏，不住地撫摸着他的臉。

“我知道你心裏難受，想哭就哭吧……這不丢臉……”

周奕靠在他懷裏，聞着他身上帶着安撫氣味的信香，聽到林柯的溫柔的話語，壓抑已久的情緒頓時全部爆發出來，他緊緊揪着林柯的襯衣，啞聲道：“不丢臉才怪，老子丢臉死了……都是你害的……嗚……”

他長這麽大，第一次在一個alpha懷裏哭泣，而且還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老子不就是懷了孕嗎？憑什麽要停職！這是對孕期oga的歧視……唔……是對所有oga的歧視，老子不服……憑什麽！”

林柯沒有說話，只是把他抱在懷裏，默默地聽着他傾訴委屈。周奕的眼淚滴在他手上，幾乎像火焰一樣灼熱，那熱度從他的指尖一直傳到他的胸口，帶起細密的疼痛。

他低下頭，不停地親吻周奕的臉頰和耳朵，手指摩挲着他的黑發，用最笨拙的方式安慰他。語言在此刻是如此蒼白無力，他能做的只有陪伴。

周奕在他懷裏哭夠了，發洩夠了，這才擡起紅腫的眼睛，看了他一眼。

林柯目光溫柔，漂亮的黑眸低垂着，琥珀色的瞳仁明亮而通透，像他見過的無數次那樣，飽含深情地看着他。

“我……是不是耽誤你上班了？”周奕想到剛剛自己竟然忍不住在林柯懷裏哭了一通，頓時羞恥得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沒事，遲到一會兒也沒關系。要不我請個假，今天在家陪你？”

周奕連忙搖頭。

“別別別，你趕快去上班吧，之前咱們又是結婚又是領證的，請的假夠多了。”

“好。”

林柯戀戀不舍地放開他，用被子把周奕裹住。

“你在家好好休息，等我中午回來。”

周奕早就沒有睡意了，等林柯洗漱完，他也穿好衣服，下了床。

“喏，副司令的肩章和徽章，你帶到軍區去吧。”

周奕兩只眼睛還紅着，英俊的臉有一絲窘迫。

林柯接過他手裏的東西，小心地放進了自己的口袋裏。

“嗯，我會幫你放好的。管家做好早餐了，你趕快下去吃一點。”

“那你呢？”

“我沒時間吃了，到時候讓張越幫我在食堂随便打點早飯吧。”

“行吧。”

兩人一起下樓，到了玄關處，林柯拿起自己的光腦，轉頭發現周奕就站在他身後，欲言又止的樣子。

“怎麽了？”林柯不解。

“你這扣子沒系好，看着難受。”周奕皺眉道。

估計是他剛剛下來的時候太匆忙了，沒注意。林柯輕“嗯”了聲，放下手裏的公文包，擡起下巴系扣子，這兒沒有鏡子，他也看不到自己的形象，扣子系好了，領口又弄得皺巴巴的。

周奕看不過去，“啧”了聲，伸手替他整了整領口。

“這樣才對。”

林柯看着近在咫尺的男人，等周奕稍微退開，他攥住他的手，再也按捺不住心中洶湧的情愫，傾身吻住了周奕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