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深夜。

首都星第11區某地。

一座破舊的旅館裏，一個修長的黑衣身影出現在門口。她戴着兜帽和黑色面罩，只露出一雙殺氣凜冽的眼睛。她進了旅館，走到前臺正在打瞌睡的老板面前，敲了敲桌子。

“老板，開兩間房，要最好的。”

正在打瞌睡的老板聽到這話，一個激靈坐起來，揉了揉眼睛。他是個beta，雖然感受不到alpha的信息素氣味，但這個女alpha全身上下都散發着不好惹的氣息，他臉色立刻恭敬了幾分。

“好勒，一共是五百星幣，您付現金還是刷卡？”

“現金。”

女alpha從兜裏掏出一把星幣，放在桌上。

“剩下的不用找了，做點吃的送過來。”

“是。”

“少爺，都辦好了。”

梁璐拿着房卡，看向身後。

旅館老板擡頭看，這才發現梁璐身後竟然還有一個男alpha，而這個alpha懷裏還抱着一個高大的男人。他有些詫異，往那個男alpha懷裏看了看，随即便收到一道冷冽的目光。

他心頭一縮，連忙收回視線，賠笑道：“幾位請吧。”

這種沒有資質的破舊旅館，用一個假冒的身份id就可以入住。賀清源抱着雀風上樓，看到走廊兩邊剝落的牆壁，眉頭皺了皺。

梁璐替他打開房門，又迅速把門關上，恭敬地走過去。

“今天在鎮上的時候有人跟蹤嗎？”

賀清源把昏迷的雀風放在床上，輕聲問。

“有一個警/察發現不對，跟上了我們，後來被我甩掉了。這裏很安全，四周荒無人煙，天網系統也監視不到。”

賀清源“嗯”了聲，清俊的臉陰沉無比。

“這個該死的周奕！看來是不把我逼到絕路誓不罷休了！”

聽到“周奕”兩個字，梁璐心頭沉了沉，沒有說話。

“怎麽，我提到你的舊上司，你不高興了？”賀清源斜眼看着他。

“你可別忘了，是誰讓你變成了alpha，又是誰替你解決了那個礙眼的情敵，不是周奕，是我！明白嗎？”

“我明白。”

賀清源臉上的陰霾這才散去幾分，他看着梁璐，輕笑了聲。

“放心，等我帶着雀風安全離開首都星，你也可以回去見你的小情人了。他剛失去丈夫，應該是最需要安慰的時候，到時你趁虛而入，還怕他不會喜歡上你？”

梁璐沒說話，只是不知想到什麽，眸中浮出一絲很淡的笑意。她變成了alpha，他應該就不會排斥自己了吧……她知道，她之前是個beta，家境也一般，作為oga的他看不上自己的也正常，等她拿到錢，再回到家鄉去見他，他說不定會改變之前對她的态度……

“出去吧，我跟雀風要休息了。”

賀清源看梁璐還出神地站在那裏，擺了擺手，示意她離開。

“是，少爺。”

梁璐走後沒多久，床上的雀風就醒了過來。他看到賀清源的臉，眸中浮出厭惡和緊張，想坐起身，身體卻依然軟綿綿地沒有力氣，他只能作罷，不甘而憤恨地靠在床頭。

“你趕快……放了我……”

他的銀河通用語說得磕磕絆絆，但基本的意思都表達得很清楚。賀清源聽到他的話，嗤笑了聲。

“想要我放開你？做夢吧。”

“賀清源，我弟弟……肯定會找到我的……還有我的父親……你不能帶我走。”

“是嗎？那我倒要看看，是他們快，還是我更快！明天我們就要去港口坐飛行艦離開首都星了，等到了太空，沒有人會找得到我！”

“你……你這個瘋子……”

賀清源冷笑了聲，上了床，捏住他的下巴。

“我是個瘋子，那你是什麽呢？你就是個biao子！老子為了你連官位都丢了，賀家也待不下去，只能亡命天涯，你說說你害得我多慘！”

雀風被他言語侮辱，眼中閃過憤恨，怒聲道：“我讨厭你！我恨你！這輩子我都不會！跟你在一起！”

“讨厭我？恨我？”

賀清源眼睛裏都是血絲，雀風的話就像一把刀子紮在他心上，源源不斷的鮮血從胸口湧出。他忍着心口的疼痛，冷笑道：“好啊，你再讨厭我，還不是得乖乖地待在我身邊，被我幹！要不要我把你發情的樣子錄下來，傳一份給你弟弟？讓他看看他的好哥哥骨子裏有多騷——”

“你閉嘴！你這個人渣……”

雀風氣得不行，背上的翅膀努力想揮動，可惜被鐵索給束縛住，根本不能展開。他咬着牙，獸瞳用力瞪着賀清源：“你去死！人渣！”

賀清源呵呵笑了兩聲，雀風越罵他，他反而越興奮。他抽出自己的皮帶，狠狠在床沿抽了一下，雀風聽到這聲響，身體不自覺害怕地縮起來，過往的屈辱回憶瞬間全部回籠。

賀清源看着他英俊的臉，喉頭動了動，眸色無比深沉，他解開領口，像以前無數次那樣，揪住雀風的短發，逼着他仰起臉，用力親了下去。

這是個滿是血腥味的親吻，更像是野獸之間的撕咬。賀清源吐出嘴裏的血沫，手指在雀風嘴上刮了刮，黑眸中像席卷了一場風暴。

“不喜歡我是吧？待會兒我倒要看看，你會怎麽求我！”

他掐住雀風的下巴，撕爛他的衣服，猛地覆了上去。

……

旅館老板從走廊經過，聽到房裏的動靜，臉上露出有些擔憂的表情。

這個男alpha也太殘忍了，哪有這麽對待自己的伴侶的，還用鞭子抽……

他搖了搖頭，籠起袖子，回到前臺，用光腦看起了新聞。這邊的網速慢得不行，他看了半天，才加載出一條新聞。

是一條通緝嫌疑犯的新聞，而且找的還是一個女alpha，他看到上面alpha的臉，總覺得似乎有些眼熟。

雖說大半張臉都被擋住了，可這雙眼睛，他似乎在哪裏看到過……

老板擡起頭，看着樓上的方向，不知想起什麽，心頭猛地一突。

他再看了看新聞裏女alpha的照片，臉色頓時煞白，連忙捧着光腦，走到洗手間裏，小心翼翼地撥了個通信。

淩晨三點。

刺耳的響鈴把周奕從夢裏驚醒，他扭開臺燈，把床頭櫃上的光腦拿過來，上面顯示郭局，他立刻清醒幾分，按下通信鍵。

“副司令，我們找到梁璐了！”

“什麽？這麽快！他們現在在哪？”

“在11區，一個旅館老板舉報的，說除了梁璐，還有一個alpha和一個好像是beta的男人住在他的旅館裏，我們猜那個像beta的應該是雀風，男alpha是賀清源。”

“真的是他們……”周奕閉上眼，拳頭無聲握緊。

“副司令，我跟雀藍正在出發去11區的路上，您要不等我們的後續消息？”

“不等了，我馬上也過去。你把位置發給我，先這樣吧。”

周奕幹脆地挂了電話。

身旁，林柯也醒了。

他看着周奕，臉上有一絲擔憂：“周奕，要不我去，你別去了。你還懷着孩子呢，這麽長途奔波，萬一有什麽情況……”

“梁璐以前是我的副官，于情于理，我都應該去看看。”

周奕起身穿衣服，臉上的肌肉崩得很緊。

“我還是不相信，這其中肯定有什麽隐情。”

林柯輕嘆了口氣，也起身穿衣。周奕戴上軍帽，系好腰帶，快步下樓。軍區的直升飛機已經準備好了，他跟林柯上了飛機，看着外面依然墨黑的天色，不自覺嘆了口氣。

林柯看着窗外，又轉過頭，握住了他的手。

“周奕，別擔心，我已經跟郭局溝通過，讓當地警方不要沖動，他們不會傷害梁璐的。”

周奕苦笑了聲:“在危急的情況下，什麽保證都沒用。警方肯定先考慮的是自己人的安全。但願他們能束手就擒吧。”

此時。

旅館裏。

梁璐眯着眼坐在床上，不知聽到什麽，眉頭皺了皺，眼睛猛地睜開，看向窗戶的方向。

推開窗，外面是一望無際的荒漠，幾個黑色的方形盒子在夜色中格外突兀。她立刻關上窗，按着腰間的配槍，出了門。

“少爺，出事了！”

房門猛地被敲響，外面傳來梁璐不穩的聲音。

賀清源瞬間從睡夢中醒來，他兩三下穿好衣服，抱起旁邊的雀風，去了走廊。

“怎麽回事？”

他壓低聲音，警惕地四處張望。

“有警察來了。他們可能知道我們在這裏。”

梁璐示意他跟上自己，兩人從消防樓梯下樓，走到了後面的停車場。梁璐開車，賀清源抱着雀風坐在副駕上。兩人的車剛一啓動，後面的黑盒子就亮起了警燈，發出刺耳的鳴笛聲。

梁璐咬着牙，加速往前開，懸浮車沖進一望無垠的荒漠。五六輛警車緊跟在後面，窮追不舍。然而當地的警車性能畢竟比不上這款最新的懸浮車，沒多久梁璐便把他們都甩在了身後。

“看來我們已經暴露位置了，掉頭，直接去太空港口。”賀清源厲聲道。

“是，少爺。”

懸浮車飛速地往港口的方向駛去，賀清源看着地圖上的那個紅點，滿是血絲的眼睛浮出一絲狠厲。只要去了港口，坐上飛行艦，他就可以逃離警方的追捕了……到了太空，那些人想找他都找不到……

他看了眼身旁的雀風，見他看着窗外，露出有些絕望的神情，嗤笑了聲。

“怎麽，他們沒抓到我你就這麽不高興？”

雀風低下頭，沒有說話。

賀清源最讨厭自己被他忽視，他捏住雀風的下巴，強迫他擡頭看着自己，卻在這時，頭頂響起了直升飛機的轟鳴。

“少爺，有特/警來了，還有軍方的人，估計是中央區派來的！”

梁璐臉上有一絲慌張。

“慌什麽，繼續開，他們的飛機也不敢撞上來！”

梁璐咬着牙，油門踩到底，懸浮車風馳電掣地往海岸線沖去，然而頭頂的直升機也緊追不舍，并且越靠越近。陡然間，砰砰砰，刺耳的槍聲響起，懸浮車的引擎被擊中，瞬間車前蓋裏一陣青煙冒出，車內立刻響起刺耳的警告聲。

“警告！警告！引擎被擊中，有爆炸危險，請所有人立刻下車！”

周奕在直升機離地面還有十幾公分的時候，便迫不及待地跳了下去。他一落地，迅速抽出配槍，快步走到那輛黑色的懸浮車面前。

身後，林柯和警衛員也跟了上來。緊随着他們降落的特/警也蜂擁而上，很快把那輛懸浮車圍在裏面。

“梁璐！你給我出來！”

周奕舉着槍，砰砰地朝天上開了兩槍。

懸浮車裏沒有動靜，半響，梁璐才打開門，從駕駛座上下來。

“賀清源，你也給我滾出來！”

周奕氣得用力踹了車門一腳。

林柯連忙拉開他，把周奕帶到一邊。

賀清源滿臉陰鸷地從車裏走了出來。他看向梁璐，神情冷漠。

“你剛剛完全可以抓住周奕，用他來作為威脅警方的把柄，可你什麽都沒做。”

梁璐微垂着眼，緊緊攥着手裏的槍，沒有說話。

“賀清源，你先把雀風交給我！老子還能留你一條命！”

周奕舉起槍，對着賀清源，目光殺氣十足。

賀清源冷笑一聲，他看了眼後車廂，眸中劃過一絲溫情，再看向周奕時，眼中已經充滿了恨意。

他猛地把梁璐扯到身前，從兜裏掏出匕首，抵住了她的脖頸。

“你敢帶走雀風試試？我馬上讓這個女人死！”

那些特/警本來要上前解救，見到這一幕，都停下動作，看向周奕。

周奕青着臉，看向梁璐。

“為什麽？你明知道我跟賀家的人不對付，為什麽還要為虎作伥，給賀清源賣命？就為了一個oga嗎？”

“你忘了你的身份了？你是個軍人，應該為國盡忠，而不是做出這種叛國行為！幫一個人渣作惡！”

“我已經不是軍人了。”

梁璐搖了搖頭，眸中劃過一絲嘲諷。

“長官，您以前在艦隊上教導我，不想當将軍的士兵不是好士兵。我也想成為将軍，我也想立下戰功，可是我是一個beta，就算做得再好，他們也只會優先提拔那些alpha。”

“這也就算了，諷刺的是，我喜歡的人也看不上我是個beta，他寧願跟一個劣跡斑斑的alpha在一起，也不願意接受我的告白，因為在這個世界上，alpha就是主導，絕對的武力壓制和信息素壓制才是一切！”

“梁璐，你的想法為什麽會變得這麽偏激？我也曾經是個alpha，現在成了oga，不還是好好的嗎？”

“那是因為你有林參謀！那是因為你坐在軍區副司令的位置上！”梁璐扯了扯嘴角：“你永遠不會明白我的感受。”

“廢這麽多話做什麽！”賀清源揪住梁璐的頭發，匕首用力抵在他脖子上：“周奕，一句話，你讓我們走，我就不殺梁璐，不然你就看着你最信任的副官流血而亡吧。”

“賀清源，你以為你能走到哪裏去？郭樂已經在港口那裏布下了天羅地網，你覺得你能跑得了嗎？”林柯出聲道。

賀清源“呵”地笑了聲，看向周奕。

“我能不能走，就要看周副司令的态度了。”

周奕握着槍，不知看到什麽，黑眸微微眯了眯。

“我最信任的副官？笑話，梁璐是我的前下屬，還是一個叛變的下屬，我來這兒是來清理門戶的，你覺得你用匕首抵着她能威脅到我？”

“賀清源，我奉勸你不要負隅頑抗，你已經逃不掉了，不要再垂死掙紮了！”

賀清源冷笑了兩聲，他知道周奕在用激将法，他用力按着梁璐的後頸，匕首在她脖子上劃出一道清晰的血痕：“行啊，周奕，那我就先用梁璐的人頭——”

他話音未落，腹部忽然一痛，他低下頭，看到自己淺色的上衣暈染開一大片血跡，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

雀風握着一把小刀，站在他身後，英俊的臉蒼白不已，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會傷害到賀清源。

關鍵的解救機會來臨，身後的特/警隊立刻蜂擁而上。賀清源無力地跪在地上，整個人好像被抽空了魂魄，連兩把槍頂着他的太陽穴他也毫無所覺。他腹部的傷口還在往外流血，他卻仿佛不到痛，只是牢牢盯着人群裏的雀風。

雀風已經被帶上了直升機，一排荷槍實彈的特/警擋在他面前，他也看着賀清源，臉色好像比他還白。

“梁璐，立刻放下槍！”

梁璐還沒被繳械，她被特/警圍在中間，手裏攥着槍，眼睛滿是殺氣。

“梁璐，聽到沒有？趕快給我把槍放下！”周奕大聲道，臉上滿是焦躁。

梁璐看向他，輕笑了聲：“長官，你剛剛真的會讓賀清源殺我嗎？”

周奕咬了咬牙：“當然會，第五艦隊出了你這種叛徒，就算賀清源不殺你我也會親手斃了你！”

梁璐臉色卻是柔和了些，眼底甚至帶着懷念的笑容。

“長官，我知道你不是這種人。你只是刀子嘴豆腐心，其實你比誰都希望我活着。”

周奕臉上的肌肉顫了顫，沒有說話。

“可是一切都晚了，你說的對，我的确很偏激，人一旦做了錯誤的選擇，就再也沒有辦法回頭了。”

周奕全身一僵，仿佛預感到什麽，瞪大眼看着梁璐。

女alpha舉起了手中的槍，卻不是朝着特/警，而是頂在自己的太陽穴上。

砰。

槍聲響起，周奕面前一片血紅，太陽穴裏的血管突突地跳動着，仿佛有什麽東西刺激着他薄弱的神經，眼前陡然一黑，他整個人晃了晃，無力地向後倒去。

“周奕！”

“副司令！”

周奕再次醒來，是在軍區醫院的病房。

正午的陽光照進來，灑在病房的窗臺上，周奕睜開眼，看到了窗臺上一盆黃色的小雛菊。

“周奕，你醒了！”

坐在床邊的林柯立刻撲過來，擔憂地看着他。

“你還有哪裏不舒服嗎？身體感覺怎麽樣？”

周奕皺了皺眉，看着頭頂的吊燈。

“梁璐呢？”

林柯沉默了兩秒，才道：“當場身亡。”

周奕閉上眼，輕嘆了口氣。他很清楚，以梁璐的性格，這是她必然的下場。

“我怎麽暈倒了？”

良久，周奕才道。

“你當時受到的刺激太大，加上沒吃早餐，低血糖犯了，所以才會暈了過去。”

“肚子裏的孩子沒事吧？”他不放心道。

“沒什麽事，鐘醫生來檢查過了。”

周奕點點頭，又道：“雀風呢？還有賀清源那個人渣呢？”

“雀風已經跟雀藍團聚了，賀清源正在醫院接受治療，雀風那一刀捅得很深，我估計他就算不死也會去半條命。”

“嗯。”

周奕沒有再問，腦袋裏反複想着的都是梁璐死前說的那番話。她說自己不懂他的感受，她說這是個alpha主導的世界，可他怎麽可能不懂，他從一個alpha變成了oga，比誰都能體會到其中的落差。

“周奕，你還好嗎？”林柯不放心地看着他。

周奕勉強笑了笑。

“林柯，你說，如果有一天人們能夠自由選擇自己的分化性別，到時候這個世界會怎麽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