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劉肆第二天醒來時,虞夏還在他的懷裏睡得正香。

她兩只小爪子搭在他的身上,兩條腿也夾着他,就像是剛出生不久的小貓,又甜又蠢。

他低頭在虞夏的額頭上輕輕吻了一下,然後讓太監宮女進來伺候。

宮女服侍着劉肆穿衣,小心翼翼盡量不碰到他,他平時最厭惡和人接觸,劉肆身邊的人都知道他性情暴戾。

李大吉輕聲道:“公主還沒醒?陛下,太後那邊,是不是也該讓公主過去請個安?”

劉肆眸中閃過一絲厭惡:“這個免了,也不用讓人提醒她。她身邊的宮女都怎麽樣?”

“屋裏伺候的都是內務府特意挑選過,和各大家族都沒什麽關系。”李大吉道,“她們自個兒有沒有機心,這個也很難說。院子裏的有太後的眼線,四妃的眼線也都有,基本都是被各宮籠絡過的。”

劉肆冷笑:“手伸得真長。”

如果鳳儀宮裏一個眼線都沒有,倒還奇怪了,只有讓她們安插進來人,她們才會放心。

太後比她的好侄女齊貴妃聰明的多,她不至于對虞夏伸出爪牙,虞夏在這後宮裏,表面上對太後的威脅性還不如淑妃,賢妃和德妃。

劉肆當了一段時間質子,起初回來,他在朝中岌岌可危,能坐上這個龍椅少不了他本人心狠手辣和鐵血手腕,不過,他登基時間短,前朝留下的禍害在短時間內很難一一根除。前朝後宮都需要斬草除根。

他和太後的關系甚至不如莊公和莊公的母親姜氏,莊公留念感情,與偏愛兄弟姜氏關系能和好如初,劉肆心硬,早在太後讓他替代劉邈去闌國的時候,他和太後之間便沒有一點情分。那點血緣關系,也在太後要殺他的時候消失殆盡。

李大吉給劉肆說了幾個人和各宮的淵源,劉肆出去時天已經蒙蒙亮了,鳳儀宮的宮女太監也都起來了。

她們都在打掃庭院,昨晚下了一夜的雨,地面上都是枝葉,劉肆走了出去。

一名太監看到劉肆,因為地上有水,遲下跪了一會兒,劉肆一腳就踹了過去:“杖責兩百。”

在這宮裏,皇帝下令杖責哪個人,行刑的人肯定不敢放水。八十大板結結實實的打下去就能把人給打死,杖責兩百,幾乎相當于杖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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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熙帝性情暴虐,對親兄弟都能下得了手,據說有宮女仰慕他的儀容,用計勾引,最後被他拔出随身攜帶的劍給捅死,發生在元熙帝身邊的慘案不計其數,但親眼看到他走來,一名太監不過慢了一下,就被下令杖斃,其他宮女太監都心生恐懼,身體由不得顫抖了起來,在地上埋着頭不敢擡起。

離開之後,李大吉跟在劉肆身邊悄聲道:“那名太監是賢妃娘娘那邊的,賢妃娘娘如果知道被您給處死了,肯定氣得吃不下飯。”

劉肆冷着一張臉,什麽都沒有說。

他昨晚燒了一晚上,現在也沒有打算立刻讓太醫來看,直接就去上朝了。下朝之後劉肆才召了太醫。

虞夏難得起了大早,因為她聽見了外面的哀嚎聲,她膽子本來就小,夢裏聽到哀嚎立刻做了噩夢,然後就被吓醒了。

宮殿的隔音效果不算太好,虞夏睜開眼睛,翻了個身,又要繼續睡,又聽到了慘叫聲。凄厲叫聲不絕于耳,虞夏聽得心驚肉跳,才發覺這壓根不是夢,下來踩着鞋子,忍不住去喚宮女的名字:“素風姑姑……”

喊了兩聲才意識到,這裏不是闌國,素風姑姑壓根不在這裏。

憐煙和巧蕊匆匆過來:“主子!”

虞夏揉了揉眼睛:“是我聽錯了嗎?怎麽有人在慘叫?”

憐煙臉色變了變:“這群蠢奴才!居然忘了主子還在睡覺。”

虞夏困惑的眨了眨眼睛。

憐煙道:“今天早上陛下心情不佳,出去的時候,一個蠢奴才不知怎麽就惹了陛下厭惡,陛下讓人把他給活活打死。”

虞夏愣住了:“什麽?犯了什麽錯?”

其他人也不知道犯了什麽錯,巧蕊補了一句:“可能地上有水,那個奴才跪下晚了一點。”

虞夏氣得顫抖:“就因為跪下晚了一會兒,他就要別人的命?”

她道:“憐煙,你快去讓外面的人住手,我換了衣服就出去。”

說着,虞夏就拿了衣裙去換。

憐煙道:“娘娘,這是陛下做的決定,任何人都不能忤逆陛下。再說,一個奴才而已,死了就死了,您如果攔下,因此惹了陛下厭惡,這有多不值。”

虞夏也知道自己人微言輕,但讓她眼睜睜的看着一個無辜的人被打死,還是心有不忍,不管怎樣,她都想盡力保全能保全的每一個人。

她換衣服很快,套上外衣便匆匆走了出去。

院中兩名太監還在打地上趴着的那名太監,虞夏道:“住手!你們住手!”

行刑的兩個太監看到虞夏來了,也都跪下了:“皇後娘娘。”

虞夏看着眼前一大片血跡,被打的太監衣服浸滿了鮮血,他被打得吐血,地上也是一片血跡,她嗅到一股濃郁刺鼻的血腥氣息,乍然看到這種場景,虞夏險些沒有昏過去:“他……他怎麽樣了?憐煙,宮裏有沒有包紮的紗布和藥物?”

那兩名跪着的太監道:“剛剛就咽了氣,只是才六十板子,不到兩百大板,奴才還要接着打。”

虞夏俯下身,擡手探了探太監的鼻底。

已經沒有呼吸了。

她起身,臉色蒼白,她剛剛醒來,不着粉黛,完全素着一張臉,這張面孔确實讓人驚豔,面無表情時,也着實夠冷。

虞夏道:“別打了,再打下去也沒有任何用。”

“是。”

人已經死了,皇後又開了尊口,這些人也不會再打下去了。

人已經死了,太監把人拖了下去。

地上一片血跡,宮女也來清洗這片血跡。

一盆盆的水潑在青石地板上,将血跡沖走,再擦拭幹淨,确保這院中沒有一絲污垢,最後将昨天搬進花房裏的花再搬出來。

各種各樣的奇花異草散發着幽幽香氣,風輕輕吹過,将血腥帶走,将花香留下,空氣中只存留着香氣,打開窗戶,也是不知名的草木清香進來,完全沒有血的味道。

虞夏脫下外衣,在窗邊坐着,長發從她的肩頭垂下來,垂落到了榻上,又密又滑的墨發如同緞子一般,她精致異常的面上也沒有一絲血色,乍看脆弱無比。

憐煙走了過來:“娘娘是不是被吓到了?那些太監确實莽撞,打人之前都不知道塞人嘴巴,讓聲音傳到您的耳朵裏,害您受驚,真是罪該萬死,奴婢伺候您梳洗,等下您用早膳。”

虞夏關上了窗戶,跟着憐煙走了過去。

虞夏雙眼看起來有些失神,憐煙想着虞夏沒有見過血,真的被吓到了,她扶着虞夏的胳膊:“這在宮裏是常有的事情,娘娘,您今天也太不小心,那個奴才幸好死了,如果沒有死,您救了他,萬一陛下生氣,整個鳳儀宮都将被他連累。”

憐煙看得出來,元熙帝一連兩天都在虞夏這裏,肯定是喜歡虞夏。他不會因為一個奴才遷怒虞夏這個皇後,但是,卻說不定會怪她們這些貼身伺候的人。

虞夏有些失魂落魄:“是我太莽撞,我什麽都做不了,也不能做。”——今天劉肆杖斃的是一名太監,僅僅因為這名太監下跪晚了一瞬間,明天劉肆又會殺誰?什麽時候殺她?

今天她也是首次看到死人,等用早膳的時候,宮女盛了一碗紅棗湯,看着暗紅的湯,虞夏想起清晨看到的那灘血,不自覺的就有些反胃,虞夏揮了揮手:“我吃不下去,你們分着用了吧。”

永壽宮中十分熱鬧,四妃都過去請安,她們還不知道鳳儀宮中發生的這出,太後眼線多,半個時辰前就知道了消息。

她什麽都沒說,等四妃回宮,德妃和賢妃一起去了霜雪宮,宮裏的宮女趴在賢妃耳邊說了事情,賢妃折損一個眼線,心裏難受,卻又不敢表現得太難受。

賢妃道:“陛下昨天又去了鳳儀宮,今天早上,僅僅因為一個太監跪下晚了一步,陛下就把人給打死了。”

德妃道:“這也值得大驚小怪?陛下不是常殺人麽?”

賢妃心底吐槽,是常殺人,但這次殺的,可是我的人。

她道:“那個公主據說挺單純的,聽見動靜就跑了出去,看到人死了,她好像吓傻了,吃飯都吃下去。”

德妃不知這個公主是真單純還是假單純,不管真假,反正她現在是劉肆的棋子,是被擺在皇後位置上的箭靶子,最後都不會有好下場。

但她心裏也好奇,想和這位公主見一面看看,又不想親自去看。

德妃笑着道:“淑妃知不知道這一出?她平時最愛裝柔弱裝單純,如果知道皇後比她還柔弱,說不定會好奇去看看。”

賢妃提起淑妃就想翻白眼:“她那個賤人肯定耐不住性子,你等着瞧,她肯定會去鳳儀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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