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一時間, 鳳儀宮裏開始忙了起來。

李貴趕緊帶着巧蕊再去查,小太子不知道為什麽突然哭鬧了起來,部分宮人還在哄着小太子。

整整一天, 小太子都沒有見到過皇後,這些宮人都清楚, 雖然太子平日裏不哭不鬧, 樂意讓他們抱着,可這孩子最喜歡的還是皇後。

嬰兒的啼哭聲在宮殿裏回蕩,劉肆也擔心這個小家夥會吵到虞夏,他道:“将太子抱過來。”

太子被奶媽抱到了劉肆的身邊, 他一張小臉哭得通紅, 小拳頭緊緊握着, 劉肆一看這孩子就煩,他也不懂怎麽帶孩子,擡手接了過來。

他很少看到這孩子,更少去抱他, 被劉肆抱了之後,太子哭得更厲害了。

這麽小一點,不能打不能罵, 兇了他之後虞夏肯定會生氣。

劉肆拍了拍太子:“好了,別哭了。”

太子仍舊哭個不停, 一旁的宮人道:“太子殿下見了皇後娘娘就不鬧了,殿下年齡雖小,卻記得人, 他很喜歡皇後娘娘。”

皇後畢竟是太子的生母。剛出生不久的嬰兒,總是貪戀自己的母親。

劉肆沉默了一下,抱着小太子進去了。

虞夏眼睛紅紅的,她也聽到了太子的哭聲,劉肆将太子抱了過來:“他想見你。”

太子看到虞夏之後,伸出手來要虞夏抱。

虞夏看着他幼小的面孔。

随遇而安。順應環境,在任何境遇中都能滿足。

可是,從天上跌落下來的人,又怎麽能夠适應地獄裏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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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眼下也不哭了,他“啊啊”的叫着,兩只小小的手臂對虞夏伸了起來。

這個孩子的身上流淌着她的血,眉眼容貌無不精致,同時,他的身上也流淌着劉肆的血,冰冷且虛僞,帶着隐瞞和欺騙。

虞夏別過了臉:“我累了,陛下交給奶媽,讓她們去看着太子,哄他入睡吧。”

劉肆道:“把他抱出去後,他又會哭鬧。”

這個孩子本來就不該生下來,虞夏看着這個孩子,十月懷胎歷經生育之痛生下的孩子,對她而言就像是謊言結出的果實。

她面色蒼白,纖長的眼睫毛覆蓋了眸子,虞夏壓根不想看到劉肆和這個孩子,她輕聲道:“這是陛下的孩子,陛下去哄。”

劉肆覺得虞夏的臉色難看得很,他擡手摸了摸虞夏的額頭,體溫正常,只是臉色過分蒼白,虞夏把他的手推開:“陛下,您和這孩子過于疏遠了,這段時間都沒有見過他,您應該多和他親近。”

“好。”

雖然這個小家夥有些讨人厭,劉肆不喜歡什麽都不懂的小嬰兒,但這是虞夏的孩子,不管怎樣,劉肆都會正常待他。

就像是一個最正常的父親那般。

虞夏生産後的身體明顯很虛,她雖然體态沒有一絲變化,身上也沒有留下任何傷痕,但精神氣明顯消減了。

看起來有氣無力,一陣風就能夠将她給吹跑似的。

劉肆握了握太子的小手,太子漆黑的大眼睛看着母後,明顯想讓母後抱他,但母後卻無動于衷,甚至有幾分冷清。

劉肆道:“玉真,你好好休息,朕不讓他們打擾你。”

虞夏眼眶微微發紅,她背過身去。

她的身體實在太過單薄,仿佛不久于人世一般,劉肆看她入了被子裏,被面上仍舊平平的。

他抱着太子出去,太子也不鬧了,小孩子都容易入睡,太子睡着了。

李貴調查了花園積水一事,德妃那邊完全沒有想到劉肆會上綱上線到這種程度,這點小事都要調查一番。

這件事明顯并善後得很好,稍微一查就查到了德妃的宮裏。

李貴帶着巧蕊來了绛雲宮時,德妃還在睡午覺,完全沒有料到這一出。

宮女匆匆将德妃給推了起來:“娘娘不好了,皇後宮裏的女官巧蕊和總管李貴來了!”

德妃完全不知情,她坐了起來,睡眼朦胧:“昨天不适查過了麽?怎麽又要來?将宮女集齊了帶過去給他看。”

這名宮女道:“所有太監也被叫過去了。”

德妃眉頭一皺:“什麽?”

她匆匆穿了衣服起來,李貴拿着拂塵和巧蕊就在院中。

德妃冷聲道:“李貴,你好大的膽子,本宮的地方都敢闖進來。”

李貴笑也不笑,也沒有看德妃一眼,直接道:“清點绛雲宮所有人,無論太監還是宮女,叫到名字的都到巧蕊姑姑這邊來。”

德妃臉色變了又變:“哪怕你是皇後娘娘身邊的人,你也是個奴才,在本宮面前,你個奴才如此大膽?”

李貴冷哼一聲:“點名。”

一旁拿着名冊的太監已經開始點名了。先從宮女點起,德妃宮裏的人幾乎都在,宮女被點到的,都在巧蕊跟前過了個場,為了防止易容,一個個的還必須用濕帕子擦一遍臉。

沒有一個是,巧蕊心裏也有些打鼓了。

點完了宮女就開始點太監,等點到一個叫做錢三的太監時,這名文弱清秀的小太監走到了巧蕊跟前,巧蕊掃了一眼,這名小太監兩股戰戰,有些站不住。

巧蕊道:“你別走,說句話讓我聽聽。”

這名太監瞬間就吓得跪下了,他看向德妃:“德妃娘娘——”

這聲音又尖又細,巧蕊的眼睛瞬間就亮了,她指着這名太監:“就是他!”

德妃完全沒有想到錢三居然蠢笨到這種程度,一副沒有見過世面的樣子,輕輕恐吓一下就露出了馬腳。

德妃道:“你有什麽證據證明是他?他一個太監,你們要找的是名宮女。”

李貴這兩天提心吊膽,好不容易找到人,他也松了一口氣:“娘娘可能忘了,太監穿上宮女也像個宮女。是真是假,我們回去審審就知道了。”

這名太監也是個嘴松的,被抓去後挨了一頓打,就竹筒倒豆子,全部倒出來了:“……德妃娘娘只說讓奴才去撞皇後娘娘一下,她籌備了好多天,奴才也等了好多天,最後才等到了皇後娘娘出來散步。她特意吩咐,要皇後娘娘的腦袋被撞在石頭上,大概是要置皇後娘娘于死地。”

這些話自然被送到了劉肆的耳朵裏。

劉肆冷笑一聲:“查一下為德妃請平安脈的太醫。”

太醫直接被抓到了劉肆的面前,劉肆一雙眸子盯着太醫:“是你告訴德妃,只要撞了皇後的腦袋,皇後就能恢複記憶?”

一旁的李大吉倒是沒有想到這方面,聽劉肆這麽一說,李大吉霎時看向了劉肆。

劉肆眸色陰森,臉色難看得很,幾乎要直接将這名太醫給掐死。

太醫趕緊跪了下來:“德妃娘娘的确問過臣,臣只說臣無能為力,德妃娘娘自己說撞了腦袋說不定能讓人記憶恢複。至于皇後娘娘——臣完全不知曉皇後娘娘的事情,德妃娘娘也沒有和臣說起。”

劉肆手中青筋暴起:“通通拖出去斬了。”

太醫幾乎被吓得暈厥過去:“陛下,臣真的不知情!”

侍衛已經拖着太醫往外去了,太醫面色發青,劉肆突然道:“慢着。”

侍衛當即停了下來。

劉肆道:“杖責三十,留他一條命,逐出宮去。”

“是。”

李大吉也不知道劉肆的性情怎麽變了,從前劉肆最愛遷怒于人,如今居然留了這名太醫一條命。

“李大吉。”

“奴才在。”

劉肆語氣冰冷:“你去問問德妃,白绫和毒酒,她想要哪個。”

李大吉應了一聲,道:“陛下,兵部尚書對您忠心耿耿,您這般處置德妃……”

他本以為,德妃是要被打入冷宮的。

劉肆道:“留她家所有人活口,已經是朕慈悲。”

方才要殺那名太醫前,劉肆其實也在想,是不是他殺人過多,才會有這樣的報應。

......

虞夏熟睡過去了,她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夢中的虞夏仍舊在自己從小長大的地方,她的年齡還小,被皇後抱在懷中。

那個時候虞夏貪睡,太子虞章笑着逗她:“玉真,你這麽貪睡,睡着的時候,好夫君都被別人挑走了,你要一輩子留在皇宮,嫁不出去。”

皇後推開虞章的手:“別捏你妹妹。玉真這麽漂亮,又這麽懂事,她的夫君将來肯定一表人才,龍章鳳姿,是個溫暖可靠的好人。”

虞夏那時什麽都不關心,只拿着甜點吃,太子不想讓妹妹出嫁,奪走虞夏手中的糕點:“玉真,你想不想嫁人?你想要什麽樣的夫君?”

虞夏眨巴着眼睛,她自己也說不出來。有些人,只該存在于想象之中。

在虞夏的想象中,她會喜歡的人,應該光明磊落,善良大度,是個頂天立地的大丈夫。

睜開眼睛之後,虞夏看到的是繁複厚重的床帳,她的身上沉甸甸的壓着兩床被子。

她其實并不知道應該埋怨誰,應該去恨誰。她有一雙眼睛,卻不如瞎子看的透徹。這一段時間,虞夏不知道自己誰,不知道自己面對的是誰,她始終都是一個糊塗人。

“我”是誰對虞夏而言,是困擾她一年的謎題。

如今終于解謎了,虞夏只覺得崩潰。這個答案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她喜愛的,原來是她應該憎恨的,她遠離的,原來是她真正喜歡的。

巧蕊走了過來:“娘娘,快到中午了,您早膳都沒有用,奴婢伺候您起來吧?”

虞夏“嗯”了一聲,伸出一只手來,巧蕊伺候她梳洗,虞夏看起來太蒼白了,各種珍奇藥材都往鳳儀宮送,梳發的時候,李貴道:“娘娘先吃點藥吧。”

虞夏接了過來,藥汁黑漆漆的,她一口一口的喝下了。

濃重苦澀的藥味兒在唇齒間彌漫,李貴覺得虞夏的神色冷的不太正常。

他道:“娘娘,您要不要吃點蜜餞?”

虞夏搖了搖頭。

用過早膳,巧蕊對虞夏道:“绛雲宮的德妃娘娘被陛下賜死了,宮裏如今沒有高位分的妃嫔,其餘低位妃嫔基本上都沒有見過陛下,娘娘,陛下只剩下您一個人了。”

虞夏心不在焉的“嗯”了一聲。

巧蕊也不清楚虞夏在想什麽,她看虞夏郁郁寡歡的,道:“您要不要看看太子殿下?我将太子殿下抱來?”

虞夏輕輕搖頭:“不用,我不想見他。”

她不知道該怎麽看待這個孩子。

曾經滿懷期待和喜悅,如今卻發現這孩子就是一個謊言。

巧蕊發現虞夏雖然吃了藥,卻肉眼可見的虛弱了下來,這種虛弱不像身體的虛弱,而是整個人的狀态不如從前。

晚上劉肆過來了。

虞夏正對着鏡子梳頭發,旁邊并沒有宮女伺候,只有她一個人,她握着檀木梳子,臉上沒有任何妝容,眼中也沒有神采。

劉肆從背後突然抱她,這讓她受到了驚吓。她尖叫了一聲,劉肆捂住她的唇:“是朕。”

清淡的檀香氣息,去年,虞夏很迷戀這個味道,如今她只覺得這讓她反感。

虞夏推開了劉肆:“陛下,你來做什麽?”

劉肆再度抱了上去:“你覺得呢?”

他低頭在虞夏的脖頸間流連,暧昧溫熱的觸感,虞夏身上頓時一陣寒冷,她按住了劉肆的手:“你放開我,陛下,我不舒服。”

“你以前很少拒絕朕,”劉肆把她抱到了自己懷裏,在她眉心輕輕一吻,“玉真,你是不是想起了什麽?”

喜歡無法掩蓋,厭惡也很難掩蓋。

劉肆很讨厭虞夏此時看向他的眼神,他捏住了虞夏的下巴:“玉真,你想起了什麽?”

虞夏渾身都在顫抖,她道:“你放開我。”

劉肆道:“你想起了什麽?”

虞夏張口咬在了劉肆的手上,她用了力氣,幾乎要咬下劉肆一整塊皮肉來。

刻骨的疼痛,鮮血順着虞夏的唇角往下流淌,許久之後,她終于沒有了力氣,才松開了嘴巴。

盡管如此,劉肆也沒有放開她。

他看着手腕上的痕跡:“原來你這麽恨朕。”

劉肆其實清楚,虞夏對他的喜歡都是假的,假如她知曉他全部面貌,知曉他的殘忍,他的報複,他的冷酷,只會對他敬而遠之。

即便如此,劉肆還是想要得到虞夏。

他按住了虞夏的頭,逼她親吻自己的傷痕,長久壓抑的暴虐此時終于流露了出來,虞夏嘗到了濃重的血腥味兒,她拼命掙紮,用盡全身的力氣卻掙不開劉肆一只手掌。

劉肆低聲道:“朕的血苦不苦?”

虞夏白嫩的臉頰上被蹭了鮮血,劉肆緊緊摟住了她,幾乎要把她的骨頭給捏碎:“朕的身體給你,讓你食其肉喝其血,玉真,像先前一樣喜歡朕,好不好?”

虞夏連眼淚都哭不出來,她手指緊緊抓着手心,幾乎要抓破了自己的手掌。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在2020-05-10 11:50:14~2020-05-11 13:26:09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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