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沈凝年長她4歲，所以祁予安回到14歲的同時，這個時期的沈凝也不過18歲剛剛成年，臉蛋還有些未褪去的嬰兒肥，用“女人”來形容，其實還挺違和的。

但畢竟切身的經歷過那些事情，所以就算是面對着這樣的沈凝，短時間內祁予安也沒辦法完全将她當做一個無辜的小青梅來看。

甚至原本沒有發洩出來的憤恨和怒火，都在眼下的平靜之中，潛移默化的、肆無忌憚的開始滋生，并且随時都可能突破臨界點，徹底的爆發。

她很想揪住沈凝的領子，用最尖銳的聲音質問她，為什麽要這麽做？

如果不是車禍受困時自己奄奄一息，彌留之際不得已看淡了一切，她當時就會這麽做了，而現在，她正好有的是力氣。

情緒高漲之下她轉身跑下了樓，雙腿一度不聽使喚，怒沖沖的便來到了對方的跟前。只不過原本準備好的質問在明知道不可能得到任何答案後還是被她暫且咽回了肚子，取而代之的是握成拳的右手驀然張開，揮動間“啪”的一聲落在了對方白皙的臉頰上。

那一聲十分響亮，搭配上祁予安嫉惡如仇的表情，像極了彼此之間有着血海深仇的樣子。

在場的人都懵的很徹底，包括挨打的沈凝，也包括打人的祁予安。

她其實試圖克制過，但顯然是沒克制住，好像兩個人之間的距離越是拉近，那股子厚積薄發的恨意就翻騰得越是洶湧。

畢竟就算錯開一個時期，在她眼前的這位，也的的确确是貨真價實的沈凝。

不過一個巴掌打完之後，祁予安倒是冷靜了一些，同時才發覺了對方雙眸裏遍布的紅血絲。

沈凝滿臉錯愕的因為祁予安剛剛的力道而微微偏着頭，擰起的眉頭無言中散發着一股并不明顯的委屈。

她的眼睛有些腫，鼻頭也有些泛紅，一看就是剛哭過的樣子，但又顯然不是因為祁予安打的這巴掌才現場哭的。

時間凝固了有一會兒，她才有些迷茫的回了回神，看向祁予安那只又漸漸握回拳的小手，再滿眼不解的看向她那張氣沖沖的小臉。

她當然不會知道祁予安這突如其來的暴躁是為什麽，因為在她的記憶裏，彼此上一次見面應該還是一個月前，她們在游樂園裏玩了一下午，分開時還是戀戀不舍的。

要不是期末的關系，她們很少會這麽長時間不見面。

而以往小別後的重逢，祁予安都會在遠遠看到她的同時興奮的跑過來，就算不是蹦起來挂在她的身上，也不該是這麽不留情面的一個冷巴掌。

祁予安的掌心有些發麻，那種微弱的刺痛感竟有些取代她在車禍中遭遇到的劇痛，讓她莫名的有些難受。

應該是不值一提的，不是麽？

可或許是年幼的這份記憶飽含着更多純粹的感情，所以還并不能完全兼容後來居上的這些惡劣情緒。

祁予安一言不發的直視着同樣默不作聲的沈凝，四目相對時，好像恨不能看穿對方的靈魂。

其實不用看她也知道，以後的她們會變成什麽樣子。

所以她才更恨不得，立刻殺了她報仇雪恨才好。越是看着沈凝這張故作清高的臉，就越是氣不過的想要徹底撕碎她！

但短暫的內心掙紮過後，祁予安卻忽然小退了一步，她仿佛一個洩了氣的氣球，突然松開了緊繃的神經，整個人漸漸從滿身戾氣的狀态中平息了下來。

她還不想好不容易得到個重新來過的機會，就因為殺了人直接去蹲局子。

換句話說，正因為知道以後會變成什麽樣子，所以重生這一趟，才需要去改變那一切吧。

祁予安想，至少她不能讓祁家再走一遍舊路，自己也絕不能再讓沈凝殺一次啊。

“那個，對不起啊。”于是她毫無負擔的，随後就道了個歉。

沈凝：“……”

祁予安盡可能的深呼吸了一下，語調平常，“剛午休做了個夢，內容不太好，一時沒反應過來所以有點激進，不是故意的。”

沈凝依然疑惑的看着她，那張一時間五味雜陳的臉上，卻唯獨看不出半分生氣的樣子，脾氣簡直好得出人意料。

祁予安反而有點不自在了，又說：“要不，姐姐打回來吧？”

這當然是不可能的，純屬客氣。

沈凝也搖了搖頭，但她多少還是有一點年輕人的好奇，于是輕聲問了句，“是關于我的？”

什麽夢，能把祁予安氣到對她大打出手呢？

問到這祁予安倒不客氣了，用一種天真的語氣，張口就來，“夢到，你把我殺掉了。”

言簡意赅，一語中的，也不算假話。

沈凝錯愕之下，一時間欲言又止的樣子，終于看得祁予安有那麽幾分解氣。

“我……？”怎麽會呢？

祁予安吐了一口氣，繼續無所謂的随口說着，“做夢嘛，總是奇奇怪怪的，就夢到你給我設計了一場車禍，然後車着火了，爆炸了，我就死在了車裏……”

“予安！”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祁予安輕描淡寫的場景過于慘烈，沈凝打斷她的聲音隐隐透着些急切，分明是不忍聽下去。

然而也就是這猝不及防的兩個字，讓前一秒還故作輕松的祁予安心頭咯噔一下，猛地怔住了。

沈凝會這麽叫她，好像也就是在這個年紀之前的事情。确切的聽在耳朵裏，這種世紀感十分久違。

其實祁予安這個人有點缺心眼，就比方說，她以前好像就沒怎麽深究過，她和沈凝之間到底是怎麽走岔的。

現在仔細想想，似乎就是從這個時間，莫名其妙的越來越少了聯系。等長大些再碰上後，不但生疏了許多，還越發的不對盤了，也不知道中間究竟是發什麽些什麽事情。

想到這裏，接二連三的疑問也蹦了出來，作為一個同時擁有着兩份記憶的人，祁予安在下意識的對比之後發現，在她的印象裏，十二年前好像并沒有沈凝突然紅着眼睛找上門的這一出啊。

是因為歷史發生了偏差，還是說之前就發生過，只是那一次她不知道？

祁家和沈家是世交，上一輩們的交情就很深，而作為兒時最好的玩伴，她大概是從記事開始就和沈凝形影不離了。

所以她還挺了解沈凝的，這個人智商發展的很快，總給人一種少年早成的感覺，脾氣也怪要強的，以至于就算家境顯赫，也完全不顯得嬌氣。

從小到大，祁予安好像就沒見過幾次她哭鼻子的樣子，唯有的那麽一兩次，祁予安都記得十分深刻。裏頭确切沒有眼下的這件事，在這麽熱的一個大中午，就這麽直挺挺的站在她家門口。

也不像是來找她的，否則按照慣例，放了暑假沈凝來找她玩也不稀奇，直接進屋找她就是了。

再看看，周圍也沒見着沈家的車，沈凝單槍匹馬的，身邊站着兩個長輩還都是祁家的管家和傭人，顯然在祁予安出來之前，這幾個人就有過一番交流了。

祁予安不由對她們的交流內容有點好奇，因為一看交流結果就不是很愉快的樣子。

“好吧我不說了，就是個夢而已，不用當真的。”她聳了聳肩，順便再次為自己的那巴掌道了個歉，然後話題一轉，“你們在聊什麽呀？”

說話的時候她用手擋了下刺眼的太陽，“這麽熱的天，怎麽不進屋啊？”

沈凝的臉頰依然有些紅，但她好像完全沒有在意似的，想說什麽又因為祁予安的突然出現，變得不知道該怎麽說了。

這件事情，她是不想讓祁予安知道的。

沒有得到任何回答的祁予安天真的歪着疑惑的小腦袋，雖然平白少了十幾歲，但是對她來說裝可愛賣萌不管什麽時候都是一把好手。

她眨了眨眼睛，“不能告訴我嗎？”

“我……”果然這一招對付這個年紀的沈凝，還是十分見效，只是她猶豫了再三，說的話還是委婉得不着要點：“我有點事情，來找祁叔叔。”

祁予安有些意外，這事情似乎正在不斷的往她的記憶盲區發展。

平心而論，她相信年幼時的沈凝對她是真誠的，這也是她懷揣着仇恨卻無法對眼前這個沈凝萌生什麽惡毒想法的原因。

“我爸爸，還在午休嗎？”祁予安問一旁的管家。

“老爺已經起了。”

“那為什麽不進去？就算他沒起床，你也可以進屋等啊。”祁予安擋太陽的手依然沒有放下，雖然沒覺得有多不适，但她還是裝出了一副很吃不消的樣子，“外面真的太熱了，咱們進去說吧。”

她一邊說一邊嘗試着拉了一下沈凝的手腕，然而這時才發覺，對方站的筆直，甚至根本沒有要進去的打算。

或者說在得到某種應允之前，她不能進去。

祁予安：“怎麽了？”

沈凝：“予安你先進去吧，這件事情，你就不要管了。”

“是啊大小姐，外面烤爐似的，你還是趕緊回去吧。”

不管是放在以前，還是現在，祁予安覺得自己都沒有獨自進屋的理由，免得再一不小心，錯過了某些不該錯過的劇情。

她有一種預感，或許之前她和沈凝之間的崩盤，就是從這件事情開始的。

所以哪怕她現在不可能對這個沈凝施以什麽報複，她也一定不能讓她再次無緣無故的消失在自己的視野裏。

她得盯着她，最好是能留在身邊，盡可能随時的掌握着她的一切，包括她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