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海晏:
在被逐出許家之前,海晏從未想過自己有一天會如此喜歡一個人,大概三輩子的耐心與溫柔全花在一個人身上了。
身為名義上的兄弟,他們的相戀,說不上驚駭世俗,但也足夠成為旁人茶餘飯後津津樂道的談資——還是歷久彌新,越咀嚼越有味道的那種。
“我愛得火熱純粹,坦坦蕩蕩。你要我收斂?我偏不。”對于別人的問詢和诋毀,海晏滿不在乎地回應。
——畢竟他家的寶貝是全世界最好的,他也值得最深的寵愛。
·
“晏哥,院長在你院子裏,也不知道是要幹嘛。”一個七八歲的男孩一邊玩着手邊的飛機模型,一邊笑着對輪椅上的少年說道。
“诶好,謝了啊。”
與隔壁院子的小男孩陸青分別,海晏坐着輪椅回到小院,發現自己的屋子裏多了一個白嫩精致的小娃娃。
院長則是站在門邊,一字一句詳細地介紹他的來歷,生怕海晏一個不高興就把小孩給轟出去了。
小孩靜靜地坐在椅子上,小屁股堪堪貼在了邊緣處,才坐了不到三分之一的位子,兩只手規規矩矩地放在膝上,眼裏透着股波瀾不驚的死寂。
也許是親人接二連三的離世,讓他面對世間最可怕的別離都變得習以為常。
海晏的心沒由來地一疼,他心裏突然冒出一個想法,他想要保護這個小孩,讓他每天開開心心,所有煩惱憂愁都離他遠去。
“……所以說他現在就只剩一個人了。
“這孩子不會說話,性子也很內向,小晏啊你多多擔待着點……”
“我知道了。”院長的話被 | 幹脆地打斷,之前說的一堆有的沒的,海晏根本就沒聽到耳朵裏去——知道這麽多幹什麽?這樣才能捏住小孩的命脈,才好随時控制他麽?他決定對這小孩好,又不是出于同情。
院長看着輪椅上的少年深沉的眉眼,最終只是點點頭,接着嘆息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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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總之,你自己心裏有數就好。”
目送院長離開,海晏轉頭推着輪椅來到小孩面前,輕輕地問:“你叫什麽名字?”聲音竟是難得的溫柔。
白米團子一樣的小孩只是愣愣地盯着他看,好半晌才緩緩搖頭。
“搖頭是什麽意思?是不會說話,還是沒有名字?”海晏聲音越發輕緩,像是怕碰碎了這滿池的溫和平靜,他坦然地任對方審視,用手比着自己,“海晏,這是我的名字。”拉過小孩的手,在上面緩慢而堅定地一筆一劃寫着,仿佛要刻進他心裏一般。
小孩覺得手心裏癢癢的,忍不住動了動,卻沒有抽離開來。
這個人的手,比奶奶的手大,但是和奶奶的手一樣溫暖……
見小孩目光專注,海晏又道:“那你就叫‘河清’好不好?河清海晏,時和歲豐。”
海晏河清,一世平安。
他帶着試探地擡起手,在小孩柔順的頭發上安撫性地摸了摸,沖他露出了一個微笑,“別擔心,我會好好保護你的,相信我。”
小孩擡起頭與他對視,眼睛亮晶晶的,随即露出了兩個小小淺淺的酒窩,乖巧勾人得緊。他主動在那只修長的手裏蹭了蹭頭,然後異常認真地點了兩下。
奶奶說,如果你想親近一個人的話,就要親親他來表達友好。
于是,在海晏一副震驚的表情中,小孩傾身過去,動作相當自然地一口親在他臉頰上,末了還腼腆地笑笑,像只求主人順毛的小獸。
海晏心頭一凜。
他猛地意識到,——有什麽不同尋常的東西開始變了,暗暗地,悄無聲息地,在無人知曉的地方改變。
被親的一瞬間,一向極度厭惡他人靠近的海晏,第一反應并不是一巴掌扇過去,怒斥這人心懷不軌臭不要臉;而是想把那個白瓷一樣的乖小孩揉進懷裏,然後再狠狠抱住。
最好不要再松開的那種。
海晏讓小孩跟在自己身後,準備帶着他去總務處領取一些生活用品來。沒行多遠,手上突然一輕,還未使力,輪椅就自己往前行。
他回頭一看,小孩略顯吃力地推着跟他個頭齊平的輪椅,可眼中重新燃起的生機讓海晏心頭一動,一時間竟然說不出拒絕的話來。
——随便吧,小孩開心就好。
反正那女人打來的錢還有不少,養個白米團子的确是綽綽有餘了。
“诶呦喂!真是奇聞吶!晏哥怎麽領養了個小啞巴?最近喜好養成游戲了?要不然怎麽說天下之大,無奇不有呢?原來帥哥就愛這麽玩啊……”迎面走來一個十二三歲的男孩,搖頭晃腦,話裏話外全是把河清當玩物的意思,一臉幸災樂禍的賤樣,看得海晏只想一巴掌對他腦門呼過去。
而他也确實這麽做了。
就算坐在輪椅上,掐住那傻缺的脖子也輕而易舉,海晏似笑非笑:“今兒早上沒刷牙是吧?皮癢癢欠收拾了是吧?你他媽給我聽清楚了——”手上的力道沒松半點,眼神順勢落在傻缺身後的一群狐朋狗友身上,“這是我的寶貝,都給爺爺我長點心,再讓我聽到一句他的不好……呵呵。”嘴角微揚,卻勾出一絲殘忍的弧度。
孑然一身孤苦無依地活了十來年,他好不容易才找到了想要珍惜的人,要是有人膽敢欺負了小河清,還真沒有什麽是他海晏做不出來的。
小作逼都快吓尿了,兩股戰戰幾欲先走,一個勁兒地賠禮道歉,沖着被輪椅擋住的河清直鞠躬彎腰,嘴裏讨饒道:“呃…哥诶!我錯了,都怪我口出狂言,您千萬大人有大量、大人不記小人過啊……”
一十三歲少年對着一八歲小孩說出這樣的話,也是挺掉份的了。
目睹全程的海晏在一旁強行忍住笑意,見好就收,擡手一揮讓人麻溜滾了。
圍觀的衆人一下子樹倒猢狲散,誰都擔心被殃及池魚。
畢竟海晏的兇狠,是整個大院都出了名的。
“嘿寶貝,心裏舒坦了沒有?”海晏收回戲谑的目光,轉首看向身後的白瓷小人。
小孩倒是一臉冷漠,精致的小臉沒有一絲表情,小小年紀就有範得很。
海晏悻悻地轉回身,喃喃自語道:“唉,哥是不是有點太暴力了?那我下次……”收斂點。
話都還沒說完,他整個人倏地僵住,如同一幅被定格的畫像。
有只小手在他頭頂撫了撫,帶着感謝與……依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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